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花鸟字，不少年轻人会感到陌生。但在20年前的市集、庙会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花鸟字创作艺人，手拿特制扁笔，用简洁线条勾勒出动植物、山水、建筑等图案来代替文字笔画，一气呵成。作品乍看似山水画，细观整体可见字，或为吉祥话语，或为顾客姓名。它利用字里藏画的结构形式，巧妙地融字、画于一体，增强了意趣和视觉吸引力，也传递出吉祥喜庆的寓意，有“书法家难起笔，画家难润色”之神妙。花鸟字又称“水墨字”“龙凤字”“多彩花鸟虫鱼组合书法”“飞帛板书”“意匠文字”“藏字画”等，是一门源远流长且精妙绝伦的艺术，世代相传，在数千年的劳动实践中逐渐完善。它凝聚了中华民族无尽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中国传统绘画和书法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民族文化理念与审美追求的结晶。
源于神秘鸟虫书
花鸟字最早可追溯至东周的鸟虫书。鸟虫书又称“虫书”“鸟虫篆”“鸟篆”“虫篆”等，是在篆书结构的基础上饰以凤、龙、鸟、虫、蛇等动物的具象或抽象形体，从而形成的以图饰字的美化装饰型书体。
远古时代，图文同源、图腾崇拜催化了鸟虫书的萌芽。中国古文字具有图文合一的象形特性，似图似文、亦书亦画，这与鸟虫书强调字画协调合体的思想一致。鸟虫书以动物形体装饰文字，生动而神秘。商代带有图腾烙印的族徽金文可以看作鸟虫书的先导。
东周是青铜器发展的中兴期，青铜器铭文普遍使用大篆，兼有记录信息、装饰美化的功能。青铜器上鸟虫书装饰成风，盛行近两百年，主要流行于长江中下游的吴、楚、越、蔡、宋等南方诸国，甚至波及中原、北方各地，各国鸟虫书在构形上呈现出一定的地域特色。随着青铜时代的结束，加之秦始皇“书同文”，鸟虫书发展式微、几近绝迹。
两汉时期文艺兴盛，以小篆字形为规范标准，鸟虫书再次引人瞩目：首先，鸟虫书被官方定为科举必考科目之一，成为士人为史做官的必备技能；其次，鸟虫书的载体更丰富，除兵器、乐器、礼器等国之重器外，还有印章、铭旌、瓦当、汉砖、铜镜、铜洗、钱币等物品；再次，鸟虫书的创作风格更多变，华丽典雅、拙朴厚重、豪放劲健兼而有之。
汉代以降，汉字楷书、行书等逐渐成为常用书体，篆书基本退出历史舞台，鸟虫书失去了栖身之所，此后仅偶见于碑额、墓志等庄重神秘场合的器物，其丰富度、装饰性大大减弱，多仅在汉字笔画的起收处略有体现。但鸟虫书在篆刻中仍稍有保留，主要用于寄托崇尚自然、空灵洒脱、神秘庄严的美学思想和精神境界。东汉后期，民间匠人使用竹木刷形扁笔，在鸟虫篆书的基础上仿造“鸟虫隶书”“鸟虫草书”“鸟虫楷书”，笔画图案更丰富，扩大了动物范围，增加了植物、山水等，称为花鸟字。
造就民间花鸟字
魏晋时期，绘画、书法艺术交融，行书中的飞白书因风格独特而大受推行，其笔画似鸟头凤尾。在飞白书的助益下，花鸟字融入文人气息，流传愈广。
唐宋时期，花鸟字创新了书写工具，受到了国家重视。隋唐是艺术发展的盛世，花鸟字借鉴飞白书的工具、技法，创新竹木片作笔，笔的形态如板，书写时聚精会神、一气呵成，有“飞白板书”“飞帛板书”之称。两宋绘画艺术发展极盛，国家设立翰林图画院，创立画学并将其纳入科举，画家的地位提升，有专人潜心研究鸟篆、花鸟字等字体的书写技法，花鸟字也走向了成熟。
明清时期，花鸟字走向民间，风格更加活泼多变。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市民阶级兴起，扎根于市民阶级的意匠文字也迎来了新气象：其一，花鸟字融入民俗，应用更广泛，见于刺绣、中堂画、对联、年画等日常物品上，充满生活气息；其二，明代印刷业繁荣，产生了书体学习类的教材，花鸟字技艺得到全面提炼总结，传播范围更广；其三，清康熙末年，花鸟字引入了西洋画的鲜艳色彩，表现力更胜一筹。
花鸟字体现了鲜明的中华民族特色，深受艺术界重视，目前已被收入江苏省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和协会。在一些文化古镇中，偶尔还可见到民间艺人妙笔生花，展示花鸟字技艺。此外，花鸟字也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手段之一，为其他国家的街头艺术、广场文化增添了一道别样的景观。
亦字亦画的艺术奇葩
花鸟字是鸟虫书的继承与创新，两者都兼有字、画属性，都有最基础的鸟虫形态。但花鸟字更加变化多样，它吸收了图腾符号、象形字、蝌蚪文、书法、国画等的造型观念，借鉴了西洋画、剪纸、刺绣、年画等的表现形式，凝聚了历代匠人的聪明才智，构成了各个时代不同的艺术风韵，传达出现实需求与理想审美的和谐统一。
花鸟字与鸟虫书都是时代的产物，内容差异是两者最初的分野。鸟虫书产生于古文字时代，由篆书承载，形式相对单一，特别是早期，多采用铸刻、错金法，将简单的鸟虫形象融于笔画，严谨而规整。花鸟字产生于今文字时代，以现代文字为主，融合了多种艺术元素，画的内容包罗万象，尤其随着纸张和印刷术的发明、色彩的引进，花鸟字走入民俗，字的结构、画的构图更加自由活泼、趣味盎然。
功能不同是两者产生差异的深层原因，也导致它们在属性上的分化。鸟虫书更偏重于字，它产生于人类文明早期，不仅满足了记录、传递信息的需求，还彰显着图腾崇拜的观念，带有明显的符号属性。花鸟字更偏重于画，它在漫长的发展中加入了丰富的艺术元素，既有传统书法、国画的干净利落，又有西洋画的鲜艳色彩，在字、画的选取上，也更加注重传达祝福赞颂的意蕴内涵。
花鸟字由鸟虫书发展而来，它从神坛走入民间、走向世界，从贵族文人使用的装饰文字，演变为大众喜闻乐见的吉祥装饰。它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晶，也是现代文化产业的源泉。
作者：王晓玉，系国家语委科研基地汉字文明研究中心讲师
编辑：徐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