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寧寧Cos的「沈星回」正與單主慶祝生日。香港文匯報廣州傳真
「我第一眼看到就覺得，天吶，真的是『他』!」一走出車站，KK驚喜地看到「沈星回」正捧着一束花在等她，那一刻她感覺喜歡的角色真的破次元來到自己身邊，抓娃娃、拍大頭貼、去寵物店——這些她常在遊戲中與角色「沈星回」進行的互動，也都在約會中一一復刻。融入角色與作品元素是委託約會的基本，Coser們不僅要扮成角色的外表，也要模仿其言行舉止，以增強「與角色約會」的代入感，這在圈內稱為「上皮」，也是破次元的關鍵。
貼合角色 模仿外表和言行舉止
在與「陸沉」(乙女遊戲《光與夜之戀》中的角色)約會前一天，單主渡渡的委託Coser換上了和她情侶款的頭像，並以「陸沉」的口吻與她聊天，約會中也始終稱她「小姑娘」、「小兔子」，這些都是遊戲中陸沉對玩家的愛稱。在一次「月島螢」(動漫《排球少年》中的角色)的委託中，裝扮成「月島螢」的女性Coser魔王陪單主多次抽中月島螢本人的盲盒周邊，在對方高興地感慨「今天運氣怎麼這麼好」時，身為「月島螢」的她脫口而出「因為我今天就是來見你的」。這句來自角色的表白讓對方瞬間感動流淚。
魔王Cos成角色「月島螢」與單主的約會。香港文匯報廣州傳真
「完美男友」甜蜜互動增自信
除了貼近角色，以戀愛模擬為核心的委託約會還要上「男友皮」，即以男友身份與單主互動，營造浪漫親密的氣氛：過馬路時被自然護在內側，幾乎全程牽住不放的雙手，對方貼心蹲下為她去除褲腳上黏的東西……回憶起當日的諸多細節，KK仍覺甜蜜。每次約會，Coser魔王都會周全地準備「女友」可能用上的各種物品：紙巾、眼藥水甚至假睫毛等，以備不時之需。小禮物和花更是必備的儀式感，角色IP周邊、精心製作的手工禮物、情感真摯的手寫信等，都成為雙方情感流動的載體。
單主與委託Coser常通過拍合照、做手工紀念品等方式留念。香港文匯報廣州傳真
充沛的情緒價值更是委託服務的核心。因為發現女孩們總是不太自信，魔王約會時會化身「誇誇狂魔」，從服飾妝容到言行舉止，不停地給予鼓勵和誇讚，希望通過愛意充盈的互動增加單主的自信。這也是大多數人只委託女性Coser的原因之一，細膩的共情能力、對女性情感需求的了解、飽滿的情感等，都讓她們更懂何謂「完美男友」。正如Coser魔王所言，「我不信和男生出去玩，他會覺得你的美甲很好看。」
日開銷上千元 夢幻體驗難戒斷
Cos委託如樂園造夢般提供給人短暫而濃烈的幸福，就像沒有人會戳破「米老鼠根本不存在」一樣，人們也努力維護着「委託約會」的夢幻。有一次，魔王與單主去看脫口秀，由於造型吸睛而被請上舞台互動，於是她把「女友」也牽上台，大方表示「我們在約會」，引得全場尖叫連連掌聲不斷，一旁的演員也不住誇讚「你們好般配」，現場氣氛十分熱烈，單主開心得止不住笑容。
展寧寧Cos的「夏彥」與單主的合影留念。香港文匯報廣州傳真
不過種種美好體驗皆有標價，通常委託Coser的包天(6小時至7小時)費用在三五百元不等，按照「行規」，當天的交通飲食娛樂等所有開銷也都由單主承擔。在廣州等一線城市，約一次委託服務的花銷基本在千元以上，有的單主還會加錢「買斷」某一Coser一定時期內某個角色的委託，花費更為不菲。但比起從中獲得的愛與陪伴，許多單主都表示十分值得，「這一天確實很開心幸福」。還有人認為，恰恰是金錢關係為這段親密關係提供了保障，讓人可以無負擔地感受其中的貼心照料與情感湧動。
幸福結束時人們會有強烈的戒斷反應，臨近分別，KK自己都沒預料到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很捨不得，感覺『他』短暫地見了我一下，又要離我遠去。」魔王表示，Cos委託是由單主主導的過程，Coser只是參與實現了這一切，「當她們回歸現實會發現，這麼幸福的一天，其實是自己親手打造的，單主是自己的主體，體驗完之後她們就會更有愛的配得感。」
親情向Cos陪伴過生日 感受滿滿溫情
「有沒有老師願意出豬豬俠委託?可擬人可豬態。」網友「方糖」隨手發的一條約委託貼文「爆了」，吸引了四千多條留言和五千多個讚。她有個很喜歡豬豬俠的朋友，對方生日將至，「方糖」想約個正流行的Cos委託為朋友慶生。隨着Cos委託越來越火熱，其業務範圍也不斷擴大，從以愛情向為主逐漸發展出友情向、親情向、陪伴向等各種不同的需求。有人約接下班、陪上課委託，尋找生活中的短暫陪伴;有人約「父母」委託，體驗渴望已久的親情;還有人想約「蘇軾」委託，與同好一起徜徉歷史長河……起於愛情，但又不止於愛情，「委託」正成為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去年12月，網友「肉包」發布了一則特別的委託招募帖，希望同時找兩名委託Coser扮演動漫《間諜過家家》中的父母角色——約爾和黃昏，陪她度過18歲的生日。「我媽媽去世得很早，我已經記不清她的樣子了，跟我爸聚少離多……很羨慕別人家有父母陪伴，很想彌補童年的遺憾。」《間諜過家家》中的女兒角色阿尼亞原是被拋棄的孤兒，後來在約爾和黃昏這對「偽裝夫妻」的照顧下逐漸懂得了家的意味，「肉包」的小紅書頭像、背景都是這部作品的畫面。
帖子發布後，一對Coser主動提出為她進行一次無償委託。生日這天，「肉包」自己Cos成阿尼亞，和「約爾」、「黃昏」拍攝了她人生中第一張全家福，然後一起做蛋糕、做手工、吃火鍋、拍合照，像普通的一家三口那樣，度過了平凡而幸福的一天。後來，「肉包」在紀念視頻下寫道，「我不是阿尼亞，但借她的身份，以她的名義，我被完整愛了一遍，或許這也是委託服務的意義。」
增高束胸保持高情緒 委託Coser「女扮男」不易
打扮漂亮、陪玩陪吃就能輕鬆賺錢?Cos委託日益火熱，但其中辛苦鮮為人知。委託Coser多是女性，而要扮演的則是動漫遊戲作品裏各種高大完美的男性角色，「形似」成了第一道難關。Coser魔王淨身高1.85米，有着扮演男性角色的天然優勢，每次約會，其清瘦高挑的身形都會吸引超高回頭率。但大多女Coser都要借助增高鞋、墊肩、假髮、束胸等道具幫助造型，加上需時刻調動情緒保持狀態，一場動輒6個小時至7個小時的約會下來，身心都會感到極度疲累。
反覆揣摩劇情以便代入角色
乙女遊戲的男主角是Cos委託中最常見的角色，他們的身高設定基本一米八起步。Coser展寧寧身高1.73米，每次出委託，她都要踩着七八厘米的增高鞋「暴走」，一天下來總是雙腳酸痛。假髮更是必不可少，她們首先要用假髮網把原本的頭髮緊緊包住，再戴上一頂頂並不透氣的假髮完成造型。一次約會完，展寧寧脫下假髮網時發現，整圈髮際線都被勒紅了，第二天竟然長出一圈水泡，疼痛鑽心。後來，她學會用紙巾墊着才有所緩解。此外，她們往往還要束胸、墊肩，再加上層層服裝，在廣州常年炎熱的天氣中，也是不小的考驗。
「神似」更難拿捏，通常，人們會要求委託Coser本身也是這些角色和作品的愛好者，以保證角色的貼合度。最開始，展寧寧自己作為乙女遊戲《未定事件簿》的玩家，約過角色「陸景和」的委託服務，這次約會給當時處在生活低谷期的她帶來不小力量，於是她開始嘗試自己做Coser：「我想給更多同好帶去這樣美好的體驗。」每次約會前，她都會再反覆揣摩遊戲和動漫作品的劇情，好讓自己更代入其中。
展寧寧和單主做手工紀念品留念。香港文匯報廣州傳真
提前了解單主愛好準備禮物
為了讓單主「舒舒服服快快樂樂地玩一天」，展寧寧會提前發一份詳細的調查問卷，了解其飲食習慣、愛好、對約會的期待等等，並會精心準備小禮物，構思有趣的驚喜。一見面，她總是先給對方一個熱烈擁抱，再送上一小束花，「看到她們高興時亮亮的眼睛，我也會很開心。」展寧寧表示，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很難獲取這樣的情緒價值，Cos委託不僅為單主、也為她自己帶來充沛的力量與愛，這也是她一直堅持做下去的重要原因。
Cos委託雙方通常會互送角色相關小禮物、手寫信等，充分提供情緒價值。圖為Coser展寧寧會為約會準備的花束、手寫信、禮物等。香港文匯報廣州傳真
專家：賽博空間精緻但脆弱 青年需更多被關注
作為年輕人中又一新興文化消費現象，Cos委託正引起越來越多的關注和分析。華東政法大學學者周子星認為，「Cos委託」的興起離不開二次元文化產業的繁榮，亦受多重社會因素影響。
二次元角色正成為眾多年輕人的情感寄託。圖為廣州一次線下活動中，乙女遊戲玩家們聚集在一起，圍繞Coser為遊戲角色慶生。香港文匯報記者李紫妍 攝
她指出，社會資源供給和分配的不平衡，無形中不斷加劇青年戀愛交友的心理負擔，年輕人寧願壓抑對親密關係的嚮往，也不願束縛原本就被現實困擾的疲憊自我。性別關係的對立也使女性在面對現實親密關係時充滿擔憂，不願為此承擔太多風險。在親密關係成本過高的當下，很多人認為，與「紙片人」戀愛，不僅可以削減實際成本風險，還能滿足自己多樣化的需求和多元化的情感期待，達到一場高質量的情感互動，是女性主體意識提升和消費需求升級的雙向追求。
周子星將「Cos委託」形容為「一場以浪漫為名的圈內孤獨契約」，它建立起連接「賽博空間」與現實感情的有效渠道，精緻卻脆弱，熱烈而短暫。借助委託交易，青年們找到了「同好者」，獲得群體歸屬感，為無處安放的情感找到了一個可供安放的「圈地」，但就社會而言，他們依然是孤獨且邊緣的。這一模式是圈內年輕人對抗社會壓力的產物，也反映着年輕人對平等、美好的親密關係的積極追求。一個理性、包容的現代社會，只有更關注青年人的內心世界，才能更好地呵護青年成長，實現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心靈互通，幫助他們從「不願被看見」到「希望被看見」，從幻想的「烏托邦」到達真實的 「三次元」。
記者：李紫妍
報紙編輯：趙一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