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晚上去查线

职场 2024-08-04 07:00 海南

作者：杜任力

作者 : 杜任力

　　我到山沟沟连队后的第一个建军节，放假一天。早上不用出操可以多睡一会，晚上全连节日会餐，炊事班还会增加酒肉菜。其实放假也就是白天不用上课训练了，但机站里该值班的还是值班，哨位上该站岗的还是站岗。节假日时是吃两餐，早餐9点，下午4点钟才吃午餐（晚餐），要在平时的周日还不到2点钟我就前心贴后背——饿瘪了，可是一想到今天是建军节有会餐，满嘴的口水能润肠还是可以再多坚持一会滴。各班派到炊事班帮厨的战士早已把酸菜扣肉、海椒肉片、烟熏腊肉摆了满满一大桌，会餐开始连首长简短讲话后，全班站着围一桌举起白瓷碗，八毛钱一斤的白酒倒进大碗，每人喝一口再传给下一个。没一会功夫餐桌上的佳肴就被消灭干净，大家吃饱喝足了，抱个篮球去连队的泥巴篮球场再去蹦两下，今天没有安排和友邻部队的篮球赛，球场上比较冷清。晚上8点照旧是班务会，背诵“老三篇”、读报纸、谈体会，一帮一，一对红，灵魂深处闹革命。

　　记得那天八一的晚上风轻云淡月牙高挂，我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就寝，任务到了：第510号杆与530号杆范围发生线路故障，通讯中断，上级命令线路排立即派人抢修！一般通讯线路是50米左右立一根电线杆，500号杆就是二十几公里，走平路还好说，可是在大山里10根电线杆直线距离就算500米，沿着线路下一次山再上一次山，少说也要多绕上5公里，还是夜路，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我们出发时整22时，值日官刚刚吹响熄灯哨，也许是今夜没有雷雨大风，班长派我这个新兵蛋子也跟着去。马副班长背着铁把折叠冲锋枪走在前面，李老兵肩上跨个单机居中，我的脖子上挂了2只脚扣跟在他们后面。白天出去查线是二个人，晚上出去为了防止意外要增加一人带上枪，我们爬上连队后山的小土坡拐一个弯就进了大山。

　　遇到恶劣天气线路故障就多。一九七零年一月五日凌晨云南7.8级强烈地震，一时间昏天黑地，地动山摇，5个县城被夷为平地，2万多人死伤，我们营部和峨山县城一样，震后几分钟所有砖木建筑荡然无存，两层以上的房屋全倒了，人员死伤惨烈。大山沟里的老连队因为偏离地震中心带，虽然营房因震动裂开大缝成了危房，但没有倒塌，所幸基本没有伤亡。我是地震一个月以后到的营部新兵连，那时的口号是“战胜地震，重建家园”，震后的简易抗震房全部由我们自己来搭建。地震后因地质结构改变，线路故障也特别多，想一想大山小河都位移了，电线杆子还不早就横七竖八啦！

　　分到山沟沟里的老连队时我还不满16岁，能吃能睡，可那个年代不但没有荤腥吃（八一春节会餐除外），遇上半夜去查线一晚上的困觉当然也睡不成了。在漆黑的大山里我们三个人也不言语，一个跟着一个，开始时还能借助手电筒的微弱光线看见前面人的脚后跟，走着走着我的眼睛就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真是睡着了！就这样懵懵懂懂半醒半睡的一直在大山里走到下半夜。每走过几十根电线杆子就要爬上去，夹上单机拼命摇一通，摇出机房值班员再测，如果摇把很涩摇不动，就说明离故障点近了。副班长个头大、胆子小，走夜路时枪不离手、子弹上膛，我们两个兵反倒是胆子大，边走边睡，全然不顾身后是否真的会有“山鬼”跟着。

　　一次从坡顶上顺势小跑下山，小路边没有灌木可抓，陡峭的黄泥巴小道突然拐了一个九十度的急弯，眼看就要滑下数十米高的山崖，我急忙一屁股坐到地上，屁股当刹车，裤子都蹭破了才刹住，有惊无险人没有掉下去。一路上我们沙沙的脚步声会惊飞路边草丛中歇息的野鸡，也会让树上的夜莺停啼，但那些藏在山坳树丛中的猛兽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停止它们疯狂的咆吼，睁眼望去黑暗中你会看到幽幽的绿光，这时候副班长总是会瞪大双眼，恨不得端起冲锋枪横扫过去。

　　其实这些还只是小趣，最让你心惊肉跳的还是路边或山头上突然飞起的信号弹，据说那都是敌特分子和阶级敌人故意施放的，也有说是预先埋设好后定时发射，目的是扰乱军心民心，破坏抗震救灾。地震后一些坏人抢枪砸店，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抢银行倒是真的。最奇葩的传说是友邻部队一个排夜宿时被敌特摸了哨，全体壮烈了，头还被挂在大树上。有的时候说个故事做个梦，不知不觉的天边就亮了，我们也找到了故障点，两根立在相对山头上的电线杆，裸线距离太长，山体松垮遇大风倒杆（断杆）绞线了！

　　先排除绞线让通讯畅通，再通知队部派人送来利斧和挖洞工具，向上级报告区位时才知道我们走了一夜早已从峨山县走到了石屏县境内。忙了一夜故障排除，首要任务完成，肚子也饿了，早上七点下山找到一个彝寨，去老乡家每人讨了一碗稀饭，就着辣子酸菜喝下去，身子才慢慢暖起来。吃饱了休息好，等来了援兵，大家一起回到山坳里选上一棵六米多长直挺挺的马尾松，伐倒去枝后不顾松油粘住衣领，喊着号子连拖带拽的扛上山头，挖洞栽杆装横担上瓷瓶重新拉线，又捣鼓了大半天，终于完成任务我们打道回府。

　　太阳高照的回程已不像昨晚来时那么阴森惊谨昏头昏脑，大家一路上谈天说笑追逐嬉闹，路过田边看到一颗野梨树硕果挂满枝头，哈哈笑纳时也不忘脱了外衣多包裹几个带回去给家里的兄弟尝鲜，天黑前我们就回到了连队。

　　那次是我第一次半夜上山查线，也是最后一次。几天后，在全连晚点名的军人大会上，连长宣读了对我和其他战友的《嘉奖令》，一个月后，我就从线路排调到连部当文书了。再以后，线路排也调离山沟沟去了营部驻地，成立了新的线路维护连。

　　以此短文献给我的昆字一五九部队(三五〇一一部队四营)，献给曾经山沟沟里的好战友。

原昆明军区司令部通信总站峨山通信站：杜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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