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小学只有一到四年级。上五六年级得到乡上的小学,乡上的小学离家远,便只能住校。
父亲将新打的黄米装进尿素袋子里,装了二十斤土豆,又称了二斤菜籽油装进玻璃瓶子里,将我的被子卷进羊毛毡里,再用一根绳子绑住,叮嘱我将日用品装进一个老旧的木箱里,套上驴车,就出发了。
到了学校,一间宿舍住十四五个同学。
是一通到底的土炕,每个同学将自己的毡铺上炕后,就是毡叠着毡,凹凸不平。尽最大的努力将被子叠到最小,放在自己的铺位上。
拿来的木头箱子放在地上,地上垫几块砖头防止箱子受潮。每个箱子上面都挂一把锁,锁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和腌菜。
父亲将黄米土豆和菜籽油交给了学校,给我报了名,看着我铺好床铺就回去了。
他是回去最早的一批家长。将我安顿完,没有任何留恋和不舍,甚至连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有,转头就急匆匆的往家赶。他要回去收割已经熟透的糜子,熟透的糜子不尽快收割,就会被鸦雀啄食,对于我们贫困的家庭而已,这损失不少。
有很多家长,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去。走的时候,大人和孩子眼里都含着泪水,嘱咐了又嘱咐,安抚了又安抚。
等家长都回去了,夜幕降临,一群陌生的孩子躺在土炕上时,不知是谁轻声抽啜。整个宿舍越来越沉默,只有啜泣声,从一声到无数声,从一人到很多人,突然有个女孩啕嚎大哭,边哭边说她想回家,想爸妈。
我没有哭,我实在也想不通这有什么好哭的。就在学校住五天,五天后就可以回家了啊!
只是五天,是真的漫长啊!现在想想,都是我一生中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
学校的伙食以黄米饭为主,难以下咽的黄米饭,粗糙生硬的黄米饭,但我们吃惯了,只要饭里没米虫,可以一次干掉一大碗。
每次打饭时,同学们拿着碗,排着长龙,走进灶房。
黄米饭自己盛。尽管家里都交的新米,但灶房总做陈米,陈米泛着白,只要认真瞅一瞅,就可以从米饭里扒拉出几条米虫,肥胖的米虫,让人没一点胃口。
打了黄米饭后,就排队打汤。每次都是土豆汤,灶房的酱油可能不要钱,每次都是黑乎乎一锅。将黑土豆汤倒进黄米饭里时,肥胖白嫩的米虫瞬间飘了起来,胃口大跌,也只能将米虫挑拣出去,闭着眼睛吃掉碗里的饭。
所有的老师都和我们在一个灶房打饭。他们打饭比我们人性化多了,不够吃可以随意添加。菜品也很丰富,而且每顿饭都有肉。他们的米饭是白色的,和我们不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白米饭。
我们有个数学老师,每次吃饭都特积极。
我每次排队打饭的时候,就看到她的身影已经在灶房了。她的饭量貌似也特别大,因为每次看到她手里的饭碗,大米饭和菜都是堆的高高的。她就站在我们打黄米饭和土豆汤的中间,端着一碗可口的饭,就站在那里,也不动筷子,眼睛时不时盯着我们排队打饭的队伍。
直到看到我们班体弱瘦小的同学经过她时,她立刻走到跟前说:“哎呀,我的饭打太多了,实在吃不完,你快帮我分担一点。”
笑盈盈地便将碗里的白米饭和肉菜拨到那个体弱瘦小的同学碗里,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别提有多羡慕那个同学了。
每次打饭时,心里就哀叹道:“我怎么就那么壮实呢,要是老师也能给我拨一次饭就好了,就一次,我都没吃过白米饭呢,真不知道是什么味!”
这样每次打饭时,我就瞅数学老师,我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将碗里的白米饭和肉菜拨给班里瘦小的同学,有次她吃饭来的迟,便没遇到瘦小的学生,便将饭菜拨给了另一个和我同样壮实的同学。
“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好运呢?”
于是我改变了策略,后来打饭时,总要先爬在窗户向灶房望一眼,看到数学老师在里面就赶快排队进去,看不到数学老师,我就排在队伍的最后。
皇天不负有心人。
有次我去的很晚,排在了队伍的后面,对于白米饭和肉菜也不抱希望了。
就在我怅然排队到灶房,准备打黄米饭时,数学老师走了进来。她笑着说:“哎呀,看来今天我是来迟了,还有饭没?”
灶房打饭的人说:“饭多着呢!”
数学老师问了句:“其他老师都吃过了呀?”
打饭人说:“是啊,今天剩了不少呢!”
数学老师拿起盛饭勺,看了我一眼说:“你过来!”
我走过去后,数学老师将盆里的白米饭和肉菜给我满满的盛了一碗,饭菜像山一样堆在我面前。
她笑意盎然地说:“快去吃吧!”
我开心的想跑出灶房,又怕跑的时候,碗里的饭菜掉下来,心里特别急,两只手捧着一个碗,看都不敢再看一眼数学老师,生怕被她发现我多日来的心思。
那碗饭菜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后来,我再也没有觊觎数学老师碗里的饭,仅那一次,便让我对生活感到莫大的满足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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