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最重要当代作家若·吉·罗萨译介考(《河的第三条岸》作者)
其他
2022-09-22 11:48
江苏
事先要声明的是,我非拉美文学发烧友,更谈不上对巴西文学一支有多少研究。对于拉美文学如雷贯耳那些名家我当然也跟风看过,马尔克斯博尔赫斯鲁尔福科塔萨尔略萨都曾一度喜欢一读再读。但要理个脉络考察其在拉美文学史上位置和所在国家文学发展谱系中作用,那便不是我能置喙本身也未打算张嘴。
在这样的背景交代下,这一篇资料整理完完全全出于我对小说《河的第三条岸》的念念不忘并由之引发的对其作者若昂·吉马朗伊斯·罗萨(以下简称罗萨)的好奇。一个无需说明的事实是,《河的第三条岸》实在魅力无穷。不管是在何种机缘下读到这篇两千余字小说的读者,想必此后便再难于脑际抹除一个划一只船浮于河从此不再上岸的中年男人形象。如果你在中文网络搜索这篇小说以及他的作者罗萨,很快会发现收获寥寥信息单一重复,只有两个名字不断涌现。一个是余华。大中华区《河的第三条岸》首席推荐官。没有余华的大力推荐,这篇小说的命运在中国可能就像那个永远不登大陆的父亲一般只在拉美文学爱好者小圈子中流传。其后广泛以语文考卷阅读理解题和语文课外选读篇目形式走进千万年轻读者行径更将缺砖少鹅卵石——我们的语文老师大多数也不过是普通文学爱好者其中大多数又是余华爱好者,犹记得高中一位徐师大毕业语文老师陈说当年读《活着》成日以泪洗面往事,世界上没有比眼泪更热烈更不讲理也更奏效的安利。语文老师推荐余华也推荐余华的推荐,遂形成一条推荐产业链。于是我们看到了年少初看似懂非懂一不留神人到中年已为人父福至心灵还要翻起端详的《河的第三条岸》。能以如此经济笔墨在缺什么但从不缺父亲的世界文学长廊中塑造出排到前几名叫人感到特别的父亲形象,这样的作者要是把他整本整本作品砸到我们眼巴前我们不得当场毙命?但不好意思,没了。找来找去,就这个,多了没有。我不信。有不甘心如我者继续找,这就找到第二个与之相关的名字:胡续冬。胡老师于2021年不幸辞世,生前是北大巴西文化中心副主任,专攻拉美文学。多亏他技痒无聊下手头边正好有罗萨一册小说集,于是中文世界再多上三五篇罗萨短篇小说。巴西驻华大使馆吊唁词中对此特别提及。胡老师无心插聊成为罗萨翻译最多人。此外中文翻译作品零星有限,下文一并整理附列。作品翻过来的不多甚而一部选集专柜都么得,是因为一篇才尽再写手抖吗?查维基百科各种百科作品确实出的不多但有诗集有短篇有中篇有长篇篇篇分量不轻,继续追查还能看到其地位其写作在巴西在拉美都属于十分重要十分杰出十分具有创造力总之特别拔份儿等极高评价,这就令人更为纳闷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把这么牛逼的小说家引进翻译只要在腰封上打上“《河的第三条岸》作者作品首度引进”销量还怕不好看?这么一分析从作品艺术价值以及市场行情看似乎都极具操作性但几十年来就是没人操作,怎么回事?这个疑问我也找到有论者的解答,留待下文。那么到目前为止可以总结的情况是,罗萨的作品能看到的没几篇且需费心搜查。罗萨生平倒是有头有尾生死年月俱明,学过医参过军当过外交官当然也一直在写作,但大步走走到底细节空缺。基于此,我尽我所能爬梳网罗,把中文出版物和网络中相关资料归堆儿析出条理,在罗萨生平、主要作品介绍和已翻译成中文作品几个环节做一粗陋补充工作。一,罗萨生平(1908年6月27日-1967年11月19日)罗萨生于1908年,老家在巴西的米纳斯吉拉斯州底下主要讲德语的科迪斯堡。这个地方和大城市里约热内卢毗邻,又是前往巴西内地(他们称为腹地)必经之地。在智利文学批评家路易斯·哈斯对罗萨的采访和专论中,一上来就是关于“腹地”的大段描述。先说环境再说人,意思再明白不过,人是环境的产物。而腹地和腹地上的人民,又将成为罗萨主要写作的对象。腹地地势复杂:高山、河谷、峰巅、深涧、沼泽、荒原,无奇不有。这里有藏匿于三叠纪形成的岩石构造中深不可测的岩洞,有从隐蔽的源头流出的蜿蜒曲折的地下河,也有只生长灌木和仙人掌的荒漠。腹地景象万千:幅员广大,轮廓缥缈,常给人以神魂颠倒、眼花缭乱之感。处处是它的中心,周长又为无限长。它的居民是个懔悍的、过着半游牧生活的民族。他们象侯鸟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四处迁徙。为他们指引方向的是心中的指南,帮他们认路的是屈指可数的原始路标:一个城镇,一个村落,或是荒原上的一片绿洲。每向前走一段路,便可看到一片耕地,那是庄园。沿着平缓的山坡走去可能是牲畜饮水的地方;密林深处小溪流过的地方可能是一条小路;高大的岩石,参天的棕榈。这个复杂多变的地区便是吉马朗埃斯·罗萨的故乡。罗萨的父母是牧场主,家里条件不错,童年过得无忧无虑。当地小学毕业后,他前往该州首府贝洛奥里藏特市的一所中学读书。他聪明好学,尤共对语言和自然生物极感兴趣。后进入该市医学院攻读医学专业,拜开始在《克鲁赛罗》杂志上发表短篇小说作品。大学没念完,听说老家米纳斯吉拉斯州爆发革命运动,扭头参加革命队伍,当起随军医生,直到1932年。等到1933年战争结束,他已经是个上尉。上尉不忘初心,下到一个偏僻村庄当赤脚医生。期间他自学了德语和俄语。在村里,人和牲畜生病全找他。腹地崎岖,经常看个病要骑马好几天。罗萨天性爱浪荡,乡下好是好,总呆着也不行。到了1934年,他再次改行,来到里约热内卢,开始外交官生涯。1938-1942:驻汉堡领事。1942-1944:任职于驻哥伦比亚使馆。1946年在巴黎,1948年再次来到哥伦比亚童年返回巴黎,在驻法使馆担任一秘和参赞,直到1951年卸职。这之后他到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就职,期满回国担任巴西外交部办公厅主任,直到1953年。从那以后他在里约热内卢的伊塔马拉蒂宫担任高级大使及公使,此后再未离开巴西。罗萨成名很早,也很顺利。1936年他拿出自己的第一部作品、诗集《岩浆》参加巴西文学院组织的诗歌比赛,得了一等奖。由于水平实在太高,以致评委会不得不宣布二等奖空缺——因为没有可以拿来相提并论的其他参赛作品。不过罗萨拒绝把诗集里的诗全部发表,只发了几首在杂志上。他很快对写诗失去了热情,开始写小说。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萨迦拉纳》在1938年就写好了,也参加了一次文学比赛,但是他没有署名。当时正是战争期间,罗萨在路上要操心的事也很多,作品寄出去便没再管。这事给文学界带来不小的困扰,最后实在没办法,一个书商在报上登出寻人启事才把罗萨给找到。一来二去,直到1946年这部小说集才出版,初版一周内销售一空。自此宣告一位伟大的巴西小说家诞生。短篇小说集《最初的故事》(Primeiras Estórias)短篇小说集《最初的故事》(或《初期的历史》)主要情况:《初期的历史》情节引人入胜,光彩夺目。腹地在光彩中燃烧,但燃烧最烈的不是它的躯体,而是它的幻影。《初期的历史》纯属精华。“抽象的幼芽”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小说故事短小,精练。故事采用的是潜意识的语言,是低八度,只有最灵敏的听觉才能捕捉到这轻微的声音。但视觉比听觉快,比听觉更能抓住本质。我们在门槛上止步,抬起一只脚,准备一跃而入。吉马朗埃斯·罗萨来去都走在我们前面。他告诉我们,他在一九五八年害过一场大病,险些送了性命,《初期的历史》是在这场病后写成的。他说,他患的是血液循环方面的病,与“血液代谢”有关,是血液突然停止了流动。他又说,他在这场病后变了,态度变了。“我说不准是怎么回事。仅仅是一种感觉,一种新的感觉···…”。他是个到过阴间边缘,归来后又双目注视着对岸的人。《萨加拉纳》收入九个短篇,其中几篇语言幽默、诙谐,但每一篇都有点幻想小说的味道,风格典雅,朴实无华,常常流露着作者特有的那种嘲讽的口吻,有力地证明了“文如其人”这句话的正确。小花驴到了暮年,“沉默寡言,唯命是从”;它作为一个无性的、毫无感情的混合体最后悲叹道,它“精疲力竭,与世无争”,它怠惰地跳进“深深的池塘中,发出低沉的呻吟”,我们仿佛听到了唱片上发出的悦耳的声音。小花驴也曾度过幸福的年华,也曾几易其主,几易其名,甚至有一次竟被人偷去在臀部印了个心脏图案。然而,过去的荣耀对它毫无补益。它现在已老朽无用,犹若秃鹰盘旋下的一堆腐肉。但它并不自暴自弃。在它那多结的额下有一门古老的完整的科学,而且它会有机会证明这一点。一天,天色微明,庄园里热闹非凡。该是把牲口赶到集市上去的时候了。但天在下雨,需要过河,而且过河时还得有点经验才能过去;于是,它被牵来领着过河。这样一来,它便成了战胜急流的英雄。正如作者所说,这是个微不足道的故事,但它还是很有意义的;也许,正是这种无名的力量猝然“决定了这个人和驴的命运,使他们一起跌跌撞撞地走上了显赫的道路”。有一对公牛,它们终日辛劳,干活时现出闷闷不乐,无精打彩的样子,步履缓慢而又艰难。它们颈上套着牛轭,一面挣扎着拉着车,一面沉湎于朦胧的回忆之中,也许它们在回忆那再也见不到的绿色的草原吧。它们来到广阔的原野上,遇到一群野牛,顿时唤起它们返祖的急切心情。它们又象刚才那样困顿不堪、忧心重重、昏昏沉沉地向前赶路了。但沉睡的幕布终于在未被人们觉察的情况下揭开了。一直在车座上打盹的车夫猝然被掀下车来,四个车轮从他身上碾过,顿时把他压得脑浆崩流。一位年轻医生要到乡下去探望自己的舅父,沿路的景物使他回想起许多家乡的往事。当地有个怪癖的小学教师,名叫桑塔纳,是个棋迷。桑塔纳骑车来车站接他时身边带着棋盘,为的是要把几个月或几年前中断的一局棋下完,这是两人一度共同占领、现在又要重新去开拓的旧的思维阵地的象征。棋下完了,他们才骑马赶路。夜幕降临,医生高兴地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故乡。他停下来,观赏着姹紫嫣红的鲜花,品味着浸人心脾的芳香,倾听着各种悦耳的声响。他仔细观察着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每一朵鲜花;他发现,物体的外形和色调、甚至连描述这些物体的难解的科学术语也都是美的,有着深刻含义的,遍地是美景。故事情节以沉醉的步伐在黄昏和暗夜中慢慢推进,犹如洗礼前的圣餐仪式。他们在庄园里找到了侈谈政治的舅父埃米略及埃米略漂亮的女儿玛丽亚·伊尔玛。伊尔玛是草原上的一朵鲜花,医生一见钟情。风骚得象条变色龙似的伊尔玛差不多已经拒绝了他的爱情,可他并不介意。他在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他对伊尔玛的爱是他喜爱家乡的一草一木这种喜悦心情的一部分。但当他去和一位忧郁的朋友本多·波尔费略—一位有夫之妇的奸夫去钓鱼时,他的这种喜悦心情被驱散了。正当他们在兴冲冲地撒网、拉网时,那位受到嘲弄的大夫从荆棘丛中跳了出来,破口大骂。这人暴跳如雷,简直象条出水的蛟龙。倾刻,本多·波尔费略的尸体便飘浮在水塘的水面上。水塘的水犹如玛丽亚·伊尔玛的一双眼睛,又浊又深。《舞蹈团》是一部长篇巨著。收入七部中短篇小说,其中有的结构比较松散,有的比较紧凑,但每一部都具有情节生动、文笔流畅的特点。吉马朗埃斯·罗萨拥有赐福于他所描写的一切事物的非凡天赋。人物活动的舞台仍然是腹地及其周围地区。索罗皮塔当年是个好脚庆,现在和美丽活泼的妻子多加拉尔达在家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但不幸从天而降,信任中发出怀疑的信号。索罗皮塔的各种欲望已完全得到满足,此刻生活在公海一个充满光明和宁静的岛上。他的故事就从他由安德雷基塞回家的路上开始。安德雷基塞是个小镇,距他家约有一天的路程。他是去安德雷基塞买东西去的。他骑在马上,兴致勃勃地观尝着如画似锦的山川。他带回许多礼物来。他已把广播里“每周一剧”的故事情节背诵下来,准备讲给左邻右舍听,再由他们传给乡里。他给多拉尔达带来了香皂、药品及做窗帘用的绸子。他每次进城总要给她带回几个项链坠儿或别的小玩意儿来。无论送给多拉尔达多好的礼物都不过份。索罗比塔在她身上找到了安宁和满足。几年前,他还是个在逃犯,身背猎枪,在高原上四处流浪,打架、斗殴,无所不为。但现在的他已不是往日的他了。他现在安分守已,在邻村开了个小杂货店,靠杂货店的收入度日。杂货店生意不大,但也足够他支付各种费用,生活还是很舒适的。他对眼下的生活是满意的,但又有点思恋过去。他一面催马前行,一面沉浸在清溪般逝去的往事的回忆中。当他回想起家中的一桩隐情时,竟感觉到一种病态的快乐。多拉尔达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索罗比塔是在妓院里和她结识的。每逢想起此事,他心里就十分难过,但他又乐意去想。这场戏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正如索罗比塔自己供认,他和别人不同,他乐起来要乐个痛快,苦也苦得厉害。他和自己昔日的酒肉朋友、土匪达尔贝尔托相遇时的情景恰好证明了这一点。两人相遇,他倏地感到一筹莫展。他早已洗心革面,不和往日的狐朋狗友厮混,五年来未见过达尔贝尔托。出于礼貌,他只得将这位旧友请至家中吃饭,但他一直担心的是达尔贝尔托在其流浪生涯中遇上过多拉尔达,此刻会认出她来。醋意开始咬嚼着他的心灵,而且简直是一种内在的地震。在返往庄园的路上,索罗比塔和达尔贝尔托一面叙旧,一面渐渐打开紧锁的心灵的大门。起初,两人还谈得兴致勃勃,但后来谈起往日的滛荡之事时,他很快就心乱如麻了。在达尔贝尔托一帮人中,有个大个子黑人,索罗比塔怀疑达尔贝尔托就是那个大个子黑人。多拉尔达当年拉到自己床上睡觉去的黑人不止一个。她在这一行当中干得相当出色,颇负盛名。索罗比塔沉浸在想象中,好似看到了昔日达尔贝尔托奸污多拉尔达的情景。他的想象和达尔贝尔托正在给他讲述的事情不谋而合。达尔贝尔托说,他在一所妓院里结识了一位姑娘,并想娶姑娘为妻。他要索罗比塔替他拿个主意。这是否是一种暗示呢?“索罗比塔心中罩上了不祥的阴云…………预感到将要发生一场不愉快的事情。”他当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回到家中,他又显得心不在焉,慌恐不安,动不动就火冒三丈。他为了折磨自己,强留达尔贝尔托在家过夜。他不安地窥视着达尔贝尔托的一举一动,同时又密切地注视着多拉尔达的动静。只要妻子瞅一眼达尔贝尔托,他都觉得其中必有蹊晓。他请他们一起饮酒,企图让他们酒后吐露真言。但一切平安无事,他心里十分失望。他坐立不安,茫然无措,直至达尔贝尔托最后退出。这时,他逼着多拉尔达脱去身上的衣服,赤条条站在他面前,严加责问,并玩味着妻子受辱的心境。夫妻俩就这样折腾到半夜。索罗比塔随时都有发作的危险。也就在这时,一种对纯洁的热望,一种对妻子——他的欢乐、幸福及生命的源泉—纯真的爱情突然使他清醒过来。翌日清晨,无辜的达尔贝尔托要告辞了,他心中十分欢喜。但临分手时,他还是和手无寸铁的达尔贝尔托干了一架,并把达尔贝尔托打翻在地。风云变幻的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索罗比塔松了口气。他的生活是紧张的。他在发作之后,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并且随着生活秩序的恢复,他又象往日那样,心中重新涌上宁静充实的感觉。《广阔的腹地》可能根据他的一次巧遇写成。这种在大街上的不期而遇不仅常使他喜出望外,而且常使他有意外的发现。有一次,他在里约热内卢乘出租汽车,放出了开车的司机是他的同乡,这位同乡过去曾是牧人。他们很快交上了朋友。“我请他喝了几杯酒,还为他耽搁的时间付了钱”,吉马朗埃斯在书中说,“我们坐着聊了一夜”。两人不仅相互以礼相待,而且还十分亲热。吉马朗埃斯·罗萨让他的主人公自述身世,自己全神贯注,挥毫疾书。《广阔的腹地:条条小路》一书长达600余页,这部史诗般的作品以巴西东北部腹地为背景,描写了腹地土匪的生活。小说从始至终都是主人公利奥巴尔多一个人的独白,以他向一个不了解腹地情况的过路行人(此人从未在书中出现过)谈话的方式,追忆了他青年时代的土匪生涯,也讲述了如今他对往事的思考与后怕。拉米罗是腹地一个著名的土匪首领,其同伴埃尔莫热内斯是个犹大式的人物。埃尔莫热内斯后来谋杀了拉米罗,拜取而代之成为一伙土匪的首领。里奥巴尔多决定要为拉米罗报仇,但埃尔莫热内斯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人们都认为他与魔鬼订有契约,是不可战胜的。为了打败埃尔莫热内斯,达到为拉米罗报仇的目的,里奥巴尔多决心也与魔鬼签订契约。一天深夜,他只身钻进密林,去寻找魔鬼萨塔纳斯。魔鬼幷未出现,于是他便在心底里与其订立了契约。自此以后,里奥巴尔多似乎也受到一种神奇力量的驱使和支配,经过种种戏剧性的冒险与战斗,他成了另一伙土匪的首领。在这伙土匪中,有一个名叫迪亚多林的人成了里奥巴尔多最好的伙伴,对里奥巴尔多具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一次,埃尔莫热内斯与里奥巴尔多的两伙土匪狭路相逢,里奥巴尔多临阵脫逃,迪亚多林与埃尔莫热内斯展开一场激战,拚尽全力将埃尔莫热内斯战败杀死,自己也身负致命重伤。临死前,迪亚多林向里奥巴尔多讲明了自己的眞正身份,这位一身土匪装束的“男子汉”原来竟是阿米罗的女儿。里奥巴尔多深感震惊与痛苦,从此放弃了土匪生涯,来到圣弗斯西斯科河边,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庄园主,靠祈祷和与过往行人交谈消磨着余生。在追忆昔日土匪生涯时,利奥瓦尔多由于不能确定是否眞有魔鬼存在而感到恐惧与不安。他不希望魔鬼真的存在,因为他在内心与魔鬼订有契约,如果兵有魔鬼存在的话,他就将失去灵魂。他力图弄明白种种往事的背后存在着的奥秘,提出了一系列宗教和玄学问题,诸如恶与善、爱与恨、生与死、魔鬼与上帝、肉体与灵魂、正确与谬误、战爭、罪戾、孤独、饥饿、痛苦、忧愁、命运、幻想等等,但是他对这些有关世界和人生的种种问题却无法做出肯定的答案。“我几乎无所不知,但对很多事情我又感到怀疑。”这句话清楚地表明了他对人生和世界的看法,即现实生活是难以捉摸的。这部小说沒有按照年代的先后顺序展开情节,而是以主人公利奥瓦尔多对往事的回忆为线索,时间和空间都随着他的回忆而不断跳跃变化,主人公在追忆往事的同时,还就这些事情进行着思考与分析。因此,只有读完全书之后,才能了解各种人物之间的关系,体会到作品内容的完整性。《广阔的腹地》很象《犹太教法典》,是一部错综复杂、略显凌乱的巨著。十全十美的事物是不存在的。这部作品中的某些缺点是严重的。例如,作品采用听众出场的俗套,这种手法开始时也许是必不可少的,但到后来实际上是可以弃而不用的。利奥瓦尔多很会讲故事。他不需要有形的听众。但是,陷阱就在这里。利奥瓦尔多会为自己的故事所感动。他非常善于即兴创作。问题在于文章开头步子迈得太大,叙事过程中跳跃太大,结果常使读者摸不着头绪,读不下去。采用循环结构常常造成阻塞。虽然情节也在发展,引起感情冲动的地方也有,但许多篇幅似乎处于停滞状态。细节描写太多—这是本书的优点之一—从长远来看会适得其反,常使读者产生厌倦情绪。另一个问题是迪亚多林这个人物。迪亚多林不同于其他人物,不同于书中那些形象逼真的人物—也许不包括那些没有个性的女人,这些女人多为文艺作品中司空见惯的人物—从来没有完全具体化过。作者也确实没打算把她具体化。她虽是个神话或古谣曲中的太空人物,而且写得十分成功,但当她和心理小说的残酷现实发生矛盾时,幻想破灭了。构思不完整,脉络不清楚,也使作品受到了损害。例如,利奥瓦尔多和迪亚多林相处多年,竟会一直不知道迪亚多林的性别,即使作为寓言故事也是不能完全令人信服的。这个矛盾没有得到解决。此外,作品结尾给人厌烦的感觉。最后二百页篇幅不短,但内容愈来愈平淡,直至最后草草收尾。从利奥瓦尔多解甲归田直至他讲这个故事前后若干年,但作者只用了两三段便写完了。然而,漏水的地方只会对主流有轻微影响,作品中实质性的东西依然完好无损。静中有动。作者的地位不会因此而降低。外表所以发光是因为内部是亮的,作者所以永垂不朽是因为他反映了另一个世界。读者在阅读这部作品时,整个思维会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变化,如果说有时眼睛会疲劳,那么思维会继续下去。而这是主要的一点。利奥瓦尔多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抽象理论的化身。有一次,甲贡索人在住地开庭审讯——在这种审讯中每个人的意见都是一种判决,众人议论纷纷,这种议论最后变成了响彻几个世纪的巨雷。草原上有一群背上长着肉瘤的牛,昏昏欲睡,闷闷不乐,它们的苦难反映了人间的苦难。受苦受难的人们想自杀,但又希望永生。这个问题拉美文学翻译家闵雪飞正好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第三代现代主义作家的代表人物是吉马良斯·罗萨与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两人惟一的联通点在于都改造和拓展了葡语。他们是从不同角度实现这一点的:罗萨通过造词,在“葡萄牙语之中重建了整个巴西”,他创造词汇的方式有点接近乔伊斯;李斯佩克朵则通过极具想象力的并置不相关之词与形容词化任何词类,让平凡之词生成了新意义,并使葡萄牙语在抽象与形而上学的层面获得提升。正是因为语言上的极大创新,令两位作家都享有难译之名。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年出版了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的代表作《星辰时刻》,九久读书人还将在今年出版其短篇代表作《隐秘的幸福》。然而,关于吉马良萨·罗萨及其代表作《广阔腹地:条条小径》,这部在任何巴西文学乃至所谓“拉美”文学榜单中都可雄踞第一的著作,因其造词只有在葡语语境中以及在对“腹地”的深刻把握中才有意义,至少在目前,还找不到合适的策略能在翻译成中文后同时保持阅读流畅与意义传达,因此,该书现在只能是少数葡语文学研究者的福利或是梦魇。这位伟大的语言艺术家牺牲了作品的可译和在国外的传播与承认,某种程度上也牺牲了诺奖,建筑了一座语言的丰碑,但我们依然可通过相对可译的作品看到他的风采,如著名的《第三条河岸》(又译《河的第三条岸》或《第三河岸》),现有乔向东、赵英与陈黎的转译译本。现在,网络上有胡续冬从葡语直译的《河的第三条岸》与其他6篇罗萨的短篇小说作品。希望在不远的将来,罗萨的短篇小说能在中国出版。这里需要补充的一个信息是,罗萨不但有前述种种身份和经历,还是一个极具天赋的语言学家:他不仅会讲德语,而且还会讲英语、法语,他的西班牙语讲得不怎么好,葡萄牙语也刚刚在学步。他是个杰出的语言学家、语文学家、词源学家、语义学家;他除了阅读葡萄牙语德语、法语及英语这些基本语言的书籍外,还可阅读意大利语、瑞典语、塞尔维亚一克罗地亚语及俄语书籍。他学过或翻阅过大部分世界上其它主要语言的语法和句法,甚至还学过匈牙利语、马来语、波斯语、汉语、日语、印地语等语言中的绕口令。他说得对,对其它语言结构的了解有助于本国语言的运用:挖掘潜伏的可能,启示新的形式。人们讲话时他总是洗耳恭听。吉马朗埃斯·罗萨是位擅长通过语言塑造人物的作家,从他塑造的人物的语言中可以推断出籍贯和职业。吉马朗埃斯·罗萨突破了传统文学语言的束缚,进行了大胆的革新,在用词和句式结构上都有其独创之处。他刻苦钻研各种语言,不仅对腹地语言有着深刻的了解,对本族语言运用自如,而且通晓英文、法文、俄文、德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希腊文和拉丁文等多种语言。为了渲染强烈的气氛,创造出鲜明的形象,他广用各种词汇:旣选用古典语言也使用现代语言,既选用普通词汇也使用科学术语,既选用高深的辞藻也使用俗话俚语,旣选用只有知识渊博的人才能理解的词汇,也使用平民百姓的口语。当他认为本族语言无法表达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时,就借用外族语言,或把外族语言演变成本族语言。如果这样做仍然无法满足他的需要时,他就自己创造出一些新的语汇。作家大量使用了腹地的典型语汇,但又不完全是简单地照搬,而是进行了加工提炼,把腹地的口头语言变成可以用书面表达的用语。此外,他还打破了散文与诗歌的严格界限,使小说的语言也富有节奏感和音乐感,并象诗歌一样具有抒情色彩,既含意深奥,又十分流畅和口语化。罗萨在语言方面的创新,我们很难通过有限的几篇译文领略。一个可简单感受他的语言实验的例子,便是他的短篇小说集题目《萨迦拉纳》。吉马朗埃斯·罗萨有时把自己的小说称作福曲,有时又称作诗歌。虽说他使用的诗节是变化不定的,但他的每一行诗都是充满生机的。他的语言是感人肺腑的,是才智和方言的结合,里面充满意想不到的短语、倒装句、谚语、感叹词、字期句酌的问话、谐音词、同义叠用、附加语、重韵、古词、拉丁词、印第安方言词、生造的词语、双关语、谜语、令人难以置信的省略及婉转的说法,堪称一部韵味隽永的民间语言集锦。《萨加拉纳》这一书名的发明就是明显的一例。“萨加拉纳”一词由冰岛语“萨加”和当地方言中的后缀“拉纳”结合而成,意即“相似的”或“假的”。在他的作品里,表音文字指大名词以及指小名词屡见不鲜;他常在词尾加上古怪的咝咝声,或利用其它手段增强词语的内在力量或隐喻能力。然而,正是因为他在运用语言上的灵活多变—这是葡语的骄傲—他才受到了多方面的责难。他确实在运用某些地区的方言词时做了一些毫无根据的、不可思议的变动,为此有人指责他歪曲语言。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合法的。和世界其它地方一样,巴西农村保留了一些在文明地区再也听不到的过时的词语。吉马朗埃斯精心地把这些词语记录下来。例如,在《广阔的腹地》一书中,许多章节充满了只有那些边远地区的居民才懂的方言词。评论家只有翻阅古时候的字典才能知道它的来源,许多词语来源于十五世纪。但这对吉马朗埃斯·罗萨毫无妨碍。尽管故事的外表是畸形的,但放事的内容和主题却通过这畸形的外表大放光彩,并和句子及段落外表宁静的光彩汇合在一起。例如,他喜欢在句首用S这个给人以“流畅”感觉的字母,《萨加拉纳》就是以S这个字母开头的。与此同时,他的写作态度相当严肃,准备工作充分到惊人:他为了写《广阔的腹地》一书,曾进行了长期的调查研究,翻阅了各种有关的文献和档案,和德、法两国的游客及探险家进行了交谈,尔后又亲临各地,收集了数以吨计的资料,这样才算完成了初稿的准备工作。据他说,根据这些资料足可以写一部有关巴西的专著。他的工作象科学家,又象诗人。《广阔的腹地》一书资料具体、详尽,完全象一部科学论著。吉马朗埃斯·罗萨说,如果他把事实冷静地理一下,篇幅完全可以比现在这样大十倍,而且质量更高。《决斗》一文我已从绝版旧书中摘出录成电子版,择日发布。胡续冬的几篇罗萨译稿,可通过关键词组合搜索,即“胡续冬+篇名”。也可到胡续冬豆瓣或财新博客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