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康几乎一整天脑子里都在想着“陈枫”这个名字,至于眼前的美景早已经变成了走马观花,毫无兴趣,只是配合着李卫国的解说,或微笑,或点头,偶尔应和两句。
回到家时,牛建业已经回来了,他站在门前看着郝康从车里下来,微笑着迎上前,从郝康手里把包接过去,关心的说:“热吗?赶紧进屋凉快凉快。”
郝康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回头对李卫国说:“卫国叔,今天谢谢你,让你跟着跑了一天。”
“建业,你看这孩子,还跟我客套起来了,人我给你毫发无损的送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李卫国看着牛建业对郝康的眼神,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不吃了饭再走吗?”牛建业见李卫国上了车,上前说道。
“不了,建业,我晚上约了个朋友,改天我再来吧。”说着李卫国发动了车子,朝郝康摆了摆手,离开了别墅。
牛建业看着郝康没有进院子的意思,呆呆的看着驶去的车尾,搂着他的肩膀说:“傻小子,想什么呢,进去吧。”
郝康进了院子,看到墙边的盆景下落了几片叶子,默默的走过去捡起来,转过身发现牛建业盯着自己看,问道:“建业叔,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
“没有,没什么,进屋吧。”牛建业怎么也不会想到,郝康捡树叶的动作竟和小枫出奇的像,他在心中默念:“是你吗?小枫,是你把郝康带到我身边吗?我知道你心疼叔,你怕叔一个人久了太孤单了,可是你在那边孤单吗?若能遇到心疼你,照顾你的人,一定不要再错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郝康总是心事重重,面对牛建业也没多少话,有时候甚至更像是有意的避开他,牛建业也觉的奇怪,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猜测也许是上次的事闹的,心想再等个两天,如果郝康还是这样,定要问个清楚。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了牛建业的意料。
张岚在星期天的早晨,不约而至,牛建业出门迎接,而郝康不知道来人,在厨房忙着做早饭。
张岚进到客厅,听到厨房有动静,没等牛建业开口,便往厨房走了几步,在门边伸着头往里面看是谁。这一看不要紧,惊的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嘴里胡乱说着:“见鬼了,见鬼了。”
郝康刚盛好饭,听到门外一声惊叫,急忙走了出来,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她,结果地上的女人,吓的连滚带爬,嘴里嚷嚷着:“要死了,见鬼了,见鬼了。”
郝康被中年女人的举动弄的莫名其妙,牛建业在一旁板着个脸,不悦的把张岚从地上拉起来,冷冷的说:“你看清楚他是谁,哼,你还知道害怕,要不是你……”牛建业看看郝康,话就没继续往下说。
张岚惊魂未定的站在牛建业身边,理了理衣服,然后盯着郝康看了一会,嘴里自顾的说:“不仔细看还以为真是他,从哪找个那么像他的人。”
张岚虽然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被郝康听了个清楚,他心里十分好奇,为什么眼前的中年女人见了他吓成这样,当然最让他疑惑的是为什么她会把自己错看成别的人。
张岚看着郝康阴晴不定的脸,嘴角笑了笑,心想看来没有白白假装摔倒,“建业,这个男孩是谁,看上去挺帅气的。”张岚笑呵呵拉着郝康,是左看看右看看的。
“小康,这是你张岚阿姨,今天来拿钱的。”
郝康听到“拿钱”二字,猜到面前的人正是牛建业的前妻,笑着说:“张岚阿姨,刚刚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会。”
牛建业并不想让郝康知道陈枫的事,怕张岚在待下去,非把事捅破了不可,他看着张岚不冷不淡的说:“钱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会拿给你,希望你能用心开店,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卫国吧。”
不等张岚开口,牛建业看着郝康又说道:“小康,你去我卧室,把写字台中间抽屉里的一张中国银行卡拿来,你张姨急用。”
郝康答应了一声,上了二楼,张岚盯着郝康的背影,嘲讽的说道:“又是一个不要脸的男孩,干什么不好,为了钱甘愿卖自己的货!”
“你闭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小枫是怎么死了你忘了?要是让他听到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牛建业瞪着张岚,眼神狠的想要杀人。
“怎么,我说的不对,你这么急着我走,不就是怕我说出来陈枫的事,牛建业呀牛建业,没想到你那么爱陈枫,找都要找和他长的那么像的,我就奇了怪了,你是从哪找个这个男孩的,他知道自己和陈枫长的像吗?”
二楼的房间里,郝康站在门前,左手拿着张银行卡,右手拿着个空空的信封,脚边的地上散放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牛建业搂着一个男孩,笑的灿烂。
郝康听着楼下张岚的每一句话,再看着照片上的男孩,心里像是下着刀子雨,搅得他每一处都疼,疼的他忘记了哭。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他,小枫是小枫。”牛建业低声的说着,现在他心里真恨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李卫国,让张岚来家里拿钱。
“哼,少给我装,咱两人虽说已经离婚了,可毕竟也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就是个变态,专门欺骗男孩的感情,你就是忘不掉那个小枫,要不然,你怎么解释楼上的男孩为什么那么像小枫?”
牛建业刚想开口,就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看郝康笑着说道:“小康,找到了吗?”
郝康微笑着说:“找到了建业叔,我上了个厕所,耽误了。”说着把银行卡交到牛建业手上。
牛建业接过银行卡,碰到郝康的手,感觉冰冰的,用关心的眼神看了看郝康,然后转眼对张岚说:“卡给你,里面有五十万,够不够都是这些了。”
张岚接过卡,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说道:“算我没白和你夫妻一场,谢了。”
张岚离开时,郝康和牛建业一起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张岚的身影,郝康有些同情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要问前夫要钱,多少有些凄凉。
“小康,你是不是不舒服,刚刚我碰到你的手,怎么那么冰。”
“没事的建业叔,可能是吹多了空调,我想再去睡会,早饭已经盛好了,吃了你就去公司吧,不用管我了。”郝康微笑的看着牛建业,心里却已经流成了泪河。
听着牛建业发动车子的声音,郝康趴在枕头上,咬着嘴唇,伤心的流着眼泪。
“他就是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货,你那么爱陈枫,找了个那么像他的人。”张岚的话一直在郝康脑子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眼泪像决堤般不断的往外涌,打湿枕头。
郝康躺在床上,回想着和牛建业的一幕一幕,他怎么也没想到,对他那么好的牛建业竟然把他当成替身,而自己对他所有的信任在此刻变的如此可悲和可笑,尽管如此,心里却一点也不恨他
郝康哭的累了,心里想着自己从何时起变的那么爱哭了,一点男人样也没有了。他下了床来到牛建业的卧室,从抽屉里拿出那几张照片,仔细看了看,自己确实和小枫长的确像,如果两个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定会误以为是亲兄弟。
郝康翻看到一张小枫背靠在牛建业怀里的照片,光线刚好把小枫额角的伤疤照的清清楚楚。郝康嘴角动了动,原来自己真的很像他,就连伤疤也在同一个地方。
把照片放到桌上,郝康从抽屉里掏出一叠信纸,拿着牛建业用过的钢笔,坐在书桌前,他要写一封信给牛建业,因为他已经决定了离开南京。
学看来是不能上了,给徐美英买墓地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而且还借了牛建业一些,他想有手有脚就算不上这个学,也饿不死,若是留在南京,牛建业还是会找到自己,现在他怕见到牛建业,一方面他不想成了别人的影子,另一方面他又恨不起来牛建业,他怕留在南京,终会迷失自己。
郝康写好信,收拾完东西,又把晚饭做了,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背着已经洗的有些发白脱线的布包,从楼上走下来,每走一步都连连回头。
原本自以为是家的地方,转眼就变成了驿站,他环视着整个客厅,摸着柔软的沙发,对自己说好的不哭,眼泪却又滚落了下来。
走出客厅,站在院子里,昨夜的风又把墙角的盆景吹落了几片叶子,他走过去,蹲下把落叶捡起来握在手中,又默默的回到院子中间,对着客厅跪了下来,嘴里说着:“建业叔,小康走了,谢谢你曾经那么照顾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在小康最难熬的那些日子,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小康此生都不会忘记。将来,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你,我一定报答你的恩情。”说完在地上磕了头,默然的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门。
郝康沿着玄武湖往中央门车站的方向走去,前些日子晚饭后,牛建业陪他在湖边散步,告诉他湖对面就是火车站,火车站过去不远就是汽车站,以后两人有时间,可以做个背包客,搭乘最便宜的车去旅行。当时郝康看着牛建业憧憬的眼神,心不知道也跟着飘到了哪里。
湖对面看似不远,郝康环湖走下来已经湿透了后背,走出玄武湖后,问了行人,又穿过一个叫神策门的公园便到了中央门汽车站,站在售票厅里,看着屏幕上翻滚的车次,心里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看到有一班到张家港的车,突然想到有一个高中同学在那里,毫不犹疑便买了票。其实他心里清楚,对于那个同学来说根本和他就不是一路人,至于地址和联系方式他更不清楚,就是纯粹给自己定了个去向而已。
车子驶出车站的那一刻,郝康突然觉的释然了,本就不属于他的城市,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本就不应该有交集的两人,永不相见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车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雾蒙蒙的细雨,头贴在车窗上,抬头看向天空,灰蒙蒙一片,正和他现在的心情吻合,想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完全没有明确的方向,车子摇摇晃晃,许是累了,郝康靠在车窗上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牛建业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心里突然就觉的哪里不对劲,他先是喊了几声郝康的名字,不见回应。大门都没来的及关,就冲进客厅,客厅里仍然见不到人影,他又慌乱的上了楼,推开郝康住的卧室,里面空空荡荡,别说人影,就是放在桌上的布包已经没有了影踪。
牛建业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又急忙打开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到书桌前,只见小枫的照片整整齐齐的放在桌面上,下面压着几张信纸,信纸旁边放着一张卡和几张一百的整钱。
牛建业颤颤巍巍的拿起信纸,眼睛还没看到上面写了什么就已经模糊了。
“建业叔,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要去哪里我现在还不知道,也许很近,也许很远。今天我听到你和张岚阿姨说的话了,小枫这个名字我在桃园就听你说过,从别人口中也听过,心里也猜测过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只是没想到,是那么重要的人。”
“建业叔,我看了桌上的照片才知道,自己和他长的那么像,像得我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他,如果我就是小枫该多好,因为我也想成为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知道永远都不可能,因为我只是影子,光照不到的地方才会有我。建业叔,你对我的疼爱和帮助,无论当时把我看做是谁,郝康在这都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想,那些漆黑的夜我一个人会有多难熬。”
“建业叔,真要下定决心离开你了,才知道心里有多舍不得,才明白我对你已经有了那么深的感情,我总是问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此刻我终于意识到,我是喜欢你的,是真的喜欢你。”
牛建业没有再看下去,拿着信纸,再一次的模糊了双眼,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掏出手机边下楼边打了出去。
李卫国正和张岚在一家西餐厅吃饭,看到桌上手机显示牛建业来电,对张岚努努嘴,拿起了手机。
“建业,这个时候找我有事吗?”
“卫国,你在哪?小康不见了。你不是有个朋友在车站工作吗?赶快帮我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从车站那查到他去了哪里?” 牛建业说着已经上了车,他把手机调成外音,发动了车了。
“你是说小康不见了,是出去了吗?”李卫国嘴角笑着,语气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不是,他离开南京了,我现在就去车站,看看他还在不在,你赶紧帮我联系下,但愿能查的到,另外,如果我到车站找不到人,我会直接开车去他老家看看,这两天我就不去公司了,辛苦你了。”
“好的建业,你别着急,我这就打电话问问看。”
挂了电话,李卫国痛快的一口气喝干了大半杯红酒,看着张岚开心的说道:“嫂子,还是你厉害,一出面就把那个男孩给弄走了,来来来,我敬你。”
张岚端着红酒杯,不屑的说:“不就一个长的和小枫有点像的小男孩吗?我也就随便说了两句,大招还没用呢,哼哼。”
喝了口酒,张岚疑惑的看着李卫国说:“不对,李卫国,你怎么对这事那么上心,按理说,那个男孩对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和你也应该没有过节,怎么就那么不待见他?”
李卫国摇着酒杯,自顾自的冷冷的说道:“哼,建业人太善良,分不出好坏,不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我最了解他,有些事我不能看着不问。”
张岚也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以为李卫国说的是金钱上的事,她没入耳朵更没有入心,急急忙忙的吃了饭,叫了车就走了。
李卫国一个人坐着,开心的又点了瓶红酒,然后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阿强,我后背又不舒服了,你晚上过来帮我按按吧。………对,老地方,还是那个房间,我等你。………不要刮胡子,我喜欢留胡子的你。”
细雨一直下着,郝康迷迷糊糊睡了一路子,当司机叫他下车的时候,车子里只剩他一人了。他看着车外,并不像大城市该有的样子,于是问道:“师傅,这是张家港吗?”
“当然是了,你赶快下车,别耽误我时间。”司机清理着车上的杂物,不耐烦的回了话。
郝康背着布包,默默的下了车,虽然心里半信半疑的,可司机都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留在上面。
下了车,郝康才发现,看上去不大的雨,实际却很绵密,片刻功夫短袖就已经潮了。他赶紧小跑到不远处一个关了门的雨棚下避雨。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摸摸身上仅有的一百二十块钱,心里想着旅店是不能住了,他看着脚下不到两平米的空间,打算坐在地上将就一夜,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事做,身上的钱除了吃饭之外,一分都不能动。”
想到吃饭,郝康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响起来,他才意识到这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吃,除了离开别墅时喝了杯水,再无其它,不过那杯水也早已经尿没了。
郝康又渴又饿,他站起身想要去找吃的,放眼望去,仅有几家的灯是亮着的,而且门都是关的死死的,他嘴里嘀咕着:“这张家港还不如我们那县城呢。”
郝康摸着肚子,咽了咽口水,又坐在了地上,抱着布包,头耷拉着,看上去和乞丐无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郝康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小伙子,小伙子,醒醒,醒醒。”
郝康以为是在做梦,可声音又那么真实,不禁缓缓的抬起头,迷瞪着眼就看到一个全身穿着白色衣服,胖胖的男人正俯着身子看着自己。
郝康吓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男人也往后退了退,许是觉的淋了雨,急忙把手里收起的雨伞又撑起来。
郝康见男人头发几乎全白了,约摸着有六十岁的样子,便礼貌的问道:“大爷你有事吗?”
男人听到大爷两个字,顿时眉头微皱,有些生气的说道:“大爷?你骂谁呢?我有那么老吗?有几个人管五十二岁的人叫大爷。”
郝康由着男人一顿数落,心底竟笑起来,想着这人真逗,在自己村子里,五十多岁都有已经当了爷爷的了,叫个大爷也很正常,谁叫你头发都白了呢。
男人见郝康不说话,咳嗽了两声又说道:“我叫魏爱国,别人都叫我老魏,天那么黑了还下着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碰到什么难处了?”
郝康见老魏凶是凶了点,但看上去并不像坏人,于是说道:“我刚下车,没地方去,想在这将就一晚上”
“那也不能在这坐一晚上,一个人多危险,前面拐角有个小旅馆,干净还不贵,你去那吧。”老魏伸手指了指。
“嗯,等会就去,谢谢老…。”魏没说出口,郝康急忙改口道:“谢谢魏叔。”
魏爱国又看了看郝康,没再说话,撑着伞转身离开,走了大概五十多米,突然转身,见郝康又坐在地上,摇了摇头,又折了回来。
郝康见魏爱国朝自己走来,急忙站起身,看着魏爱国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突然想到,在桃园时的雨夜,牛建业担心他一个人害怕,背着重物不知走了多少路赶来,想到这些郝康鼻子酸酸的,不觉红了眼眶。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还坐在这里?”魏爱国说着走近了雨棚。
郝康转身抹掉眼泪,笑着回道:“我,我再坐会,天热,在外面反而舒服点。”
“你小子,我问你叫什么,一个大小伙子还哭鼻子,有什么出息?”魏爱国看着郝康红红的眼眶说道。
“没哭鼻子,我就是虫子迷住了眼。”说着郝康揉了揉眼又说:“魏叔,我叫郝康,你又折回来是……。”
魏爱国看了郝康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拿着东西跟我走。”
郝康愣住了,他不知道魏爱国是个什么意思,是要送他去旅馆还是别的地方,支支吾吾的说:“魏叔,去哪,我在这挺好,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跟着我走就行了。”说着魏爱国转身又进了雨里。
郝康看着魏爱国的后背,心想走就走,身上也就一百多块钱,万一有什么不对劲,跑就是。
魏爱国撑着伞,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看郝康怀里抱着布包,猫着身子跟在后面,斜了斜嘴角,“快点,到伞下面来。”
郝康在魏爱国的身边,默默的走着,他不太敢靠近魏爱国,大半个身子在雨里淋着,他不知道魏爱国要把他带到哪里去,眼睛不时的打量的四下,以防不对劲时可以顺利逃跑。
“怎么,还担心我会抢你那个破包,放心吧,我老魏瞧不上。”
郝康转脸看看魏爱国,心虚的说道:“没,没有,魏叔,这是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我家了,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卖了,大小伙子胆子怎么那么小,将来能做什么事。”魏爱国说着从正街上拐进一条巷子,郝康赶紧也跟着走进去。
巷子并不深,路边两排加起来也就七八户人家,魏爱国走到靠近巷子最里面的一栋房子前,掏出了钥匙,开了大门。
郝康跟着魏爱国进了大门来到院子,院子不大连着两层楼房,就着院子里的灯光看上去,楼房有些年头了。
“进来吧,傻愣住干嘛,还嫌淋的不湿?”魏爱国开了厅门,站在门里面看着院子里的郝康。
郝康应了声进了客厅,不太自然的站在门边,手里拿着布包,看着茶机上的水杯,咽了咽口水。
魏爱国看了郝康两眼,走到茶机边,倒了满满一杯水,伸出手对郝康说:“别傻站着了,我说,你咋像个大姑娘一样畏首畏脚的,你再这样我可不让你在这过夜了。”
郝康听魏爱国这么一说,急忙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抹抹嘴自己又倒了一杯,几口就喝干了。
“这才像个爷们,哈哈哈……你坐下等着,我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吃的。”魏爱国说着出了厅门,进了院子左侧的厨房。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台子,牛建业站在郝家的门前,透过破旧的木门看着里面黑黢黢一片,心也跟着凉了。
“这傻小子能去哪里?”嘀咕一声,牛建业撑着雨伞失落的离开郝家,好在夜已经深了,在村子里并未遇见一个人,只有狗叫声响了一阵子。
牛建业沮丧的走到路口,坐在车里,看着桃园的方向,心底默默的念道:“小枫,你还好吧,叔就不去看你了,叔急着去找个人,就是陪我一起看桃园的那个男孩,他叫郝康,叔找到他,把他带来让你看看,乖乖的啊,叔走了。”
牛建业开着车,又到县城的墓地看了一遍,同样是不见郝康的人影,回NJ的路上牛建业打给李卫国,一直无人接听,后来又试着打了一次过了很久终于通了。
“卫国,这么晚打扰你真是抱歉,车站那边你帮我问了吗?”牛建业不等李卫国开口,急忙说道。
“建业这么晚了,你还在开车吗?那边是不是也在下着雨呢,一定要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在县城住一晚。”
李卫国转头对着正在身上驰骋的阿强,小声的说道:“你慢点,我接个电话。”
“我没事,那个事怎么样了。”牛建业急着问道。
“不好意思建业,朋友说没查到。”
“嗯,谢谢卫国,那我挂了,回去再说。”牛建业说着挂了电话,又加快了车速,雨越来越大,无情的下着,却怎么也浇不灭牛建业心底的那团火!
魏爱国端着一碗面进到客厅时,郝康依旧站着,把碗放在茶机上,无奈的笑笑说:“你小子打算站到什么时候,饿了吧,赶紧坐下来吃饭。”
郝康心生感激,看着魏爱国胖胖的圆脸说道:“谢谢魏叔,我这衣服有些潮,别把沙发弄湿了。”
说着从茶几上端了碗,蹲在门边吃起来,他确实饿的不轻,尽管面很烫,却一口口的往嘴里扒,可是吃着吃着他就难过了,因为在碗底他发现了一颗鸡蛋,他没想到魏爱国会放鸡蛋进去。
郝康看看魏爱国,笑了笑,把鸡蛋扒进嘴里,嚼了几下,就这面汤把整碗面吃了个干净。
魏爱国看着郝康吃完,满意的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了烟抽起来,“过来坐吧,碗先放这里,等会再洗。”
郝康起身说:“我这就去洗。”转身出了客厅。
“这小子,有点倔,有点愣还真像我年轻的时候。”魏爱国看着郝康的背影,小声的说了句。
等郝康洗了碗回来,魏爱国又给他倒了杯水,这次郝康并没有一口气喝完,喝到一半时打了个饱嗝,他尴尬的把水杯放下,又连连说了几句“谢谢。”
“行了,行了,一个男人谢来谢去的有完没完,我问你,你来这是干什么的?找亲戚还是游玩?”
郝康仍然站着,回道:“都不是,我是来找活干的,这是张家港吗?”
魏爱国抬抬眼皮,吐出烟雾说道:“你小子自己到了哪都不知道?这是张家港,可离市区远着呢,看你也没多大,不上学了?家里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嗯,放心。”郝康低声说。
“胡闹……。”魏爱国有些激动的看着郝康,片刻后或是觉的有些失态,说道:“今天晚上就在我这睡一夜,明早回家去。”
魏爱国起身,径直走向靠近楼梯边的小房间,说了句:“晚上你在这睡,但是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动,我等会给你找个毯子,你先洗洗吧,对面是洗澡间。”
郝康看着胖胖的魏爱国上了楼,拿起地上的布包走进洗澡间,等他洗好出来时,魏爱国已经站在小房间的书架前,似乎有心事的样子,眉宇间透着凝重。
“早些睡吧,记住我说的,不准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魏爱国阴沉着个脸把空调打开,然后出了小屋。
“知道了魏叔,我保证不乱动。”郝康站在门前,目送魏爱国上了楼,心里觉的魏爱国看上去挺严肃,其实却很和善。
关上门,郝康环视着房间的布置,走到书架前看着上面列放着的书,心里猜测这间小屋应该是魏爱国孩子住的,想必他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否则怎么会再三吩咐他不准乱动东西。
躺在软软的床上,郝康觉的有些凉,把毯子盖在身上,想着,若是牛建业在应该不会觉的凉吧,会不会半夜里不知不觉把他拥入怀里,会不会在清晨醒来,装的像没事人一样。
他以前就是这样对小枫的吗?他们一定爱的很深吧!还好在没有习惯他的怀抱之前离开,不然接下来该怎么度过余生呢!
可是,建业叔,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只是我不能回去见你,我不想成了别人的样子,出现在你眼里,心里。
郝康从床头的布包里掏出那张老相片,心里觉的难过,委屈的叫了声“妈”把相片抱着怀里。
“妈,我从建业叔那出来了,你不用挂心我,我一个人挺好,就是有些想你,你还好吗?那边的人对你好吗?妈,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了。”
“妈,我不想上学了,你能理解我吧,等我挣了钱,买你最喜欢吃的糖,你不是想买一条丝巾吗?我一并都带给你。”
“妈,你喜欢我爹吗?你一个人那么多年是在等他回家吗?妈,我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了,可我一点也不开心,心里怎么那么难过呢?你若是知道儿子的心思会气我,骂我,打我吧。”
“妈,你别生气,我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我,我会慢慢忘了他的,儿子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我都听你的,以后儿子会找个人结婚,会让你在那边安心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许是一整天折腾的累了,渐渐的郝康闭上了眼,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牛建业开着车也到了NJ。
推开郝康住过的房间,牛建业疲惫的瘫坐在地上,倚靠在床尾从兜里掏出烟,刚点上放进嘴里,发觉嗓子里像着了火一般,干疼干疼的,也难怪,这大半天只顾着着急赶路,烟一颗接着一颗的吸,一滴水也不曾沾过。
手按在床上借着力,牛建业缓缓的站起来,腰和屁股酸疼酸疼的,他缓缓的走下楼,进了厨房,嘴直接贴在龙头下喝了几口,又觉的整个头也热热胀胀的,他随性把头也伸到龙头下,任凭水一直不断的冲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的抬起头,眼泪混着水滴往下落,前胸和后背已经湿漉漉一片。
“牛建业啊牛建业,你是真糊涂啊,为什么就看不清自己的心呢?明明就是喜欢他的,为什么就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不早点把小枫的事告诉他。你好糊涂啊牛建业。”
牛建业默默的流着眼泪,自顾的说着,手里拿着瓶酒,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此时的牛建业才清晰的认识到,他是多么喜欢郝康,开始从他的长相被吸引,到后来慢慢发现他的纯真,善良有担当,一步步走来,他以为只是对小枫的思念,其实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喜欢,不,爱上了郝康。
酒意袭来,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牛建业疲惫的睡去,手却紧紧的攥着那封信。
清晨,牛建业在不安中猛的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只穿了件四角裤躺在郝康睡过床上,怀里抱着枕头,记忆中昨晚应该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他缓缓地起身,头痛欲裂,感觉自己像是发烧了,他慢吞吞的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地上散乱的放着衣服,信纸皱巴巴的躺在楼梯的一角,空酒瓶在沙发边。手里握着信纸,牛建业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他知道是自己半夜里上了楼进了房间,因为那个房间有郝康睡过的床,有郝康用过的枕头,有郝康身上的味道,而他已经对这些放不下了。
牛建业揉揉老眼,把信纸又一点点铺平,看着上面隽永的字迹,轻轻的说了句:“傻小子,你去哪了,知道叔很想你吗?”
郝康朦胧中似乎听到牛建业在他耳边说话,他惊的一下子睁开眼,腾的坐起身来,急忙四下看看,却空无一人。
“原来是错觉。”郝康说着下了床,外面的雨已经止了,院子里没有看到魏爱国的身影,猜测人还没有醒来。
他觉的不能白白的住一晚上,于是在厨房边上拿了扫把,扫完整个院子,又把客厅和小屋里的地拖了个干净。
一切收拾妥当,见魏爱国仍没有醒来,郝康又进了厨房,熬了两碗米粥。一切弄好后,郝康见魏爱国仍没有从楼上下来,他着急去找事做,不然晚上没地方住,进了客厅从布包里掏出笔,写了字条放在茶几上,背着布包就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便碰到魏爱国提着油条从外面走来。
“你小子要去哪里?”魏爱国说着进了厨房,“哟,你小子还会熬粥?”
“魏叔,粥你趁热吃,我这就走了,谢谢你昨晚的收留。”说着郝康给魏爱国鞠了躬。
“走?去哪里?你先吃了饭,等会我送你去车站,你这样的小年青我见多了,尽会给家里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