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舟山城区的商品房是相当紧张的。那些从小岛上来的年轻人,靠辗转租房过日子。租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小房子,每个月得花得二三百元,占到月收入的一半。能租到商品房里的单间,那算幸运了。不过,一套商品房几个房间,得找人合租,如果有人搬出,得另外再找伙伴,否则租金就会吃不消。
所以,定海老城区的那些旧平房,就成为适合年轻人租住的居所。相对独立,租金还低,麻烦的是缺乏卫生设施,只能将就了。
定海老街小巷里的平房
因为居无定所而生的漂泊感,这种滋味是不好受的。一位年轻人,最大的固定开支恐怕就是租房方面的开支。九十年代中期,刚来定海时,挟着一领席子、一个枕头和一条毯子,再加上一个黑色的航空包,就是全部家当。住在亲戚芙蓉洲路上的一间空房,后来又搬来一台西湖牌14吋黑白电视机。在那里度过了半年时间,因为芙蓉洲路拆迁,搬离了这间老屋。从此就过上了断断续续租房的日子,定海的东南西北都住过。家当也越来越多,从能够手提肩扛到三轮车拉,再到一辆黄鱼车也装不下了。
从老家过来的小伙伴中,有一位在服装店打工的姑娘,名叫素芬。她也租房在定海东大街一带的旧平房里,跟一位同学合住一间。房间相当简陋,但有一处长居之地,生活也算安稳了。
那时在定海租房子,怕的是经常被房东赶。房东要派用场,或者房租要涨,经济上承受不住,只得怏怏地另外去找地方。
有一天,素芬打了我BP机(那时还没有手机),回电过去,她说是房东让她在月底前搬出房子,一时难找其他住处,让朋友们想想办法,哪里可以落脚。
月底马上到了。素芬租房的事情一直挂在心上,不料定海城里单间的小房子实在难找。总以为素芬多方寻找,总会有点线索,房东心肠也不至于太硬,在没找到住处前,总会容许多住几天。但那一天,天正下着雨,素芬急急联系上我,说她的家当都被房东扔出屋外,一天时间里面得找到房子,否则就没地方住了。
我急急赶到素芬的住处。她正和女同学两人躲在屋檐下,旁边摆着堆叠在一起的被褥家当等。雨水从屋檐下不断滴下来,把被褥都有点弄湿了。素芬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她说,“这咋办呢,天快黑下来,晚上要没地方住了。”
好在一起到定海谋生的老同学多,一位同学说,可以在她租住的地方熬几天,等找到新的住处再说。
就找来一辆小板车,把素芬的家当一起搬上车,一起拉到暂住处去。素芬撑着伞,保护被铺不被淋湿,自己身上都有点打湿了。好在路不长,一起拉着小推车到了新的地方,这才安顿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记得素芬在下着雨的屋檐下的一幕,喃喃说着,“到哪里找地方住呢?总不好露天过夜吧?”
现在已经是2024年的9月30日。定海城里,东大街边上,明天就要举行古城地标“文房四宝”的开园仪式。可以想象的一派热闹。
现在的年轻人,应该是看不上那种又小又破的旧平房了吧?无论是定海还是新城,“肋排一样”品相的高层住宅耸立,那些刚进城的小岛青年,应当是很轻松地就可以找到自己的住处吧?兴许还可以申请到政府提供的带装修的保障房。租金也不会很贵。在定海城区,花1500元就能租到三室一厅的商品房了吧。
现在的舟山房产市场,住宅供应已经相对充沛,别说租房,哪怕购买一处安居,只要不是太挑剔,对工作已有几年的年轻人来说,都不算是一桩太困难的事了。
时代在发展。国庆节前,股市接连大涨,“三根长阳,改变信仰”,楼市也一派喜气洋洋。在喜庆的氛围中,依稀又记起那一天,一位来自小岛的姑娘,在雨水滴落的屋檐下,雨水和着泪水,不知道天黑以后,自己会住在哪里。
许多小岛进城的年轻人,或许都渡过一段四处飘泊的日子。现在日子好过了,过往的辛苦还是不能忘记的。
编辑|阿勒
审核|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