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李茂田并没有听到院门的动静,双手扯着徐美英的衣服用力的撕着,薄薄的衬衫已经扯的稀烂,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
徐美英害怕极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推开李茂田,但是此时的李茂田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丧失理智,也不知哪里的邪气,平时枯瘦无力的李茂田,此时单只手把徐美英的两个手腕压住,另只手摸索着想要解开腰间系着的布条。
正在这时,徐美英只觉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喉咙里有股咸腥味,刚想张嘴再次喊救命,谁知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喷出来,直喷到李茂田的胸膛上。
“啊…….”李茂田看着胸膛上的鲜血不断的往下流,而徐美英的嘴边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血块状,吓的他滚下了床。
而此时牛建业已经把门踢开,郝康冲进了堂屋。
“狗杀碎李茂田,我打死你。”郝康一脚踢在李茂田肚子上,疼的他蹲在地上直嗷嗷。
“小康,快去看看你妈怎么样了。这老畜生以后慢慢收拾。”牛建业一把提起李茂田的松散的裤带,把他扔出了堂屋。
“亏你还是个村长,竟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你还算是个男人?”牛建业“呸”了声,踢了李茂田一脚。
“建业,建业,俺也是喝多了,真喝多了。你说的对,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李茂田瘫坐在地上,心里却被徐美英那口鲜血着实吓的不轻,他想万一要是闹出个人命,这郝康还不得活剥了他。
“建业叔,建业叔你快来。”郝康在屋里急声的喊着牛建业,声音里还带了丝哭腔。
牛建业三步当作两步的奔到内屋,只见徐美英闭着眼,嘴里一直在往外出血。
“建业叔,我妈这是怎么了?建业叔,你快救救我妈,求求你,快救救她。”郝康抱着徐美英,眼泪像是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直往下掉。
牛建业看着无助的郝康,慌忙说道:“你在这好好陪着你妈,要不断的和她说话,我这就去大队医院。你别担心,你妈会没事的。”
“建业叔你快去,快去,我妈怕是要不行了。”郝康用毯子不断的擦着徐美英嘴里出来的血,声音已经发抖。
牛建业慌忙出了内屋,而院子里李茂田已经不见了身影。现在他哪还有心思顾及李茂田,眼下把王广成找来才是最重要的。
牛建业喘着粗气一路跑到大队医院时,整个身子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人和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好在王广成并没有睡下,没耽搁多少功夫,跟着牛建业便赶到了郝康家,而郝康正坐在堂屋门前的门槛上,默默的哭着。
郝康见牛建业回来,忙起身上前说道:“建业叔,广成哥,我妈刚睡下。”
“睡下了?不是说吐了很多血吗?”王广成背着行医箱,关心的看着郝康。
“嗯,建业叔走后,妈就醒了,说吐了血后胸口不憋了,更奇怪的是也不喘了,这多少年的老病说好就好了。”郝康看着王广成,眉头仍然紧锁着,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
“广成哥,你说我妈这是好事还是……。”郝康不敢再往下说下去,眼圈里泪花在打转。
“别多想小康,美英姨应该没什么大事,要不我进去看看?”
“要进去看看,我觉的这多年的老病根突然间就好了,也不见的是什么好事。”牛建业单手扶在郝康的肩膀上,在上面轻轻的捏了几下。
王广成站在床前,就着头上散下来的灯光,仔细的看着已经睡熟的徐美英,此时的徐美英面色红润,甚至脸上还泛着光泽,完全看不出曾经有着任何的毛病。
王广成看看郝康,再看看牛建业,对外面努努嘴。
三人又出了内屋来到院子里,郝康赶紧问道:“广成哥,我妈怎么样,能看出些什么吗?”
王广成摇摇头,对着牛建业说:“好像病真的好了,你看到美英姨脸色了吗?我来村里两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有了好脸色。我猜,会不会是吐的那些血是一些常年存在体内的污血,吐干净了病也就好了。”
牛建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又怕说多了让郝康害怕担心,只好对王广成说:“我看嫂子脸色也比以前要好,这样吧,先让她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看,如果她醒来感觉到哪里不舒服,我再去叫你。”
“嗯,行,那我先走了,小康,别太担心了,美英姨应该没多大问题。晚上多起几次看看。”王广成温暖的看着郝康,检查了他头上的纱布后,便离开了郝家。
郝康又坐在了堂屋的门槛上,环抱着双臂头垫在双膝上,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地面。牛建业心里酸酸的,坐在郝康的身边,紧紧的搂着他。
“建业叔,我怕。”郝康说完头靠在牛建业肩膀上,眼泪划过鼻梁落在牛建业的身上,
“傻小子不怕,有叔在。”牛建业低下头,看着郝康眼角晶莹的泪滴,用手帮他拭去,又在他额头轻轻的吻了下。
牛建业见过很多次郝康掉眼泪,唯独这次,他有一种无力感,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不难过。
“建业叔,你回去吧,我今天就不去了。”郝康靠在牛建业的肩膀上,心里有一种踏实感,如果今天牛建业不在,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傻小子,叔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守着,叔今天也不回桃园了,在这陪你。”牛建业说完,又在郝康额头轻轻的吻了下。
“建业叔,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但凡遇到些事就会掉眼泪。”
“傻小子,谁告诉你掉眼泪就是没用,在叔看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真的吗?建业叔你觉的我了不起吗?可我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自己的妈都保护不了。”
牛建业捏了捏郝康的肩膀说道:“嫂子心里肯定把你当作她的骄傲,也是她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理由,所以别这么说自己。”
“嗯,我不会让妈失望的。建业叔,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叔相信你,傻小子头还疼吗?眼呢?看东西好些了吗?”
“好多了建业叔,妈不让我去找李茂田算账,她说不想让这事传到别人口中,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收拾他。”郝康恨恨的咬着牙说道。
“你妈说的对,这事不要声张,不过也不能轻饶了他,等你妈没事了再说。走小康,叔给你上药去。”牛建业起身把郝康也拉起来,进了屋。
一整夜徐美英都沉沉的睡着,牛建业陪着郝康几乎一夜没睡,在凌晨三点多钟两人实在熬不住了,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徐美英睁开眼的那一刻,她觉的从未有过的清爽,看着窗外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利索的从床上下来,走近郝康的屋,掀开布帘子,就看到郝康和牛建业各自在床的两头,睡的香甜。
放下布帘子,徐美英又去羊棚看了看,给羊添了把草,在羊棚边上拿了个麻皮口袋和铁铲出了院子,她想去割袋子羊草,今天的她觉的浑身不再疲乏酸软,而且神清气爽,她要趁着郝康还没醒来之时割好羊草,做好饭。
徐美英从地里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满满一口袋草几乎把徐美英整个身体压弯了,在村口碰到几个端碗出来拉家常的娘们,便歇了歇。
“美英,你不要命了,你下地干活去了?”一个娘们说道。
徐美英擦着汗笑说道:“没啥事,俺这身体好了,现在也不喘了,也就割把羊草,重活俺还是干不了。”
一个娘们咽下嘴里的稀饭说:“俺就说嘛,这小康一考上大学,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这么看过去,气色是比以前好多了,你看这小脸都赶上大闺女了。”
“他婶子,你就别开俺玩笑了,照你这么说,俺还不成了老妖精。”徐美英背起口袋,说道:“俺先回去做饭了,你们几个慢慢拉呱。”
徐美英刚走,张寡妇端着碗也出来了,看着她的背影说道:“这谁这会过日子,大清早就下地了?”
一个娘们说:“还有谁,徐美英呗,人家这是生了个好儿子,这一考上大学,病也好了。”
张寡妇扒拉两口面条子说道:“是有个好儿子,可人家也不全指望儿子,怕是有人滋味了吧。”
“谁?”“哪个?”“你说的是桃园那人?”几个娘们三言五语的围在一起说开了。
牛建业醒来时,郝康也刚好睁开眼,由于熬了夜,原本略微见轻的左眼又有些微肿,一睁开刺刺的疼。
“建业叔,你醒了,热吗?”郝康轻轻的揉着左眼,下了床。
“不热,就是蚊子有点多,你今天从桃园拿些蚊香过来。”牛建业也下了床,透过木窗看到徐美英正在院子里忙活着。
“你妈已经起床了,看来身体没什么大碍了。”牛建业指着木窗让郝康看。
“真的,我妈这是好了。”郝康看到徐美英拿着扫把在院子里忙活着,高兴的掀开布帘子,小跑出堂屋。
“妈,妈,你别忙了,等会我来扫,你进屋再睡会。”郝康夺过徐美英手里的扫把,看着徐美英傻笑。
“你这孩子,妈还能一直睡呀,快去给你叔倒水。”徐美英又从郝康手里拿走扫把,对着刚出堂屋门的牛建业说:“他叔,饭俺已经做好了,你先洗脸,俺扫好这点地就盛饭。”
牛建业看着徐美英眼里流动着光彩,脸上红红润润的,心里也觉的不可思议,心想也许真像王广成说的污血吐出来,老病根也就好了。
“嫂子,你休息会让小康扫,你这身体刚好,别累着了。”牛建业微笑着说。
“不累,不累,俺觉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说着话,徐美英又弯下腰扫地,看上去真的精力充沛。
牛建业走到水井边,对郝康说:“看来嫂子身体是真好了,你个傻小子,这回不要担心了吧。”
“嗯,看到妈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建业叔,我怎么感觉妈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郝康从水井里压满了一盆水,又把毛巾递给牛建业。
牛建业回头看看徐美英,小声的对郝康说:“小康,昨晚那件事如果嫂子不提你也不要再提起了,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
“知道了,建业叔,我听你的,不过,我不会放过那个畜生的。”
“嗯,赶紧洗了吃饭,和叔一起去桃园,拿些东西回来。”
“建业叔,我不想去看桃园了,我恨透了李茂田,不想给他做事。”郝康洗了把脸,接过牛建业手里的毛巾。
“你个傻小子,桃园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那是整个大队的,工钱也是大队里出,你小子怕啥。”
“我不是怕,就是不想看见他。”
“怕是碰到上了,你想想,他还有脸去桃园?我非打的他爬着出来。”牛建业说着话,走近郝康,仔细的检查了头上的纱布,又盯着他的左眼看了老半天,直看的郝康不好意思,躲进了厨房。
“他叔,过来吃饭啦。”徐美英端着碗从厨房出来,郝康跟在身后,手里也端着碗。
“他叔,俺早上擀了些薄饼,卷羊肉吃,这羊看着不大,可剥出来不少肉嘞,俺寻思着不吃也就坏了,你看行不?”徐美英把碗放在桌子上,又进了厨房,片刻后端出来一馍篓子薄饼。
“行,行,有肉吃还能不行。嫂子你这一大早就擀饼太麻烦。”牛建业从馍篓子里拿了张薄饼,卷了些羊肉,咬了一大口说道:“味道真好。”
“他叔,你愿意吃就行,俺还怕你吃不惯饼呢,俺听小康说你都是吃米的。”
牛建业刚想说话,就听见院门外有人说:“美英妹子,美英妹子?在家不?”
徐美英站起身走到门前,开了门看到刘常霞站在门外,脸上笑的难为情。
徐美英愣了片刻,微笑着说道:“常霞嫂子,吃饭了吗,这一大早,你来俺家有啥事?”
“俺……俺来,想替那个死鬼给你陪个不是。”刘常霞上前拉着徐美英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
“放开我妈的手,回去告诉给那李茂田说,早晚一天我非弄死他个畜生。”郝康听到是刘常霞,火气冲进脑子,窜到门前,指着刘常霞,满脸的怒气。
“小康,大娘家对不起你们,俺在这给你们家赔礼了。”刘常霞说着就要下跪,徐美英赶紧抬着她的身子,眼里也含着泪说道:“嫂子,俺不怪村长,俺知道那是酒作祟,村长平时对俺家挺照顾的,俺心里感激着呢。”
“谁稀罕你下跪,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郝康把徐美英拉进院子,“砰”的一声关了院门。
“小康,你这是做什么,你常霞大娘也是苦命的人,这事和她有啥关系?”徐美英坐在桌子边,埋怨着郝康。
“妈,饭都凉了,赶紧吃饭吧。反正我现在看他们家人就来气。”郝康说着恶狠狠的交了口薄饼。
“妈不饿,起的太早了,想去睡会,你陪着建业叔多吃点。”徐美英站起身又对牛建业说:“他叔,俺去睡会,你慢些吃,等中午俺做了饭再叫小康给你送去,这以后你一个人就别生火了。”
“那真是麻烦嫂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俺一天到晚也就做个饭,累不着。”徐美英说罢走进堂屋。
徐美英站在当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的有人在叫她,她走进郝康的屋,在床上坐了会,起身整理了桌上的东西,叠好床上的铺盖,徐美英摸摸床上的枕头,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出了郝康的屋,徐美英在当门又站了站,便进了内屋。来到床前,从枕头下掏出那张泛黄的老相片。
上面的男人笑的春风满面,而女人多少能看出来有些紧张。
徐美英把相片擦了擦,放在胸前,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心里太想相片上的男人了,那是她用一生去爱和等待的男人!
郝康收拾了碗筷,又给羊加了把草,就要和牛建业一起去桃园,刚走到院门口心里不放心徐美英,又折了回来。
进了内屋,郝康看到徐美英躺在床上,怀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张,他知道是那张老相片,郝康轻轻的走近徐美英,怕她着凉,在床头拿了毯子盖在她身上,在盖上毯子的那一刻,才注意到徐美英整张脸煞白煞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郝康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手颤巍巍的停在徐美英的鼻孔处,竟没有一丝气息,喊了两声“妈”也不见徐美英醒来,吓的郝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想要张嘴喊牛建业,可喉咙里像是卡了异物,发不出一丝丝声音。
郝康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心里像有块石头堵着,喉咙里痒的要命,于是用尽全力的干咳了几声,又扯着嗓子喊道:“建业叔,建业叔。”
牛建业在院外等着郝康,突然听到从内屋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赶紧冲进院子,跑进内屋,只见郝康坐在地上已经哭成了泪人,床上的徐美英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上盖了一半的毯子。
“建业叔,我妈走了,不要我了,不要小康了。”郝康扶着牛建业的胳膊起了身,坐在床沿上摇动着徐美英的身子哭喊道:“妈,妈,你醒醒,你不要小康的吗?妈,你留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妈……妈……。”
牛建业上前在徐美英鼻孔前试了试,确实已经没了气息,他抓住郝康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温柔的摸着郝康的头说:“小康,你妈已经走了,就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吧,别扰了她。有叔在,不要怕。”
“建业叔,我妈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突然就没了,一句话都没给小康留下,建业叔……” 郝康趴在牛建业怀里哭的颤颤巍巍,牛建业也跟着难受,不觉也湿了眼眶。
“小康,在这陪着你妈,叔去医院,让医生过来看看接下来怎么办。”牛建业拍拍郝康的后背,放开怀抱,郝康抬头看着牛建业,眼里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的往下掉。
牛建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迷蒙着双眼擦掉郝康眼角的泪水,难过的说道:“听话,有叔在不要怕,叔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郝康看着牛建业,又看看徐美英,擦掉不断往外流的眼泪,泣不成声的说道:“建业叔,我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我不哭了,你去找广成哥吧,我在这守着。”
牛建业能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当然他更知道从小和徐美英相依为命的郝康,一下子失去唯一的亲人是多么恐惧和无助。
牛建业失神的走出院子,路上见了村民也没了话,到了大队医院时,王广成正在给人打小针,见牛建业来,心里咯噔一下。
“王医生,麻烦你去趟郝家吧,郝康他妈没了。”牛建业面无表情的说道。
“啊……没了,怎么说没就没了?”王广成拔掉针头,走到牛建业身边说道:“你等下,我马上就去。”
两人走在路上,牛建业一言不语,倒是王广成默默的说了句:“你有什么打算?”
牛建业转脸看看王广成,说道:“能有什么打算?”
“我是说小康以后怎么办?”王广成不看牛建业,径自的走着。
“小康自然跟着我走,至于你,请别让小康知道你是谁。”
王广成表情略显惊讶,他没想到牛建业会突然这么说,于是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牛建业转过脸看着王广成,冷冷的说道:“因为他恨那个人,恨你们。”
王广成看着牛建业的脸,想要回顶几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心里清楚,牛建业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他更知道,郝康最恨的是谁。
两人进了院子,到了内屋,郝康正趴在徐美英身上哭着,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到是牛建业和王广成,说道:“广成哥你来了,我妈走了,今天一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美英姨走之前没发现哪里不对吗?”王广成上前用手拨开徐美英的眼,发现瞳孔已经散大,看来人真的已经没了。
“没有哪里不对劲,一早上都好好的,还扫了院子做了饭,之前我还发现羊棚边上有满满的一口袋草,应该也是妈早上去割的。”郝康抹着眼泪,哽哽咽咽的说着。
“唉,这应该是回光返照,现在想想,美英姨在昨晚就有些不对劲了,小康,美英姨应该舍不得你,才又陪了你一个早上。”王广成对站在郝康身边的牛建业又说道:“接下来,我去联系人殡仪馆的人,你看怎么办丧事,需要钱的话我这有。”
牛建业刚想说些什么,郝康就说道:“不用了广成哥,你帮着联系殡仪馆的人就行了,我妈生平喜欢安静,丧事就不办了。”
“听小康的吧。”牛建业说道。
王广成点点头,抱了抱郝康出了内屋。
“建业叔,有件事我想给你商量商量。”郝康看着牛建业,眼神里有一丝乞求。
“你说,不管什么叔都答应你。”牛建业温暖的看着郝康,他发现刚刚还在哭的郝康,此刻异常冷静,眼神里也不在是无助和恐惧。
“我妈在这村里生活了快二十年,可是这二十年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我知道她有多想离开这个村子,离开曾经被人嘲讽的一切,所以建业叔,我想在县城给我妈买块墓地,那里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再也没有嘲讽和伤害。如果我的钱不够的话,你能不能先借我,将来我挣钱了再还你。”郝康说完泪又湿了脸颊。
牛建业拍拍郝康的肩膀,又替他擦掉眼泪,嘴里说着:“以后叔就是你的亲人,你做什么叔都支持你,等嫂子入土为安后,叔就带你回家,你愿意吗小康?” 牛建业说完老泪纵横,他既难过又心疼,这才多大的孩子,就要背负这么多苦难。
郝康听到“回家”这两个字,瞬间眼泪又决了堤,他看着牛建业哭着说:“建业叔,我没有妈了,我没有家了,我以后就是个孤儿了。”
牛建业无声的紧紧的抱着郝康,这样的痛苦他比谁都清楚。
村子里的人下午的时候就陆续来到了院子里,有几个劳力在堂屋的当门放了张床,把徐美英抬到床上, 来的人到屋里看上两眼,也算是告个别。
院子里一整个下午都站满了人,郝康忙着烧水倒茶,牛建业忙着招呼,看着满院子的人,郝康对牛建业说:“叔,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平时妈也不怎么出门,看来都知道妈是个好人嘞。”
“嫂子确实是个好人,但凡有点人情味的都会来送送,你看那边李成功一家也都来了。”
“建业叔,我想给大家说声谢谢。”郝康抬头看着牛建业。
“去吧,叔站这看着你。”牛建业从郝康手里接过热水瓶,放在厨房边上的桌子上。
郝康走到堂屋门前,先是给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鞠了一躬,抬起头眼含热泪的说道:“谢谢大爷大娘,叔叔婶子能来送送我妈,郝康以前不懂事,若是打了谁,闹了谁家,在这给你们赔礼了。”说着郝康又鞠了一躬。
“我妈生平不喜欢热闹,再加上家里也穷,这酒席就不办了,希望大爷大娘,叔叔婶子不要怪罪。明天早上殡仪馆会来接我妈……”郝康说到这里已经哭成了泪人,
“大爷,叔叔们,你们要是得闲请帮个忙,帮忙把我妈抬到车上,我郝康在这先谢谢你们了。”郝康说完扑腾跪在地上,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而牛建业站在一边,早已经泪流满面。
翌日,上午九点,殡仪馆的车停在了郝家门前,院里院外站满了人,唯独不见李茂田。
“火葬车都来了,你不去看看?”刘常霞站在床边,看着窝在毯子里的李茂田,心里感到绝望。她没想到,自己家男人竟然会去侮辱全村最值得被同情的女人。她更没想到,早上还去见了徐美英,晌午人就没了。
李茂田从毯子里探出头来,鬼鬼祟祟的看着刘常霞,嘴里嘀咕着:“俺错了,俺错了。”
刘常霞心里也窝着火,这么多年是又被打又被骂,每次李茂田喝多了,就会变着花样折磨她。这她都能忍,就算李茂田在外和张寡妇勾搭,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可唯独这人命关天的事,让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带着怨气,她从院子里端来一整盆凉水,一股脑全浇在李茂田的脑袋上。
刘常霞坐在当门越想越气,越寻思就越发觉的这么多年受尽了委屈,最后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找来一条麻绳,搭在当门的梁上,上吊死了。
李茂田被浇了个透心凉后,大半天才从毯子里爬出来,赤裸着上身,穿着条宽松的四角裤,也许是没了精气神,原本满是褶子的脸上越发的枯黄难看,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他没精打采走到内屋门前手扶着门框,刚想走出来,就看到一双黑色的布鞋在眼前晃动,抬眼望去,吓的一下子瘫软地上。
“俺错了,俺错了,别来找俺,俺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李茂田哆哆嗦嗦的爬出堂屋,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家门。
此时郝家里,牛建业正在发烟,郝康跪在徐美英床边抽噎着,头上的纱布松松散散,左眼红肿不堪,他看着牛建业在院子里忙活着,心头热热的。
院外,王广成和火葬车司机刚沟通完,进了院子走到牛建业身边说道:“司机催了,该把人抬上车了。”
“好,知道了。”牛建业面无表情的走进堂屋,蹲在郝康身边,轻轻的说道:“小康,司机催了,送你妈上车吧。”
郝康抹掉眼泪点了点头刚想站起身,双腿却直打颤,牛建业赶紧扶着他出了屋。堂屋门外几个壮劳力已经在等着了,见郝康出来,几个人进了堂屋。
郝康跪在堂屋门前,对着里面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的说道:“妈,儿子不孝,没能让你享一天的福,将来咱娘俩有缘,小康还做您的孩子,再好好孝顺你。”
张寡妇抹着眼泪把郝康拉起来,屋内四个壮劳力各抬着四条床腿,出了堂屋。到了车边,几人把徐美英从床上又抬到车上的暗箱里,郝康跪在车前一声声唤着:“妈,妈……妈。”在场的男男女女无不动容,眼里都噙着泪花。
“小康,该走了,起来上车吧。”王广成和牛建业两人扶着郝康,而郝康跪了一整晚腿已经站不稳了,哆哆嗦嗦的被他俩人架上了车,
车子缓缓的离开院门,村民们在车后慢慢的跟着,送这个可怜的女人最后一程。这会儿,李茂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挤进人群赤着脚裸着上身边跑边喊道:“俺也要坐花车,俺也要坐花车,俺要娶新媳妇。”
村民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村长怎么突然就疯了,更不知道刘常霞已经上吊死了,等孩子从外婆家被送回来,发现时刘常霞时已经没了个人样,而李茂田也已经在村子里消失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在县城见了他,疯疯癫癫在街上又是唱又跳的,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徐美英葬在了县城郊区的一座墓地里,墓碑上的遗相用的就是那张老相片,原本郝康是不愿意把郝长柱也放上去的,不过牛建业说了几句,郝康也就答应了,事后他想想也对,徐美英之所以二十年没有改嫁,依然留着这张相片,相必,她心里还在等郝长柱,只不过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到头来依然一场空。
事后的几天,牛建业一直都和郝康形影不离,他担心郝康不吃不喝,担心郝康会做傻事,可郝康比任何时候吃的都要多,而且再也没哭过。
一个星期后,牛建业陪着郝康把家里的一切都整顿好,鸡羊都卖了,能用的东西送给了村子里的人。看着空荡荡的家,郝康坐在堂屋的门槛上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要出发的日子到了,傍晚,郝康背着包站在院门前,久久的不愿离去,泪水模糊了双眼。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不少人,郝康转过身,双膝跪在地上磕了头说道:“谢谢大爷大娘,叔叔婶子来送我,郝康记在心里了。”
“快起来孩子,以后在外要当心,遇到啥事多问问你建业叔。”张寡妇拉起郝康,这时李成功也走过来说:“孩子,以后有啥困难找俺,俺李成功一定帮你。”
郝康看着面前的所有人,深深的弯下了腰,这时牛建业的手机响起,他并没有接,而是走到郝康身边对着村民说:“大家都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康的,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请大家都回去吧。”
两人在众人的的目光中走出村子,不少人已经流下了眼泪,也有不少人叹气说:“多可怜的孩子,这个家算是没了。”
牛建业紧紧的拉着郝康的手,往村外的路口走去。
“建业叔,你拉那么紧干嘛,在这我还能丢了吗?”
“叔怕你丢了,小康,跟叔走怕吗?”
郝康转过脸看着牛建业,轻轻的说道:“建业叔,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牛建业听到郝康的话,不禁又把手攥紧了些,心里酸酸的,暖暖的。抬头看向远处的路口,李卫国已经到了。
李卫国坐在车里,远远的看到牛建业正向车子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等他俩又走近了些,才看到牛建业是拉着那个人的手。
李卫国心里有一丝波澜,但很快平息,他下了车迎上去,对着牛建业笑着说道:“建业,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上次见面没听你说。”
“事情是突然有了变化,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卫国我给你介绍下,这是郝康,我认的侄子,以后会跟着我一起生活。”牛建业说完,微笑的看着郝康。
李卫国在牛建业还没介绍郝康时 就已经看的愣住了,他以为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努力的眨了几下眼后,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眼前的男孩怎么会那么像小枫,甚至就连额角的疤痕都几乎一样。
李卫国心里乱乱的,他知道这个男孩对牛建业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牛建业那么暖的眼神和微笑了。
“卫国叔你好,我叫郝康,很高兴认识你。”郝康站在牛建业身边,对着李卫国浅浅一笑。
李卫国听到郝康的声音,回过神来,笑呵呵的说道:“小康你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可是你建业叔的老员工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叔。”
“嗯,谢谢卫国叔。”
李卫国从郝康手里接过背包,让郝康坐在后座上,然后走到牛建业身边说:“建业,咱们该走了,天太晚路上不安全。”
牛建业看着桃园的方向,默默的回了句:“好。”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李卫国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上的两人已经睡着了,原本靠在一边的郝康,现在头依偎在牛建业的肩上,而牛建业的半边脸则贴在郝康的头上,两人看上去甚是亲密。
李卫国心里郁闷极了,心想:“走了个小枫,这又来了个郝康,牛建业呀牛建业,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对你的好,对你的情呢!”一路的车程,李卫国看了无数次后座上的两人,心也跟着疼了无数次。
四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玄武湖畔的一座独墅前,牛建业像是有预知一般缓缓的睁开双眼,然后活动了下脖子,对李卫国轻轻的说:“卫国辛苦你了。”
“建业别这么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不过,这孩子……”李卫国刚想说什么就被牛建业用手势打断。
牛建业轻轻的挪动着身子下了车,李卫国知道牛建业有话要说,也悄无声息的跟着下了车。
两人站在湖边,晚风吹来,吹散这个火炉之城八月的暑气,牛建业掏出烟,递给李卫国,两人点着了火,沉默了片刻。
“卫国,我知道你在车里想说什么,没错,他和小枫长的的确很像。”牛建业从嘴里缓缓的吐出烟雾,随风散去。
“建业,你是把他当作了小枫对吗?如果是这样,车上那孩子又算什么?”李卫国眼里闪动着光,直直的盯着牛建业看。
牛建业趴在湖边上的木栅栏上,望着远处的湖水默默的说:“算什么?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但是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觉的很平静。”
“所以,你不会告诉他小枫的事对吗?”李卫国俯在栅栏上侧过脸,借着昏暗,深情的望着牛建业。
“卫国,我累了,想回去早点休息了。”牛建业说着转过身就要离开。
李卫国看着牛建业的背影,心酸的突然大声说道:“建业,你想过没有,万一他不是那样的人呢?”
牛建业停住脚步,回转过头,对李卫国笑了笑,说道:“走吧,他该醒了。”
“建业……”李卫国扔掉手里的烟蒂,突然想把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来,可话到了嘴边,却一丝丝勇气也没有,只能默默的走近牛建业,并肩走向车子。
郝康醒来时,却不见牛建业的身影,透过车窗望去昏暗的路灯下一些行人悠闲的从车旁走过,路的一侧满是些花草树木。眼到之处并没有牛建业。
郝康从车上下来,头上沾绑着血印的纱布,青紫的左眼,洗的泛白的条纹短袖和青色裤子,完全和身边的车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有一些人还不时的回望。
牛建业借着灯光远远的就看到郝康站在车边,不禁加快了脚步,看到郝康向自己看过来,微笑的挥了挥手。
郝康迎上前去,对着气喘吁吁的牛建业说道:“建业叔,又不着急,你走那么快干嘛,这里比家热多了,你衣服都湿透了。”
“叔没事,你怎么从车上下来了,天热车里面开了空调。”
“小康,这NJ的夏天着实的热,你刚来小心别中暑了。”李卫国笑着说。
“谢谢卫国叔,中暑倒不会,不过还真的挺热的。对了建业叔,不是说先回家吗?怎么到这来了?”郝康看着眼前的景色,怎么都不会想到牛建业的家就在身后。
牛建业笑呵呵的看着郝康,温暖的说了句:“你个傻小子,咱们已经到家了。”
当牛建业打开身后的大门时,郝康已经惊呆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门里面,一动也不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李卫国开走车子,牛建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才回过神来。
“你个傻小子,发什么呆?”牛建业背着包,手里拎着几个袋子,引着郝康进了家门。
“建业叔,这是你的家?”郝康怯生生的问道。
“怎么样,还不错吧,准确的说,从今天开始,这里也是你的家。”牛建业在防盗门前输完密码,又回头把数字告诉了郝康。
郝康听到“家”这个字,心里有些难过,心想:“现在的他还有家吗?李台子那座破旧不堪的瓦房还是家吗?也许孤零零的自己再也没有家了。”
牛建业见郝康不说话站在门前又有些发呆,上前拉着他进了屋。
“建业叔,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婶子不在家吗?你的孩子呢?”郝康站在客厅门前,有些拘谨,手不断的捏着短袖的下摆。
“你小子,和叔在一起还害怕?在村子里的那股野劲哪去了?”牛建业又是一脚踢在郝康的屁股上。
“建业叔,我不是害怕,就是,就是觉的这房子太好了,不太习惯,而且地上又那么干净,我的鞋太脏了。”郝康说完脱了鞋子,低下头看着脚上破了的袜子,耳朵红红的。
牛建业看在眼里,心却揪成了一团,他拉着郝康的手走到沙发边,让郝康坐下,用温暖的眼神看着郝康和善的说道:“小康,叔在桃园什么样你都见过,你在李台子什么样子叔也都见过,你和叔之间是透明的,叔真心希望你能把这里当作家,你心里的那个家,不是因为这里比李台子好,而是叔在。”
郝康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靠在牛建业的肩膀上抽噎的说道:“建业叔,你提到家,我就想到我妈了,我真的好想她,你说她在那边会过的好吗?”
“傻孩子,你妈人好,好人会有好报,在那边会有人帮她的。”牛建业摸摸郝康的头,把他搂在怀里。
“建业叔,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郝康趴在牛建业怀里,听到牛建业肚子里“咕咕”声不断。
“是有点饿了,跟叔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牛建业拉着郝康,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些西红柿和鸡蛋,牛建业暖暖的说道:“晚上吃鸡蛋面吧,明天叔带你去大采购,再去医院把你头上的纱布拆了,行吗?”
郝康接过牛建业手里的西红柿说:“建业叔,以后都听你的。”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以后你敢跟我犟,我就踢你。”牛建业坏笑着真的在郝康屁股上轻轻的踢了下。
李卫国回到家中,从冰箱里拿出水,一口气干了,心头的火却一点也没有被压下去,坐在厨房的椅子上,脑子里乱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牛建业只是短短的去了几天桃园,能带回一个男孩来,而从那男孩的眼神里竟能看出对牛建业是那么的依恋。
李卫国在心里认为自己疯了,他发现自己从未有过的慌乱,以前小枫在时,他只是有些醋意,心底那份坚持一刻也不曾动摇,而今天,他看到牛建业在湖边抽烟时的眼神,感觉心底的那份坚持正一点一点的瓦解。
李卫国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发觉的郝康是那么招人恨,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翻出一记号码,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