俗话说酒如人生,这说的不仅仅是品酒的过程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酿酒的过程,酿酒和做人做事都有相通的,好酒需要特定的环境再加上好的酿酒大师才成为佳酿,茅台只适合于贵州茅台镇,引用赤水河的水发酵赤水河畔的酒曲,出了茅台镇就不叫茅台。
贵州的茅台、宜宾的五粮液、山西的汾酒,江苏的洋河大曲,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同时也酿造出一坛美酒,而人心一旦有了歪心思,将汾酒的曲运到赤水河畔酿出的注定成不了佳酿。
车企就像一个酒厂一样,存在于一方,解决当地就业,拉动GDP增长,也是地方的一张名片。
在南方某国营酒厂的年会上,新上任不久的一把手看着大家欢聚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祥和之中顿感欣慰。作为拥有多年白酒研究经验的他,上任之后心中也一直有一个再创辉煌的想法,这也是职责所在使命所为。奈何自己是酿白酒产品出身,而白酒已经在国内市场已经趋于饱和,并且酒业政策倾向和消费者也更注重养生。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国营酒厂做事一切要师出有名,有的放矢才是正常的流程,在既没有人,也没有物的情况下,搞创新就是纸上谈兵。
正当一把手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位刚入职不久的智者端着酒杯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此智者一直在国外传播酿酒相关技术,近几年回国助力国内酿酒事业,结果先前加入的几家私营酒厂纷纷倒闭。无奈之下选择南下加入国营酒厂,毕竟国营酒厂稳定。
智者看着一把手眉头紧锁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一计可以帮助你搞创新,经过我多年的研究,咱们白酒厂可以创新酿葡萄酒,你看国外已经有拉菲品牌了,咱们也搞一个中国版的拉菲,进可单独成立葡萄酒公司,退可探索葡萄酒的酿造过程作为技术储备”。
一把手听了此言,犹如在漆黑夜里看见星光,一边点头一边微笑说:“这个主意好,葡萄酒也是大势所趋,你负责技术,我负责资源协调,一起上马葡萄酒项目”。智者心中一阵窃喜,终于遇到一个能发挥的地方了,国营性质的企业不会倒闭,一把手又不了解葡萄酒酿造行业,以自己的威望可以计划一个团队成为一方独立的诸侯。可谓是,天时地利人也和。
于是,白酒厂酿葡萄酒的新项目在一把手亲自督导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国营酒厂最注重的是规则和流程,有一把手的大力支持,葡萄酒项目的立项过程进展顺利,目标是用一两年的时间探索中国版的拉菲,一切都合乎规则一切都合乎逻辑。
有了项目也就是有了钱,下一步就是招兵买马了。兵从何来马在何处,按照行业常规的套路,创立一个团队先设定对标企业或者对标产品,然后吸引高端人才加入。正因为是国营酒厂、正因为是智者牵头,所以一切都得走不寻常路。智者从先前倒闭的酒厂里找了几个老部下作为项目的骨干,有做过白酒封装的,有做过白酒销售的,有做过葡萄采摘的等等,唯独没有酿过葡萄酒的。继而由骨干们以同样的套路开始漫长的社会招聘,吸引人才的口号是摒弃以往酿酒的经验,对标拉菲重新出发酿造葡萄酒,未来成立葡萄酒业公司迈向财务自由。
在这种招牌之下一时间也是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有钱了有人了,下一步就是需要酿葡萄酒了。酿葡萄酒是一门技术,和传统的白酒讲究蒸馏技术的不同,葡萄酒工艺更注重发酵。在一个白酒厂酿造葡萄酒,既可以说是畅行无阻,也可以说是困难重重。难点在于酿酒的设备得从白酒产线匀,白酒产线的人就不高兴了,这是明摆着抢资源啊。畅通的点在于这是一把手和智者的项目,也是比较新颖的葡萄酒,有尚方宝剑在手可以在御前行走。经过一年的招兵买马,目标是对标拉菲,专注于国产葡萄酒酿造技术,骨干们一边学习一边根据以往白酒厂的经验进行样酒的酿造,一切都在向美好的方向发展,如果时间够长,如果资金够多,没有人会怀疑酿不出葡萄酒。问题就在于时间是资源,在商业化的游戏中,这两样都必须存在有限。
葡萄酒团队在年底需要展示成果的时候,喝了几口再对比一下发现酿出的样酒不仅不像拉菲,更像是过期的劣质葡萄酒,酒精度甚至不如工业啤酒。当然,理论上面向未知的创新是具有不确定性和不可预见性,但是在国营酒厂需要有成果产出,这样才合乎流程。几年时间过去了,葡萄酒团队的样酒品质智者有点慌了,在召开品鉴会的时候硬着头皮将已有的样酒加工一下,颜色不对加色素,没有酒香加酒精,没有粘度加增稠剂,只有不公布配料表不去检测就是拉菲,反正参与品鉴的人也没有人品过真拉菲,只要敢于定义国产拉菲那这就是拉菲,如果有人怀疑就说明其没喝过拉菲。
在样酒品鉴会上一时间大家都是点头称赞国产拉菲真不错。
甲品鉴大师说这个和当年在英国某山庄品尝的82年波尔多葡萄酿的口感一模一样;
乙品鉴大师说这个酒的单宁如同天鹅绒般柔滑而又紧实;
丙说这是其喝过最好喝的拉菲,赶紧大规模酿,自己已经急不可待要囤几箱送给法国的朋友;
……
一把手看着摇曳的葡萄酒听着“专言专语”,微笑着点头对智者说:“你干的真不错,当初引进人才选择你,就是因为觉得你是经验丰富干实事的人,我要多喝点咱们的拉菲,给你加工资继续加油酿”。
智者听完,掏出怀中的笔记本,赶紧记下一句话:资金又有了,明年可以换台车了。
时间是一个一维的空间,像箭一样存在于永不循环的序列之中。当国营酒厂看到的市场变化,其实已经在外面遍地开花。一两年的时间市场上已经有各种国产葡萄酒销售了,干型葡萄酒、半干型葡萄酒、甜型葡萄酒等琳琅满目,国营酒厂的葡萄酒无论是酿造工艺还是产品再冲击资本市场机会已经十分渺小了。问题在于,项目一开始一把手和智者向酒厂高层画的饼仍然存在,但是样酒勾兑的酒也不能一直给领导喝,喝多了不仅身体容易出事,关键还有可能品出来有色素和增稠剂,更不可能直接宣告失败放弃酿葡萄酒。
一切游戏要讲规则,电影开场岂有中途离场的说法,黑暗中一旦离场岂不是会造成人挤人的事故,有了事故就得有人出来担责任,本来好好的一场电影便会成为问责会,无论是电影院的管理者还是现场维持秩序的人深谙此道。即使不好看,也得继续看完,决不能第一提出离席。经过上次品鉴会的成功后,智者完全驾驭了国营酒厂的套路,大手一挥喊出大规模酿产的口号,要想与众不同,就得不走寻常路。
再开个品鉴大会,向全行业宣布,国营白酒厂要引领行业从0到1开始酿造葡萄酒,也就是从葡萄选种种植到葡萄酒酿造销售,打通一条龙的产业建立中国版的拉菲。既然要种葡萄,那就得是期货,葡萄不熟,成果没有,酿出来的葡萄酒不好,那就得怪葡萄不行,因为先前品鉴大师已经品过样酒了,给出的评价一致认为在甜度、单宁、酸度、酒体、酒精度五个维度已经媲美82年的拉菲。
真是一饼未吃又烙新饼,饼饼不同,从白面饼换成了葱油饼。
漫长而又复杂的国营白酒厂规模化酿葡萄酒大业算是进入新的阶段,工艺已经成熟只待葡萄成熟。继续上一下常规套路,先找种葡萄的地方和招种葡萄的人。无论是白酒还是葡萄酒,做事的逻辑不能乱,一旦乱了不但没有酒香而是酒糟,时间可以乱了规律但是改不了四季。
烙过饼的人都知道,只要不揭开锅,等着吃饭的人永远不知道锅里有啥饼,是葱油饼还是白面饼全靠厨子的描述和鼻子闻。
没有人酿过葡萄酒,那如何才能酿出葡萄酒呢?关键在于保持神秘感,只要不公布流程配方就没人知道是不是有葡萄酒,正如一个衣冠楚楚的侠客,只要不出手不说话,江湖人都会因为高深莫测武功高手。
有人问,既然是葡萄酒总得给人品鉴吧。那么在国营酒厂的品酒师都是高手,葡萄酒的品鉴维度应该是烂熟于心了。然而无论再细致的品鉴标准终究抵不过人性,即便品出来味道不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风和日丽的日子总是出现在盛夏,一旦到了秋天就要起风,一起风可能就把锅盖掀了。
国内酒厂林立,各家酒厂的竞争十分激烈,有的转型白兰地、有的转型威士忌,有的已经关门大吉。国营酒厂高层以为葡萄酒会成为一门意大利炮,可以打穿同行的白酒竞品。原计划是要将酿酒团队打造成一把利剑,直插对手的心脏,想想都兴奋不已。然而,经过多番的品鉴后发现,自家酿的葡萄酒除了和拉菲品类名字一样以外,里面尽是科技与狠活的勾兑,从上一家倒闭酒厂过来的大师们也是正在学习酿葡萄酒酒技术,而不是来酿酒的,外来的和尚是好念经,但也滥竽充数。
一把手也品鉴了几次之后脸有点青了,看着满地的葡萄和瓶瓶罐罐,猛然拍了一下大腿,说:“忘了做背调了,刚看了一下智者简历,其从未酿过酒,怎么可能会酿葡萄酒呢”。
《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高价请的烧砖师傅出窑的成果是烧砖失败,最后一问师傅原来只是在河南卖瓦罐的,这是怪卖瓦罐的人还是怪孙少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