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爱国坐在沙发上,呼啦呼啦的喝着粥,郝康则坐在对面不安的嚼着油条,刚刚在院子里,听到魏爱国说要把他送到车站,差点就脱口而出是个孤儿,出来就是为了找点活干。
可想想,又没说出口,他不想因为这个就被别人同情。他害怕那样的眼神。
“嗯,粥烧的不错,别说,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会烧饭的不多。”
魏爱国呼啦呼啦的又喝了几口,抬头看看郝康,瞪着眼说:“我说你这个孩子,吃饭咋就这么慢,这要是打仗,我看还没被打死呢,就饿死了。”
郝康嘴里嚼着油条,瞪着大眼珠子,想着以前在家,徐美英总是让他吃慢点,说他喉咙是有多粗,不嚼就咽了,现在倒好,又被嫌弃慢了。
郝康吞下嘴里的食物,看着魏爱国扯着油条猛咬了几口,吧唧吧唧嚼的那叫一个香,问道:“魏叔,你以前当过兵吗?我在村子里也没见谁像你这么吃饭过。你慢点,这样对肠胃不好。”
“咋,像我怎么了,不就是吃相难看了点吗?你个小孩子咋说话的,还当过兵吗?实话告诉你,我魏爱国这辈子都和兵脱不了关系。”
郝康半信半疑的看着魏爱国,觉的他除了吃相和当兵的没什么两样,身材体格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去。
“咋,你还不信?”魏爱国看着郝康的眼神腾的站起身,说了句:“你跟我上楼。”说完像是生气了似的,咚咚咚的踩着楼梯,看也不看郝康。
郝康跟着魏爱国也上了楼梯,见魏爱国有些动怒,并不觉的害怕,反而有些想笑,心想,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
楼上有两个房间,魏爱国气呼呼的打开其中的一个房门,回头对郝康说:“你小子跟我进来。”
房间里干干净净,只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不过上面却没有几本书,郝康好奇的盯着整个书架看,上面全是军队里所用的东西,从喝水的茶缸子到头上戴着脚上穿上,全然是个军队微型的博物馆一般。
“魏叔,你真当过兵啊?这些东西都是你用过的吗?”
“当然了,你小子别乱摸,这些东西都是我费了好大劲弄出来的,来,给你看看这个。”
魏爱国骄傲的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红色绒布盒子,盒子上用一层透明的塑料纸包裹着,看的出来相当珍贵。
“魏叔,这里是什么,一定很珍贵吧。”郝康站在魏爱国身边,眼睛瞪的大大的,他猜测红色的绒布盒子里会不会是一把手枪,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枪呢。
“等会你就知道了。”魏爱国像个孩子一样,炫耀的眼神看着郝康,然后神秘兮兮的样子慢慢的把外面一层塑料纸剥开,又小心翼翼掀开绒布盒盖。打开盒盖的瞬间魏爱国脸上突然变的异常严肃,他轻轻的把里面的东西捧在手上。
“知道这是什么吗?”魏爱国把手里的勋章伸到郝康面前,片刻又像是担心会出什么纰漏,赶紧放进了绒布盒子。
郝康也就只看到勋章在眼前一晃,上面是金色的花形图案,图案中间是个大大的五角星,至于上面的字倒是没怎么看清楚,隐隐约约看到“一级”两个字。
“魏叔,这是你的奖章吗?看上去金光闪闪的。”
“那当然,我老魏当年在部队里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一级英雄的勋章可是不随随便便得来的,老子的命几乎都搭上了。”
魏爱国收好绒布盒子,回头看看郝康说道:“我在部队里曾经也是个班长,手下管着七八个人,什么调皮捣蛋的我没见过,没收拾过。所以你小子今天必须听我的,一会就坐车回家去。”
郝康没有想到,魏爱国带他进这间屋子并不是为了证明他曾经当作兵,也不是炫耀曾经的辉煌,而是想用这些吓吓他,让他能乖乖的回家。
郝康不免有些感动,魏爱国这种对人毫无戒备又热衷助人的心,让他打从心底里敬重。
郝康跟着魏爱国下了楼,他知道,再不说出实情,恐怕魏爱国真要把他送去车站了,可是说了之后呢?魏爱国就不送他走了吗?郝康站在魏爱国身边,支支吾吾的说:“魏叔,其实我昨天骗了你。”
魏爱国瞪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说实话。你说说,是不是你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半大个小伙子,咋不懂让家里省心呢,走吧,现在我就送你去车站。”
郝康咬了咬嘴唇说道:“魏叔,其实我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爹和妈都没了,回不回去一个样,谢谢你能收留我一个晚上,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在这给你鞠个躬吧。”郝康说着弯下了腰。
魏爱国听到郝康说的,愣了片刻,只是在这片刻间,郝康已经在沙发上拿了布包,一溜烟跑了。
边跑还边大声喊道:“魏叔,等有机会,郝康一定会报答你,我会再来看你的。”
魏爱国回过神来,郝康已经跑出了院子,等他追到院门前时,巷子里已经没了郝康的身影。
魏爱国望着空空的巷子,叹了声气,心想着若是早知道郝康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一定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一个男孩子没有人管,迟早会野出事的。
不过,魏爱国心里同时也酸酸的,郝康跑走的这一幕多像五年前的某一天,若不是自己逼儿子魏斌去考什么军校,他也不会气的跑出家门,更不会在巷口被碾在车下。
魏爱国关上院门,落寞的走进楼梯边的小屋。站在那一架书前,抱着一本书默默的流下两行热泪。
郝康跑出巷子,穿过热闹的街道,又沿着宽阔的马路一直往前走,马路两边是一些汽修铺,郝康想去问问招不招人,可看着那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睡在车下面,穿着脏脏黑黑的衣服,他又胆怯了,他怕将来有一天,牛建业看到他这个样子会很失望。他见不得亲人失望的眼神。
下了马路走过一座不太宽的石桥,郝康发现路两边有很多家厂房,他在几个厂房的门卫室打听了下,都说现在不招工,怀着失落的心情,走到最后一个建在角落的厂房,他惊喜的发现,上面竟贴了张招工广告。
“大爷,请问这里还要人吗?”郝康趴在门卫室的小窗口前问。
门卫室里一个正在扒拉稀饭的老头,往外看了看郝康,回道:“嗯,你先等下。”说着老头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
“你先进来等等,一会人事部来人带你。”老头开了门,让郝康坐在门卫室里等。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刚出来就能找到事做,郝康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在路上时他还担心找不到事晚上没住的地方,这下好了,最起码今晚不用睡大街了。
没过多久,从外面就进来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人,高高瘦瘦的,郝康急忙站了起来。
“你是来应聘的吗?叫什么名字?你也看到招工广告了,我们这主要生产帽子,想招一些熟练工,你以前做过吗?”
“没做过帽子,不过领导你放心,我学的很快的。”郝康微笑着说。
瘦高个男人冷眼看看郝康:“学的再快也得花时间,我们招来了就能做事的,你到别家再看看吧,我们这不要生手。”说着瘦高个就要转身离开门卫室。
郝康赶紧上前追着说道:“领导,我真的学的挺快了,而且你给多少工资都可以,只要给我个地方睡就行。”
瘦高个停下脚步,转身说:“工资多少都可以?”
“嗯,我对工资没什么要求,只要有个睡的地方,再管两顿饭就成。”
瘦高个上下打量着郝康,想了想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车间看看,另外工资一个月四百,中饭晚饭包吃。有工人宿舍,一间屋八个人住,条件艰苦点,能干吗?”
“我能干好的领导,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学会的。”郝康说完,连连道了几声谢谢。
牛建业按着太阳穴斜靠在沙发上,刚吃了药烧还没有退去,头有些微疼,脑子里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郝康,也无处可找,原本是想着去警局报案,可想了想还是没去,觉的警局对这种事也顶多是应付,而且这事也不好说。
牛建业看了看时间,刚想拿起手机拨给李卫国,对方就来了电话。
“建业,今天周一,例会你来吗?”李卫国靠在办公椅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牛建业的照片,用手轻轻的触了触。
“是哦,我都忘了今天周一,卫国,今天的例会,还是你替我主持吧。”牛建业轻声说道,声音嘶哑。
“建业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听你声音不对,要我买些药给你送去吗?”
“我没事,已经吃了药,等会要去趟车站,去碰碰运气,找些司机问问。”牛建业说话间,起身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了灌啤酒。
李卫国听到牛建业还要继续找郝康,异常心酸,他没想到牛建业那么迷恋郝康,心酸的说:“建业,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他既然想走就不会让你找到的。建业我知道你把他当成了小枫,可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小枫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试着慢慢放下吧。”
“谢谢你卫国,我并没有把郝康当作小枫,如果是那样,我也不会这么难过了,你应该知道我牛建业是什么人,生意上我绝不做害人的事。感情上我也不会害人。”
牛建业说着,喝了几口啤酒又说道:“卫国,公司你多上点心,股份的事我会近期给你一个答复,辛苦你了。”
“建业你身体要紧,那些事都不着急,跟你干了这么些年,我了解你的为人,你先休息吧,记得吃药,我这开会去了。”
李卫国挂了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牛建业,心里想着之前牛建业的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沉。
李卫国冷冷的盯着牛建业的照片,嘴上嘀咕着:“为什么,为什么看不到身边的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那点股份,牛建业啊牛建业,为什么你就不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
李卫国咬着牙,狠狠的把屏幕砸在了地上,看着屏幕上牛建业的照片骤然的消失,李卫国心里又一紧,他赶紧上前把屏幕放正,轻轻的拍了几下也于事无补后又急忙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维修部打了过去。
牛建业挂掉电话后,发了会呆,他心里清楚李卫国在他身边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无视李卫国深情的眼神,特别是在私下,他更能感觉到那双炙热的目光,可是,他却一刻也不曾心动过,在他心里,李卫国就是兄弟,是益友,绝非其他。
牛建业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楼,站在郝康住过的房门前,看着里面的一切,叹了声气:“傻小子,你在哪,回来不行吗?叔想你!你真感觉不到吗?真看不出来叔的心吗?唉……”
牛建业轻轻的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卧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出了门,他要去车站碰碰运气,无论找到找不到,他牛建业都不会放弃。
郝康进到帽子厂转眼已经两天了,生产部经理看他有力气做事也麻利,人也挺激灵,就把他安排在下料的工序,下料是一件很辛苦的活, 可郝康并不觉的苦,反而为了能找到事做,心里乐滋滋的,做起事来也总是微笑着。
“郝康,你多大了?看着那么小,你这个年龄应该在读书的。”李师傅说着话手上忙着活。
“李师傅我今年都19了,也不小了,没心思读书就出来了。”郝康接过李师傅手上的皮尺,走到整卷布料的另一头,用粉饼做了个记号。
“读书多好,总比一辈子出力气强,不过学习不好,读了也没用,照样出苦力。郝康你去仓库领卷红布,布样在台面上。”老李说着,起身拿了把剪刀。
郝康应了声出了下料室,他前脚刚走,正在裁布的老钟便放下手里的活,走到老李身边说:“老李,咱两上次说的不算数了?不是说好的过两天我侄子过来吗。”
老李熟练的用剪刀剪了一小块布样,抬头对老钟说:“我能有啥办法,我只是一个小领班,这人是人事部送过来的,我能说不要?”
“我知道你也为难,可咱俩都说好了,我钱都给你了,你可不能这样,咱俩共事多少年了,这点小忙你得帮,我那侄子已经买了票,这两天就动身了。”
老钟说完,眼珠转了转又说道:“我还特意交代侄子了,来的时候给你带两瓶好酒,你看…。”
老李想了想说道:“我看这小子也不顺眼,这都来上班两天了,别说请咱俩吃饭了,就是烟也没给一颗吸。”
“就是,这小子不上道,我那侄子听说你答应了,嚷着非要买两瓶好酒谢谢你。老李,能不能找个岔子赶他走。”老钟从兜里掏出两包烟,塞到老李的手里。
老李看着手上两包自己平时想吸又舍不得买的烟,笑笑说:“你的忙我还能不帮吗?今天就让他走。那小子一点也不懂规矩。”说着,老李在废料堆里找出一快红布放在台面上。
郝康扛着一整卷红布料进了下料室,整卷布很重,压的身子像个烫熟了虾似地弓着,把布放下,看着地上有些剪碎的布片,扫成一堆铲到废料筐里,然后又把靠在墙角杂乱的布卷归置整齐,刚想替裁料的老钟按着布,这边老李就叫了起来。
“郝康你过来,你这红布拿的不对呀,都来两天了,怎么颜色还分不清,这活你能干吗?不能干就滚蛋。”老李站在台面旁边,手里拿着块红布,有些生气的看着郝康。
郝康听老李一说,也以为是自己拿错了,走上前去接过老李手上的红布说:“对不起,李师傅,我下次一定注意,我这就去仓库再拿来。”
郝康拿着布样又去了仓库,他这次异常小心核对布料的颜色,觉的无误后又把布卷扛进了下料室,只不过等待他的结果仍然是不对的。
当郝康第三次进仓库时,他留了个心眼,布样并没有扔掉,在回到下料室看着老李手上的红布时,郝康才知道,哪里是自己错了,这分明就是老李针对自己。
“李师傅,我没做错什么吧?这布料是你给我的,我也是按布样拿的。”郝康从兜里掏出布样,和老李刚刚拿出的布样放在一起,果然有些色差,只是不太明显。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老李说着把布样拿在手里比对。
“哎,我们这可不要色盲的,这万一搞错了,大家都要一起赔钱的。”老钟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也拿着两个布样翻看。
“你去人事部吧,我们这不能要你。”老李说道。
“为什么李师傅,我根本就没错,我都是按你给的布样拿的货。”
“你还有理了,布样和布卷都在这,明明就是你错了,还不赶紧走。”老钟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觉的郝康还是个孩子,就瞪着眼冷着脸想吓走他。
“哼,你们就是故意的,我根本就没有错,要我走你们去给人事部说。”郝康也瞪着眼看着老钟。
老钟有些恼火,看着郝康也用眼瞪他,一把把郝康推了几米远,“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才来几天,还敢耍横了,爹妈都是这么教你的,没教养。”
郝康被老钟推了几米,心里本来就着了火,听到没教养几个更是火上浇了油,几步就窜到老钟身边,一把就把老钟推倒在地上。
“小兔崽子,还敢推老子。”老钟从地上骂骂咧咧爬起来,对着郝康的肚子狠狠的就是一脚。
“老钟,算了算了,去干你的活,这边我来处理。”
老李拍拍郝康的后背说:“年青人,我劝你还是走吧,这地方不适合你,你去电子厂看看,兴许能找个满意的活。”
郝康捂着肚子,瞪着老李和老钟,他知道以后也不可能在这干下去了,可这肚子上白白挨了一脚,这口气他是咽不下的。趁着老钟转身的瞬间,抄起地上压布料的木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老钟的后背上。
这一棍可不轻,郝康是带着恨意砸下去的,老钟脸都皱成了包子,手在后背上来回的搓着。
“别觉的我小就好欺负,反正现在就剩我就一个人,才不怕你呢。”
老李见老钟吃了亏,什么话也不说,拍了拍老钟,然后走出了下料室,随手带上了门。
郝康知道老李是什么意思,看着关上的门,他心里虽然有点害怕,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管不了多少了。
老钟愤愤的看重郝康,嘴上骂道:“我叉你大爷的,老子今天就让你死在这。”说着抄起台面上的剪刀就向郝康扔去。
这一剪刀若是击中郝康,定会皮开肉绽,好在郝康灵活的躲开了,只不过,老钟在郝康闪躲的瞬间,上前急走几步,一拳砸在了郝康的脸上,然后又夺走他手上的木棍,嘴里骂着:“老子今天好好教训教训你。”挥着木棍重重的砸在郝康的胳膊上。
“叫你打老子,”老钟发狂似的用木棍在郝康胳膊上重重的砸了五六下,见郝康蜷在地上没了反击能力,又丢掉木棍,上前恶狠狠的在郝康身上踢了无数脚。
郝康抱着胳膊,蜷缩着身子,根本就顾不了老钟的脚落在了哪里,胳膊上传来的疼痛,逼的他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落,他缓缓的抬起头,恨恨的看着老钟,嘴里却一丝声响都没有。
老钟看着郝康抿着嘴,一直掉眼泪,知道自己刚刚那几棍子确实很重,就算没伤到骨头,恐怕也已经伤了筋。此刻的老钟心里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也恢复了理智,心想万一要真打出个什么事来,自己肯定脱不了关系。可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又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老钟慢慢的蹲下来,捏着郝康的下巴,狠狠的说道:“你个狗东西,还敢不敢打老子。”
郝康忍着疼,咬着牙骂道:“你才是狗娘养的,有能耐你就把我打死,不然,早晚有一天我让你加倍奉还。”
老钟捏着郝康的下巴,呲之以鼻的笑了笑,然后“啪”的一声响给了郝康一个耳光,刚想扬手再次打下去时,下料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来。
“你们干什么,我看哪个再打,工资不想要了。”瘦高个男人站在门边,老李跟在他身后,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郝康。
瘦高个男人进了下料室,看着地上的郝康说:“你进来的时候是怎么给你说的?厂里最重要的是纪律,你这没来厂两天就闹事,以后还怎么让你做下去。”
郝康忍着疼擦掉眼泪缓缓的站起来,右手按在左胳膊上,眉头皱成一团。
“领导,我没有闹事,是他们两故意想赶我走,我也没有先动手。”
瘦高个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这么说,是他俩存心找你麻烦?老李和老钟在这都做了六七年了,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欺负过新来的员工。行了,行了,别找什么借口,收拾东西走人吧。”
郝康听到要让他走,急忙说道:“领导,真不是我先惹事的,这样好不好,你给我调到别的工序去,我保证好好干。”
“保证好好干?你进厂的时间就是这么说的,你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吧,厂里不会再要你了。”
瘦高个男人说着,看着郝康一直捂着胳膊,再看看地上的木棍,对老钟说道:“钟师傅,你在厂里也干了很多年了,知道厂里对打架的处分,你是老员工,厂里培养出来也不容易,开除就免了,这样吧,你看私了行吗?”
老钟想了想,点点头,说了声好。
“郝康你呢?”瘦高个男人问道。
郝康默不作声,心中的委屈岂能说了就了,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些大人们,孤身无助的自己又怎么去抗衡。
拿着两百块钱的赔偿费,郝康背着草席,手里提着捆绑在一起的脸盆和水桶,失落而又愤恨的离开了制帽厂。
他最终选择了低头,不是输,而是说不尽的无奈,就像这些日子以来的颠沛流离,疲惫又无奈。
胳膊疼的厉害,那种入了骨髓里的痛,让郝康直冒冷汗,走在来时的桥边,他坐下来想要歇歇,看着浑浊的河水上面几只嬉戏的纯白色鸭子,郝康轻轻的笑了笑,眼泪却早已经打湿微笑的脸庞。
胳膊上的疼痛再次的袭来,郝康担心伤了骨头,那样找活干就更难了,他决定去医院看看,来的时候路边就有一家挺大的医院,到时候若是要花很多钱,他就不看了,出来买些膏药。
郝康来到医院,挂了个普通号,并没有排多久的队就轮到了他,把盆和桶放在门边,拽了拽衣服的下摆,进了诊室。
“小伙子,哪里不舒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胳膊有点疼。”说着郝康侧过身把胳膊给女人看。
女人盯着胳膊几眼,抬头看看郝康说:“先拍个片子吧,伤的挺严重的,不知道骨头有没有问题。”
郝康听到要拍片子,吞吞吐吐的说:“医生,那个,能不能不拍片子,我买些膏药就行。”
女人冷冷的说道:“膏药能贴好,还要医院做什么。”
“对不起医生,我是觉的这胳膊没多大问题,就是有点疼,贴两天膏药看看,不行我再来。”
“唉………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负责…………”女人不耐烦的摇了摇头又说道:“你这胳膊多半是骨裂,你想清楚,要看我就开单子。”
郝康听到骨裂两个子,心里咯噔一下,咬了咬嘴唇说道:“开吧,我去拍片子。”
女人不做声的开好单子递给郝康:“先去缴费。”
出了诊室,看着单子上的钱数,郝康心里盘算了下,然后默默的把单子放进了兜里,提着东西准备离开医院,身上就那么点钱,现在工作没有了,更不敢乱花。走到出口处,刚掀开塑料挡帘,便和从外面进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魏叔?”
“郝康?”
魏爱国坐在联排椅子上,听了郝康的遭遇,看着他红肿的胳膊,气的直骂道:“你个倔脾气,那天跑什么?要早给我说实话,我也不会说要把你送去车站。”
魏爱国看着郝康黑俊的脸上隐隐的有些红,又说道:“先去拍片子,等一切弄妥当了,我陪你去那家厂子,给你讨个说法,我老魏就不信了,还有这样的事,打了人给了钱就算了了?哼……。”
“魏叔,你哪里是不舒服吗?怎么来医院了?”郝康红着眼圈问道。
“老毛病了,就是平时血压有点高,会经常来量量,再拿些药。”
魏爱国看着郝康红红的眼眶,突然就想到了魏斌,嘴上叹了口气,想想魏斌走的那年和他差不多大吧,性子也像,多少有点倔,永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到头来却总是换来一身伤。
魏爱国陪着郝康拍了片子拿了些药,又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中,这次他决定先让郝康住一段时间,等他胳膊好了再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种想要帮郝康的冲动,后来想想,大概是一个人太孤单了,郝康的到来让他有种想要间接弥补魏斌的冲动。
从医院回去的当天下午,魏爱国就带着郝康去了制帽厂,郝康看着身穿一身黑色绸缎的魏爱国,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着,怎么看怎么不像军人出身,反而有种匪气,就是那种老子就要抢你东西的蛮横气质。
也许魏爱国真的很有威慑力,和门卫老头没说几句,老头就开了门。郝康带着魏爱国进了办公区,在过道刚好和瘦高个男人遇上了。
“郝康?你怎么又回来了?”瘦高个男人看着郝康胳膊上的石膏,知道他回来做什么,试探的问了句。
“你是?”魏爱国问道。
“魏叔,他是人事部经理。”郝康说道。
“哦,经理,请问领导怎么称呼?”魏爱国看着瘦高个男人,脸上也看出个什么表情。
“我姓李,请问你贵姓?”
魏爱国没有回应,又继续问道:“李经理,你们老板在吗?”
“在的,不过你找我们老板……”瘦高个男人还没有说完,魏爱国就看也不看他的往前走去。
魏爱国和郝康来到总经理室,敲了几下门,里面一个稳重的声音传来:“请进。”
“老板,我带个孩子来给你讨个说法。”魏爱国进了门站在办公桌前,语气平缓而坚定。
“怎么回事老大哥,坐下来慢慢说吧。”刘政坐在皮椅上微笑着说。
魏爱国坐定下来,转身说:“小子,怎么回事你给领导好好说说。”
郝康点点头,上前说道:“我的胳膊被下料工序的钟师傅打成了骨裂,我来只是为了讨个说法。”
“骨裂?”刘政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孩胳膊上确实打了石膏,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你们先等等,我打个电话。”
刘政说完按了几个号码:“李经理在吗?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下。”
刘政在打电话时,一直观察着魏爱国,他总觉的眼前的男人在哪里见过,至于在哪里见过,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刘总,你找我?”瘦高个男人也就片刻功夫便来到总经理室。
“这孩子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刘政冷着脸问道。
“刘总,我去下料室时,架已经打完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规章把他给开除了。当然,钟师傅也赔了医药费给他。”
“你做为领导,不弄清楚就把人给开除了,说的过去吗?不清楚就把人都叫来当面问问。我倒要看看是有多厉害的角色,竟能下那么重的手,把个孩子打成这样,不止胳膊上伤了,身上也多处踢青了。”魏爱国大声的说着,激动时还拍了两下桌子。
“魏叔,你别动了气,当心血压。”郝康站在魏爱国身边,低声的说了句。
“就是,老大哥你别动怒,事情会解决的。”
刘政又对瘦高个男人说道:“李经理,你把参与的人员都叫来。”
过了一会,瘦高个男人领着老李和老钟进了办公室,老李见郝康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老钟也动了动嘴唇,把脸转到别处。
“你们两谁来说说,事情是怎么回事。”刘政说道。
老李看看刘政再看看郝康,咬牙说:“我让郝康去仓库拿布,拿了几次都不对,结果他还说是我故意刁难他。钟师傅过来就帮我说了几句话,没想到郝康就先动手打了人。”
“他撒谎,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郝康激动的指着老李喊。
魏爱国轻轻的拍了郝康几下,然后说:“傻小子别急,有领导在轮不到你说话,领导都说了会查清楚,急什么。”
郝康应了声,不再说话,瞪着眼看着老李和老钟。
刘政看了看老钟说:“你说。”
老钟吞吞吐吐道:“老李说的对,是他错在先,而且还先都了手,所以我才打了他,不过李经理已经处理过了,赔了他钱的。”
老钟说完,刘政默不作声的扫了几眼老李和老钟,用力的拍了下桌子,然后对瘦高个男人说:“李经理,去把监控调出来,这事一定要查个清楚。怎么?要把人往死里打?这样下去,厂子里是不是要出人命?”
老李听到要查监控,吓的腿都软了,先不说之前是自己不对,就现在当着那么多人说谎,也会在厂里做不下去。他在心里掂量了下低声说道:“刘总,别查了,我之前说谎了,其实郝康没有错,是我和老钟……。”
“刘总,这事我真不知道,我到时就见到郝康躺在地上,对经过一点也不知道。”瘦高个男人急忙说。
刘政冷眼看着站在桌前的三人,再看看魏爱国微笑的看着他,对魏爱国说道:“老大哥,事情基本上都清楚了,至于他们三个人犯得错误之后会处理的,你看看需要什么赔偿提出来。”
“我不要赔偿,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赔偿来的,我需要他们给个说法,给我道歉,我是诚心诚意卖力的工作,别觉的新来的就可以欺负,如果这样以后谁还敢来这个厂里做事。”郝康坚定的看着刘政。
刘政被眼前的小男孩的眼神震住了,他真的相信郝康并不是为了赔偿而来,眼前的孩子那纯真,委屈的眼神,让他汗颜。
刘政微笑着对魏爱国说:“老大哥,你有什么想法。”
魏爱国站起身,对站着的三人说:“你们打了人,而且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下的去手,下的去这么重的手,你们既然已经打了,我过来也不能打你们,毕竟我是当过兵的,我知道打人犯法,不过你们要对他造成的损失赔偿。”
魏爱国转身又对刘政说道:“人是在你厂子里受的伤,作为老板你也脱不了干系,厂子也应该做出补偿,常说伤筋动骨一白天,这罪孩子来受,可医药费和补偿厂子里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就别怪我魏爱国不讲道理了。”
刘政听到“魏爱国”三个字,突然脑子里就想到去年和市里面的领导一起吃饭,席间进来一个人就叫魏爱国,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就连当天席中最大的领导都要站起来迎接。刘政仔细的端详着魏爱国,似乎和记忆中的人真有些想象,他轻声问道:“老大哥,你认识孙同吗?”
魏爱国抬眼看看刘政,说道:“那家伙可是我班里最难带的兵,怎么,你也认识?”
刘政急忙站起来,绕到桌子前,握住魏爱国的手说:“老大哥,咱两还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呢,只不过当时有些遗憾,没能和老大哥喝上一杯,我和孙同是老朋友了,那次还是他把我带去的。”
魏爱国听后 “哈哈哈………”的笑开了,说着:“这叫不打不相识,不过刘总,认识归认识,该给的赔偿还是要赔的,孩子不能白白挨了打。”
“这是应该的,就算不认识,该赔的还得赔。”
刘政看着瘦高个男又说道:“你们三个给这孩子先道歉,这个月每个人扣除一千元工资,给这孩子作为补偿。”
刘政又看着郝康说道:“郝康,我作为厂里的老板,没管理好也有责任,厂子里和他们三人的赔偿加在一起,凑个整数赔你,另外,欢迎你正常回来上班,我给你安排能学到技术的工序,你看怎么样?”
郝康有些犹豫,能回来上班对他来说当然很重要,但他也明白再回来多少有些尴尬,他犹豫的看看魏爱国。
魏爱国微笑的也看着他,似乎了解郝康是怎么想的,大声说道:“我替这小子谢谢刘总,赔偿我们收下,班就不来上了,先养段时间伤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