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寂静的病房里,牛建业从床上下来,走到郝康的床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他眼角的泪拭去,抱着他侧躺在床上。
“建业叔,我妈为了我,真的太难了。”郝康一动不动的任由牛建业抱着,眼泪早已经落下,无论在别人面前他装的再坚强,再多么无所畏惧,可毕竟他只有十九岁。
牛建业听着郝康的哭声,也很难过,用手在他头发上,后背上轻轻的抚摸,嘴里说着:“别难过,有叔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郝康在牛建业坚实宽大的臂膀中渐渐的睡去,只是眼角的泪尚未风干,牛建业低头看着熟睡在自己怀抱里的郝康,嘴角动了动,轻轻的在他额角的疤痕上浅浅的吻了下,然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郝康这一觉是他有史以来睡的最香的一次,在他睁开眼的瞬间,感觉都有丝丝温热的气体在自己头上一顿一开,他把眼珠向上轻轻的翻了翻,就看到一团浓密的胡须,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牛建业怀里睡了一个晚上。
墙上的大圆挂钟刚刚过了五点,外面已经有些亮了,郝康内急憋的有些难过,刚想轻轻的挪开牛建业的手,腿上一个不注意,一下子顶在了牛建业身上,而郝康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顶在了一个大火坑。
“嘶,我去,你个傻小子,想废了你叔?这一大早不好好睡觉乱动什么。”牛建业手护着自己,整张脸皱成了干茄子。
“我就是想去方便,不想吵醒你,一个没注意就……建业叔,你没事吧,快检查检查,别有啥问题。”
郝康看着牛建业疼的直咧嘴,也不内急了,坐在牛建业身边,慌乱的摸摸牛建业的腿,又摸摸腰,急的他差点就想把牛建业给扒下来检查一番。
“你还坐着干什么,不是内急吗?快去吧,叔一会就没事了,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真是个傻小子。”
牛建业被郝康这一顶,顶得没了睡意,起身下了床,推开了窗户,掏出根烟,点着了火。
郝康小便完回来,就开始慌忙的收拾东西,牛建业觉好笑,按灭大半截烟,回躺在床上说:“你个傻小子这会收拾东西想干嘛?你看看现在才几点,你就是再急着出院也得等医生到了,再说吧。”
“建业叔这我知道,我现在只是先收拾好,等办了出院不就直接可以走了吗。”
“这么说也对,不过咱两人加一起也就两个袋子,还是昨晚换下来的臭衣服,你有啥可收拾的。”
郝康手上提着两个袋子,放在床侧的桌子上说:“咱两人是没多少东西,我得把睡过的床铺叠叠,还得把地扫扫。”
牛建业听后笑的更开心了,打趣的说:“你想把打扫卫生的阿姨的饭碗给抢了?你个傻小子还真实诚,这些会有人弄的。你这会打扫了,人家上了班还得再打扫一遍。赶快放下,放下。”
郝康听了牛建业的话,地没有扫,可床铺依然叠的整整齐齐,牛建业看在眼里,心底更是觉的郝康善良懂事。
两人办完手续,在街边简单的吃了早餐,牛建业带着郝康又去买些菜,然后找了辆出租离开了县城。
这次回去牛建业没有再找李卫东送,昨晚在“小江南”时,李卫东也说过等郝康出院送他们回去,但被牛建业婉拒了,一是他不想总是麻烦李卫东,昨晚是因为在李台子天黑又急,实在没办法才请他帮了忙,二是他觉的李卫东和李卫国不同,这李卫东看上去客客气气,实则心里鬼的很,让人琢磨不透。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了牛建业第一次来村子里下车的地方,牛建业付了钱,郝康把东西从车里拿了出来。
牛建业拎着装满菜的袋子,没走两步被郝康夺了去,牛建业看着郝康会心的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衣服袋子。
“建业叔,为什么不让司机直接开到村子,这样不是比走路快吗?”郝康疑惑的问道。
“傻小子,你想村里的人都过来围观吗?”
牛建业侧着脸看着郝康又说道:“小康,叔希望看到你将来开着自己的车到村子里。”
郝康感动的看着牛建业,语气坚定的说:“建业叔,我会努力的,相信我。”
徐美英抱着草刚到羊棚边,看着进了院子的郝康,慌忙把手里的羊草撒在羊棚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泪眼婆娑的拉着郝康从上往下看了个遍,之后似乎才想起来牛建业也在旁边,方才擦了擦眼泪,招呼牛建业进了堂屋。
“他叔,这次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俺真不知道郝康这孩子会怎么样,你说要万一烧出来个三长两短,俺可咱弄。”
徐美英说着话把茶缸子放在牛建业面前的桌子上:“他叔,快喝些水。”
“妈,我没事了,我这身体能有什么事,你就别难过了。”
郝康把买的菜放进厨房,进了堂屋安慰着徐美英。
牛建业喝了口水,放下茶缸子也说道:“是啊,嫂子,你就别担心了,小康这不是好好的,这小子身体比我还好着呢,再说了,这人吃五谷杂粮,偶尔生个小病也正常。”
“他叔这话你说的对,小病小恙不算个啥。小康没事我这心里就没病了,他叔,你先坐着,我去做中饭,今天就在俺家吃。”
徐美英站起身又对郝康说:“小康陪你叔说说话,妈去地里摘些菜。”
“妈,建业叔买菜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去地里摘。”
郝康走到徐美英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放在徐美英手里。
徐美英看着手里的一小把瓜子,心里暖暖的,但是有外人在,只好笑着说了句:“这孩子。”
然后对着牛建业说道:“他叔,你都帮俺那么多忙了,咋还能自己买菜,这俺可得说你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嫂子我也不会买个菜,你看看还缺什么配料吗?”
牛建业说着话,其实心里早已经五味杂陈了,他没想到郝康居然会带一把瓜子给徐美英,他对这个十九岁的男孩除了心酸心疼,更多的是赞许。
徐美英进了厨房,看到案板上一大袋子菜,更是觉的牛建业是真心在帮她们娘俩,不禁想到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日子过成如此艰难的光景,眼泪又泛上了眼眶。
在厨房难过了一阵子,徐美英走出厨房对堂屋里说了声:“小康,妈去地里挖几棵葱,你在家陪你叔聊天吧。”
郝康听到徐美英说话走出堂屋:“妈,要不我去吧。”
“你去干啥,陪你叔说说话。”徐美英说完,出了院子,她自己觉的是万万不能让郝康去的,要不然被别人看她和一个男人单独在家,算怎么一回事。
郝康见徐美英出了院子,又回了堂屋,只是片刻功夫手里拿着两个袋子又出来了。
“小康,衣服我自己回去洗,你把自己的洗了就好。”牛建业也跟着郝康出了堂屋。
“那哪行,你是我建业叔,我给你洗个衣服怎么了。你别管了,一下午就干了,晚上去桃园我给你带上。”
郝康麻利的在盆里化了臭肥皂,又把两人有些发了酸的衣服泡在里面。
“建业叔,你累不累,要不,你到我床上去睡会,等饭好了,我叫你。”
夏天的衣服好洗, 郝康三下两下就把衣服洗好了。
在门前向外望了望不见徐美英的身影,又把厨房里收拾了下,进了堂屋。
郝康轻轻的掀开布帘子,床上的牛建业已经睡着了,发出细微的鼾声,看来这两天确实把他累坏了。
郝康走近床边的木质窗户下,把遮住窗户老旧的碎花布挂在墙边的挂钩上,微风吹来,顿时觉的凉爽许多。
郝康站在床边,看到牛建业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去水井边用井温水湿了毛巾,把牛建业额上的汗擦去。
郝康看着睡熟的牛建业,不觉的呆了,情不自禁的用手轻轻的去抚摸他下巴浓密的胡须。
胡须硬硬的,有些扎手,惹的手心里痒痒的。
也许是牛建业睡的太沉了,竟然没有醒来,只是在郝康不经意触碰到他嘴唇的时候,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这个小小的动作着实吓的郝康赶紧抽回了手,惊慌片刻后,见牛建业并没有醒来,才放了心。
郝康不敢继续留在床边,便出了卧室,靠在堂屋的门框上,眼睛呆呆的看着羊棚里争着吃草的几只小羊。
他回想刚刚的举动,心中惊的无法形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牛建业那么好奇,好奇到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他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再继续这样好奇下去,结果会变怎样。
正当郝康心乱如麻的时候,就听到院门外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来:“唉美英,听说你家小康生病了,没大事吧。”
郝康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张寡妇来了,整个村子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张寡妇,先不说被传开的她和李茂田的事,就她那张嘴谁的是非没搬过。
“没什么大事,他婶子你也怪忙的,还专过来看啥。”
徐美英大概是上了趟地赶的急了,喘的比以前更是厉害。
“没事,没事,俺一个人在家也闲的慌,过来看看。”说话间张寡妇跟着徐美英前后脚进了院子。
郝康虽然不待见张寡妇,但最基本的规矩还的懂的,见到张寡妇进了院子忙说道:“婶子来了。”
张寡妇捏着尖细的声音说:“小康,身体好了吧,婶子来看看你。”
“已经好了婶子,劳你费心了。”郝康说着接过徐美英手里的葱。
“小康,你建业叔呢,回去了?”
徐美英没看到牛建业觉的奇怪。
“睡了,可能是这两天累着了。”郝康把葱放到门前,又从堂屋里搬来两个木凳子,一个给了张寡妇,一个放在了徐美英脚边。
“小康就是懂事。”张寡妇坐在凳子上,用胳膊碰了碰刚要剥葱的徐美英,神秘兮兮的说:“美英,前天晚上俺见有个男人来你家,是你什么人。”
徐美英一听张寡妇这么一说,赶紧说:“俺之前也不认识,就是咱村子里来看桃园的,这不小康和他一起看桃园吗,他见小康没去,就来看看。咋?你认识他?”
郝康听到张寡妇在打听牛建业,顿时心里就不痛快了,进了厨房把碗弄的咣咣乱响。
“俺哪认识那么好的人,你看看那人长的,五大三粗的,在地里干活定是把好手嘞。”张寡妇夸张的说着,仿佛她见过牛建业下过地一样。
“他婶,你小点声,他叔就在俺小康屋里睡觉呢,前天晚上是他带着小康去的医院,许是累了。”
张寡妇一听徐美英这么说,赶紧伸长了脖子向屋里看了几眼。
郝康在厨房听到张寡妇说牛建业五大三粗的,又说他长的好看,心想:“明明就不是庄稼人,哪里五大三粗了,那皮肤白的村子里有几个人能赶上。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
牛建业缓缓的睁开双眼,额头上已经没了汗,微风从窗外吹进来,他觉的舒服极了,满足的伸了懒腰便下了床。
牛建业走出堂屋,见到门外坐着两个人,觉的有些尴尬,笑呵呵的说道:“嫂子下地回来了,刚刚有些困了就在小康床上睡了一会儿。”
徐美英放下手里的葱,对着牛建业笑着说:“他叔,这两天把你累坏了,你再去多睡会,饭好了我让小康叫你。”
郝康听见牛建业的声音,也急忙从厨房出来说:“建业叔你醒了,堂屋桌子上给你冷了水。”
张寡妇那晚见过牛建业,但也只是借了点灯光,哪有这青天白日看的清楚,这一看不要紧,着实把张寡妇给迷住了,起身盯着牛建业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的说:“这这,你是前天晚上问路的那人?”
不等牛建业开口又说道:“这哪里像庄稼人,分明就是城里的大官。”
“大妹子你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庄稼人,只不过比别人稍微白了些。”牛建业说着话就给了郝康一个眼神。
郝康也不知道牛建业这眼神什么意思,心想:“建业叔肯定也不待见这张寡妇,这眼神恐怕是让我救他嘞。”
郝康走到牛建业身边,装作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说到:“建业叔我刚刚想起来,前天晚上在大队医院看病的钱没给,你在家也没事,和我一起去把钱给了吧。”
徐美英也觉的再让张寡妇这么说下去,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也附和道:“去吧他叔,在家也是无聊。出去转转吧。”
牛建业答应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和郝康出了门。
不过,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对郝康小声的说:“真要去医院吗?叔憋坏了,得先小个便。刚刚就是想问你厕所在哪?”
“啊!问个厕所你给我传什么眼神,直接问不就行了,我还以为你也讨厌张寡妇呢,就编了个理由让你出来了。”郝康说完自顾的往前走。
“我讨厌人家干什么,人家又没招惹我,你个傻小子往哪走,还不快带我去厕所。”
郝康也不回话,依然自顾的往前走,大概又走了十几步,停在一垛麦秸堆边,用手指了指说:“就在这方便吧,我们村子里外面是没有厕所的。”
牛建业站在麦秸堆边方便,而郝康就站在旁边,他发现牛建业方便都和别人不一样,充满着豪放感。这样的想法一入脑子郝康便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两句,
然后带着些情绪的说:“建业叔,你就不能走到里面小便吗?万一张寡妇从我家出来,不就全都看到了。”
牛建业上上下大整理一番,看着有些阴阳怪气的郝康说:“你个傻小子,敢给叔犯浑,小心叔收拾你。”
说完装做生气的在郝康屁股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下去,郝康忍不住扑噗一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乐开了花,他觉的和牛建业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
两人回去说了个没去医院的理由,徐美英也没细问,送走快要黏在牛建业身上的张寡妇,徐美英也很快做好了饭,三人一起吃了饭,牛建业要回桃园,郝康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看上去破烂不堪的丝网,说是要去桃园边的河里网鱼。
“建业叔今天晚上就吃杂鱼吧,我来做。”郝康抱着丝网,跟在牛建业身边,牛建业手里提着袋子,里面装着洗干净的衣服。
“鱼还没网到,就想到吃了。你小子先把鱼网到了再说。”牛建业笑呵呵的。
郝康不谦虚的说道:“你就瞧好吧,今晚一定能让你吃到杂鱼。”
两人说着聊着很快便到了桃园边,郝康抱着丝网去了河边,牛建业则进了园子。园子里李茂田正在小屋边坐着,听到脚步声,侧过身往外面看了看。
“建业回来了,你说说你,没来看两天桃园,闲事到管的很宽。”李茂田看着已经走近的牛建业,说了几句怨气的话。
这两天牛建业不在,就他一个人在桃园转悠,都快要憋坏了,也没个空档去张寡妇家。
“李村长,我这不是刚好碰上吗,你说人家孤儿寡母的,遇到个事,咱能眼看着不问?”
牛建业从裤兜里掏出烟,一整包塞给了李茂田。
李茂田也只是说说,并没有要真正怪罪牛建业, 李茂田除了痴迷那点事,其实为人也算不错。
于是李茂田咳嗽了两声,瘦长的脸上微怒的表情也变的平淡了些,从椅子上站起身说道:“你回来就安心看园子吧,这两天的工钱也不扣你的。以后注意了,别一天到晚向外面跑。”
“好的村长,我会好好看院子的。”牛建业笑呵呵掏出火机,给李茂田点上烟。
李茂田抽了两口烟,看着牛建业笑了笑,脸上的皮便皱到了一堆:“建业啊,你这个人还不错,今年好好干,说不定明年这园子还让你看。”李茂田说完话,就开始往桃园外走。
“谢谢村长,你慢走。”牛建业见李茂田上了小路,自己才进了小屋。
小屋里还和原来一样,只是地上多了些烟头,牛建业这人爱干净,扫了遍屋子,又撒了些水,忙乎一阵后,掏出钥匙,开了抽屉上的锁,从里面拿出一台手机,手机已经没了电,直到充了一会电,才开了机。
手机上显示好几个未接来电,看到熟悉的号码,牛建业立刻回拨了过去,手机响了几声后便接通了。
“牛总,有些事需要向你汇报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我这正打算过去找你呢。”李卫国说话有些着急,语速有些快。
“卫国啊,我这两天去了这边的县城,走的急没带手机,什么事这么着急,你慢点说,难道公司里出事了?”
李卫国也觉的自己说话有些急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平缓的说道:“牛总,公司里没什么事,只是你前妻又来公司了。”
“她来干什么?”牛建业听到前妻这两个字,心中便有说不出的烦闷。
“她并没有说什么事,只是让我转告你一声,她要和你见个面。还说……”
“还说什么?”
“说如果你不见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李卫国能明显的感觉到另一端的牛建业情绪有些不对,急忙说:“牛总,你要回来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牛建业想了想,说道:“明天上午九点,你在上次的路口等我,到了打我手机。”
牛建业把手机又放进抽屉,从里面拿出烟却没有立刻点着,沉思了片刻就出了小屋,向桃林深处走去。
桃园边上的河岸,郝康脱了短袖和长裤,只穿了件三角裤便下了河,河水并不凉,被阳光晒的温温的,郝康拿着丝网在河里轻轻的晃动着精壮的身子,没过多久便把丝网布好上了岸,穿了衣服,往桃园走去。
“建业叔,建业叔。”郝康来到小屋,不见牛建业的身影,于是喊了几声,没听到牛建业回声,心里嘀咕着:“这一会去哪了。”
郝康往桃林里走了走,仍然不见牛建业,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建业叔,建业叔你在哪?”
郝康喊完后,就听见不远处草丛里走动的声音,片刻后就听见牛建业说:“你个傻小子,瞎叫什么,叔还能丢了?”
声落,郝康看到牛建业手里攥着件衣服,身上满是些豆大的汗珠子,微胖的国字脸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地。
“建业叔,你这会跑里面干嘛,桃林里也没个风。”郝康在牛建业身侧走着,不时的用手拨开伸展出来的桃枝。
“这两天不在,我进去看看,丝网下好了?”牛建业走到小屋前,从水缸里舀了盆水,洗了把脸,毛巾在身上擦了几下,还是觉的粘腻无比,对着站在身边的郝康说道:“走,河里洗澡去,叔还从没在河里洗过,你不说比澡堂舒服吗?叔去试试。”
“建业叔,你真没在河里洗过澡?”郝康笑嘻嘻的跟着牛建业往桃园外面走。
“你个傻小子,叔就是那么一说,以前小的时候也经常下河,长大后就没在河里洗过了。”牛建业穿着条长裤,赤裸着上身,短袖搭在肩上,挺着浑圆的肚子,不时的用手摸摸肚皮。
郝康也想摸摸牛建业的肚皮是什么感觉,又不敢,只好偷偷的看上两眼。
两人来到河边,郝康指着河面上的丝网,对牛建业说哪里可以下水,哪里不能怕惊扰了鱼。
牛建业脱掉长裤,只穿着三角裤下了河,郝康站在岸边,盯着牛建业一动不动的看着,直到牛建业在河里喊了一嗓子,郝康才回过神来。
“还傻愣着干嘛,快下来,别说还真挺舒服。”牛建业挥着宽大的膀子在水里一划两腿轻轻一踩,游出去很远,完全看不出来他胖壮的身子有任何吃力。
郝康也想在牛建业面前露露身手,脱的也只剩下三角裤,往后退了十几米,然后腿上加速跑到河边一个跳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跳进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你慢点!”牛建业看着水里的郝康,心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郝康身上的青春,阳光正如小枫一样,让他羡慕,让他有一种想要拥在怀的冲动。
“建业叔,前面的水深,你不要再过去了。”
郝康说着,自己倒是已经游了过去,而且在水里做着各种动作,一会翻个跟头屁股朝天,一会像个蛤蟆一样飘在水上。
“你这傻小子洗个澡还显摆起来了,你也别再往里去了,游回来吧。”
“我没事,这河里哪深哪浅我清楚的很,没事的,建业叔,你看我再给你露一手。”郝康说完一个猛子不见了。
牛建业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已经不见了郝康的影子,摇了摇头,自己说了句:“这傻小子。”
牛建业注视着河面,看郝康从哪里出来,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不见郝康的影子,牛建业急了,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出来,又等了几秒,估摸着已经有两分多钟了,牛建业慌了神,赶紧游向郝康扎猛子的位置。
郝康在水里已经到了缺氧的极限,刚想浮上水面,谁知右腿猛的抽筋,疼的他连呛了几口水,更可怕的是,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腿上灌了铅一般,任凭他怎么扑腾,都无济于事,于是他在水中不断的挣扎,嘴里喊着:“建业叔,救….建业…叔。”
牛建业刚游出去没多远就看到郝康在水里挣扎着,嘴里断断续续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在水里一会露出头,一会又沉下去。牛建业奋力的游向郝康,用尽全力的游向呼喊他名字的人。
牛建业突然有种要失去的感觉,他惧怕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面对郝康,是把他当作小枫还是其他,但是无论他是谁,一想到要失去心里还是很难过。
牛建业终于游到郝康身边,粗壮的手臂从他的腋下环到胸前,挟着他往水浅的地方游去,而郝康的手仍然在水里不停的慌乱的抓着。
牛建业拖着郝康,快要游到浅水区域时,只觉得身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只手把他狠狠的攥着,像是要连根拔起的感觉!
“嘶,疼,你个傻小子,你轻点。”牛建业说完,觉的哪里不对,慌忙的改口道:“快给叔松了,你想把叔给扯废了!”
郝康耳边传来牛建业如雷的声音,慌乱的心渐渐的恢复平静,只是隐约觉的手里抓着软绵绵的东西!
“傻小子,还不快松开。”牛建业感到还是被郝康紧紧的攥在手里,只觉得身上有一团火在蔓延,而那团火烧得他有些不自在,牛建业被吓的赶紧松开郝康,后退了几步。
牛建业突然的松手,让郝康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虽然已经在浅水区,但是在慌乱的意识下,郝康还是手舞足蹈的,又呛了几口水,牛建业看到这情景,不忍心又上前去扶郝康,哪知道,郝康就像遇到救命稻草般,又攥住了牛建业,而且这次,郝康明显感觉到,自己攥着了一个马蜂窝!
“嘶,你这臭小子有完没完,松开。”牛建业把郝康拖到岸边,尴尬的他一刻也不想在水里待着,急忙上了岸。
郝康跟这牛建业上了岸,头几乎低到了地下,一眼也不敢看牛建业,嘴里小声的说着:“建业叔,对不起,我以前从没在水里遇到过抽筋的情况,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害怕了。”
牛建业板着个脸也不看郝康,自顾的穿着衣服说:“你小子倒是怕死的很,我又不是个把手,你死死的就抓着不放。哼!不是在水里很厉害吗?以后不准下河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建业叔。那我这丝网?”郝康也穿好了裤子,看了看河里的丝网,又偷偷的瞄了眼牛建业。
“还惦记着丝网呢,先去桃园,等会我来收。”
牛建业说完径自的往前走,想想刚刚的一幕,牛建业觉的自己太丢脸,可也实属好尴尬,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两次都被这臭小子给抓住了,而且还出丑了,要是传出去了,他的老脸也别要了!
牛建业脱掉打湿了的长裤,刚想也把湿漉漉的三角裤也换了,不过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郝康后,拿着干净的裤子走出了小屋。
牛建业从屋后换了裤子回来时,见郝康还是低着头,站在小屋里,身上的长裤同样被打湿,就像一个正在等待老师惩罚的学生!
牛建业看在眼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个傻小子是怎么了,还不把裤子脱了,在太阳下晒晒?”
郝康也不说话,只是把牛建业刚脱下的长裤一并放进脸盆,在墙角处倒了些洗衣粉,端出了小屋。
“这傻小子,还犯起倔来了。”牛建业也跟着出了小屋!
“你小子倒还生气了,叔都没放在心上,赶快把裤子脱了,晒晒。”
郝康往脸盆里倒了些水,化开洗衣粉,把衣服翻了几下在里面泡着,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棵桃树边默默的脱掉长裤,搭在桃枝上,也不看牛建业,又折回到脸盆边,蹲下来开始洗衣服。
牛建业看着郝康蹲在地上一声不吭,故意的咳嗽了两声,走过去,用脚踢了下只穿了内裤的郝康:“你小子真不跟叔说话了?好吧,反正叔明天早上就回去了。你一个人看园子也挺好。”
郝康听到牛建业明天就要回去,急忙转过脸说:“建业叔,你真要回去?有什么事吗?还是再也不来了?”
“不是不说话吗?知道我回去了,这么高兴?这下整个桃园都是你的了。”
牛建业装作有些生气又有些失望的眼神看了看郝康,然后一扭头回了小屋。
郝康起身也想跟着进屋,一看手上还拿着没洗好的三角裤,又蹲下来三下两下的洗好,晒好,急忙的进了屋。
“建业叔,你生气了?我刚刚是觉得情急之下抓到了你,让你挺难堪的,我是怕你生气了所以就不敢跟你说话。你真的生气了?”郝康直条条的站在牛建业的跟前。
牛建业靠在枕头上,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又套了件大短裤,看着郝康说:“刚才的事过了,你就不要提了,这两天叔不在,你一个人看园子行吗?怕不怕?”
郝康摇摇头说:“建业叔你放心,我一个人能行,我在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大胆。而且我本来就打算白天也来园子的,桃树下的草都长那么茂盛。正好我也要割些羊草,这样割草看园一起两不耽误了。”
“你小子倒会算,你好好看园,叔回来送你个东西。”
“不用建业叔,你早点回来就行,你先歇着,我去家里有点事,一会就回来。”郝康说完也不顾牛建业要说些什么,径自出了小屋,穿了长裤,小跑出桃园。
“这傻小子,我话还没说完……”
牛建业出了小屋看着一路小跑的郝康,脸上挂着笑容。
郝康跑进门的时候,徐美英刚从堂屋里端着瓢面出来,见郝康急急忙忙的,问道:“怎么这么急,出啥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妈?我拿点东西要去桃园,今晚就不在家吃了,你就不要等我了。”
说完郝康进了堂屋。在堂屋桌子上的坛子里抓了两把干荷叶,用纸包好,又把自己的玻璃罐子在水井边刷了好几遍,走到厨房对着徐美英说:“妈,咱家还有鸡蛋吗?我想拿两个鸡蛋给建业叔。”
徐美英笑笑,从锅门前起身,在案板下的篮子里掏出四个鸡蛋,放在案板上说:“给你建业叔多拿两个,人家对咱有恩,以后家里那两只鸡下的蛋,妈不拿去卖了,给你建业叔留着。”
郝康从案板上拿了两个鸡蛋,看着面容憔悴的徐美英说:“妈,鸡蛋不要再拿去卖了,留着你吃,补补身子。”
“妈这身子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你就别为妈担心了,快去吧,在桃园勤快点,帮你建业叔洗洗衣服,做做饭。”徐美英说着又坐在了锅门前。
“知道了妈,那我去了,你自己在家当心。”
郝康用一个布袋子装完东西,出了院子,在他心里牛建业已经不是刚来时的那个牛建业了,现在的牛建业是他的建业叔,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心中说不出的朦胧的情愫。
郝康来到了园子,走的一头汗,小屋边上牛建业正坐着乘凉,听见动静,转头就看到郝康正急匆匆的往园子里走,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牛建业提着嗓子说道:“你小子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郝康听见牛建业的声音,又加快了脚步,小跑到他身边喘着气说:“建业叔,我回去给你拿了点东西,你路上吃。”说着就把布袋子交到牛建业手上。
郝康又说道:“明天早上我把这两个鸡蛋煮熟,再烧壶水把荷叶泡了,然后洗两个桃子,你带上。”
牛建业打开布袋子,看着里面的东西,突然眼泪就打湿了眼眶,他不知道郝康急着跑出去就是为了拿这些东西。虽然他牛建业什么没吃过,但此刻这些东西在牛建业眼里,远比那些山珍海味要强上百倍!
“谢谢你小康,这些东西都是叔喜欢的。”
郝康听到牛建业喜欢,露出灿烂的笑:“建业叔晚上我来做饭吧,不过你得和我一起去捞丝网。”
两人来到河边,牛建业就坚决不让郝康再下水,自己脱了长裤,这刚走进水里,又折了回来,嘴里嘀咕说着:“还是全脱了,刚刚洗得还没干呢,总是洗还麻烦。”
在郝康的眼皮底下,牛建业旁若无人的把裤子脱下,一旁的郝康顿时涨红了脸,眼睛也转到别处。
牛建业下了河,顺着丝网的一端开始收网,看着网住的一些大白条,转过头对着河岸上的郝康说:“哟嗬!你小子还真行,今晚咱能吃顿河鲜了。”
郝康正在发呆呢没有说话,注意力全在牛建业身上,牛建业半个身子露在水外,灿黄的夕阳洒在水面上和牛建业身上,金黄一片,郝康觉的此刻的牛建业似乎就是天上的神下凡,否则怎么会让自己如此迷恋。
想到自己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郝康心烦的要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牛建业怎么会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曾几何时,他想都不敢想,在某一天,自己会站在岸边,看着一个中年男人,心绪不宁,心生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