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

职场   2024-08-13 07:01   海南  



作者:北京之春   

那年,刚刚从北京送走岳父和岳母回内蒙,第三天就突然传来了岳父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噩耗。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悲痛之极难以言表。

岳父本是专程来石家庄做心血管支架植入手术的,他已患心脏病多年,本来作为内科医生的他,是应该很会保养身体的,预防和治疗老年常见的心血管病应不在话下,但由于过分的自信和当地医疗水平的限制,减少了一些必要的检查,从而耽误了对疾病的准确诊断。加之,他从部队转业到内蒙地方工作,长期的工作和精神压力,使他抑郁寡欢,心力憔悴,积劳成疾。

当岳父躺在手术床上进行冠状动脉造影检查时,X光机显示屏幕上呈现出的心脏影像,让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深感惊讶,心脏血管的影像断断续续,左右两条大的冠状动脉血管已经堵塞,只有枝枝叉叉的毛细血管还勉强通畅,维持心脏艰难地跳动,随时有发生骤停猝死的可能。难怪他近来一直胸闷难忍,不得不下决心来石家庄做心血管支架植入手术。

根据造影检查结果,主治医生和家属商量决定了手术预案,准备疏通左右冠状动脉血管,并在堵塞处植入支架,先力争打通左心室冠状动脉,使心脏的主动脉血管畅通,改变心脏供血不足状况,缓解病状,然后再根据身体状况和时间,择机打通右冠状动脉。

手术一开始就不顺利,从手腕动脉植入支架,由于血管迂曲导丝球囊难以前进,只好又改从大腿股动脉植入,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导丝球囊送到了左冠状动脉血管堵塞处,用球囊扩充、疏通血管,准备放置支架,这时,心脏突然出现连续的早搏,几次放置好的支架又被早搏弹了出来,上手术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造影液输入体内已有600毫升,达到安全底线,如果继续手术就必须不断地输入造影液,那将极易引起肾衰,因此,医生只好随机应变停止手术,没能完成手术预案,但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治疗作用,起码暂时打通了左冠状动脉血管,使心脏供血有所好转,等修养一阵待机再做。

谁知造影液对岳父的折磨那么厉害,随后一周的排液治疗,使他恶心呕吐毫无食欲,术前调理饮食增加的体重,一下又减了回去,躺在病床上浑身无力像是患了一场大病。他开始恐惧再做手术,一再强调手术可能引起的副作用,只想做保守治疗,回家静养。医生们无奈地同意了他的意见,但嘱咐他要按时服药,不能劳累和生气,注意调养,提高生活质量,以延年益寿。

我和爱人专程去北京给岳父、岳母买了返程的软卧火车票,随后又把他们送上了车安顿好,一位同行的小伙子爽快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帮助照顾一下老人,使我们揪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列车缓缓启动,岳父始终站在车窗前向我们招手,直到从我们视线中消失。谁能想到这竟是一次生离死别的诀别,无独有偶,列车行驶到宣化附近抛锚不前,停了两个多小时,才等来了救援的机车,换上新机车又重新上路,迷信的说法这就是不祥之兆,厄运悄然降临。

爱人先于我知道岳父去世的噩耗,她刚刚结完帐准备下班,接到了大嫂的报丧电话,她顿时惊呆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随之声泪俱下,闻讯而来的同事们,把她搀扶到车间办公室安抚,她瘫软在椅子上哭成了泪人,任凭同事的劝阻也止不住她悲伤的哭号。等我去单位接她,已是近一个小时以后了,她已是欲哭无泪,但仍抽泣着,嘴里还在喃喃自责着:“爸,都是我不好,没有送你回去,如果我送你回去,绝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近22点了,她趴在床上继续宣泄着悲伤的情绪,哭声起起伏伏,我没有再去安慰她,只想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使压抑的心情彻底的释放,把爱怜和悲痛融汇在一起集中喷发。这一夜谁也没能入睡,岳父最后这几天在石家庄的日子,反反复复在我脑海展现,朦朦胧胧中在揣摩生命脆弱的本质……。

子夜时分,我们一行五人又踏上北上的列车,辗转北京,登上去内蒙的飞机,两个起落,于次日中午到达内蒙。妻妹两口已在出站口接我们,此时气氛凝重,没了以往的寒暄,我们径直坐上了接我们的两辆轿车,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岳父家。

按照当地人的习俗,岳父的灵堂就设在楼下外面,黑色帷幕搭成的灵堂,白纸黑字写着横批“沉痛悼念父亲千古”、竖批“万古流芳”、“驾鹤西游”,安放岳父遗体的冰棺就停放在这里,周围摆满了花圈,岳父的遗像放在冰棺前,旁边放着他平时最爱吃的东西作为贡品。

车还没有停稳,大哥、大嫂、侄女和妻子就风风火火下了车,径直扑向岳父的灵堂,在前面扑通扑通地跪下,哭声大震,一边磕头,大哥一边说:“爸,我们来晚了,怎么也不等我们,就这么匆匆地走了……。”我被这一切惊呆了,不知所措,父亲走时我没有经历过这个场面,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我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在灵堂前,向岳父的遗像深深地三鞠躬,瞬间泪如泉涌。

岳母早在屋里等我们了,推开屋门,妻子率先扑向了岳母,哭声连成一片,她紧紧抱住岳母,好像怕谁还想从她怀抱里把母亲抢走,还是重复那句话“妈,都是我不好,没有送你们回来,要不我爸走不了。”亲友们见状想赶快拉开她们,可是为时已晚,岳母突然休克过去了,极度的悲伤使岳母无力承受,岳母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大嫂赶快紧按人中,二嫂迅速查摸脉搏。

“妈,你怎么了,那儿不舒服,可别吓我们了。”大嫂急促的呼唤着,并拿来水慢慢地向唇缝里喂水,过了一会儿,岳母慢慢睁开了眼睛,大家揪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亲友们劝妻子要克制着点自己,老人再经不住悲伤的情绪刺激……。

按照当地的风俗,要为老人守灵三天,并要披麻戴孝。我入乡随俗,和家人一起站在岳父灵堂前,轮流守灵。亲朋好友来祭拜,我们还要跪拜回礼,一天下来膝盖还真有些隐隐作痛;祭祀活动的主事人,还请人杀了一只五六十斤的肥羊,摆在灵前作为祭品,按当地人说法,这是女婿贡上的祭品,要是女婿多了,还要比谁贡的羊肥,谁就更孝顺。到了晚上这只祭羊,还要成为参加祭祀活动人们的盘中餐。

深秋的内蒙,晚上已有了丝丝寒意。晚上守灵要穿上厚厚的棉大衣,还要点上一盆炭火驱寒。我是不怕鬼神的,一人守灵也毫无怯意,倒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那红色带着蓝边的炭火随风舞蹈,不禁使我想起了岳父生前和我讲起的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两次死里逃生的往事。

一次是在押运急救药品途中,突遇敌机空袭,和战友跳车隐蔽,卡车中弹起火,他又与战友冒火抢出部分药品,受到上级嘉奖。

还有一次是在随部队执行穿插任务时,被敌人围堵,突围中和大部队失去联系,与几个战友翻山越岭,忍饥挨饿,与敌人周旋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几天之后才找到大部队。

岳父是解放战争初期,18岁参加革命的,随63军南征北战,经历了无数次的大小战役和战斗,经受了火与血的洗礼,用一生的经历,诠释了他对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事业的忠诚,现在他静静地躺在远离故土的祖国边陲,解除一生的劳顿。太多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太多的遗憾成为永恒,他走得很远,身心疲惫,刚坐下来静静地享受生活,花园式的小区,单元式的楼房,数字电视,煤气暖气﹍﹍,免去了生活诸多不便,疾病却无情夺走了他享受生活的权力,命运和他开了最后一次玩笑。

面对着那一盆炭火,悄悄地进行着心灵对话,回忆岳父的往事,寻觅着心中的答案。

孩子们轮流陪伴着岳父最后一个夜晚,报答几十年的养育之恩浓缩到这一刻,捻转反侧,夜不能寐,盼望着这一夜是一生中最长的夜,能再多陪爸爸一会儿,多说上几句悄悄话,搭起天地心灵感应的天梯,让他到天堂仍能与我们心心相印。

天亮了,时间的缰绳谁也拽不住,来为岳父送行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砸罐、哭灵、起棺,使祭祀达到高潮。

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我们再好好看看岳父最后一眼,一身蓝色的蒙古袍,头戴我和爱人刚给他买的牛皮鸭舌帽,面目虽憔悴,但还安详。

一缕青烟为岳父一生画上了句号,那青烟后荒凉的黄土荒山,怎么也不能让我们做子女的安宁,我们要接他老人家魂归故里,把他安葬在他曾战斗的地方,那里有他更多的战友长眠,和他们作伴,了却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夙愿。

三个月后他老人家安葬在石家庄华北烈士陵园,与白求恩、董振堂、马本斋及几千名华北军区烈士们一起长眠,回到了他参加革命的建制,岳父大人这下你真的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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