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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诗人》2024·4。
本期为《浙江诗人》2024年第4期【中国诗选】之川美，欢迎继续阅读！
川美
本名于颖俐，居沈阳
出版散文集《梦船》
诗集《我的玫瑰庄园》《往回走》
译著《清新的田野》《鸟与诗人》《莎士比亚故事集》等
作品收入《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等多种选本
获《诗探索》年度奖、辽宁文学奖诗歌奖等
★风吹大地（组诗）
川美
理所当然
必将到来的春天
我已不再将其视为我的理所当然
风吹大地啊，野花烂漫
我跟随流水款步而行
替谁仰望高天，目接春燕
替谁躬身大地，衔一枚草叶在齿间
若干年后，野花的戏台犹在，庄生晓梦
迷蝴蝶。而我隐于何处，看谁
替我采着雏菊唱着
谣曲的春天
注：“庄生晓梦迷蝴蝶”句引自李商隐诗《锦瑟》。
5月2日
早上读一会儿诗
读到罗伯特•克里利的《我认识一个人》
猫，坐在书边梳洗
舌头舔湿前肢的小臂
小臂划过耳朵抹脸，如是三番
期间，帮我舔了两下手指
又转头舔一会儿尾巴和后背
最后，弯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盹
我又读一会儿诗
读到W.S.默温的《雨光》
一只蜂，游历到窗前，隔着玻璃
欣赏一个人类的安宁
丁香在花园中摇曳一树紫光
麻雀在椿树上游戏
这是5月2日
我想再读一会儿诗
读到简•瓦伦汀的《苍蝇记得我们吗》
七月里
某天清晨，我还睡在床上
耳边突然响起一片知了的叫声
“歌手们坐了一夜火车刚进城，
不知道它们之前在哪儿讨生活。”
知了一叫，白色绣球花就开了
像匆匆赶来一群女粉丝
知了一叫，夏天进入极盛
闷热将人拖进汗水的泥泞里
而知了只叫两天就禁声了
“因为暴雨，歌手们推掉了档期？”
雨天一过，知了又叫开了
烂醉如泥的样子
到处有乱丢的酒瓶子
想起那个夏天在山里露营
“知了唱得多欢呀！”
天气陡然转凉，朋友们一下就散了
迷路
从闷热的旅馆出来去河边散步
返回时，竟找不到
叫“一页”的寄宿旅馆了
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我边走边问
一个小姑娘
说，可以为我带路
她领我在迷宫一样的小巷里拐来拐去，突然
——她小小的身影消失了
我胆怯地东张西望
又遇见两个中年妇女，她们说
她们刚好是回“一页”的
我如释重负
“结伴”这个词闪烁着星星的甜
我跟在她们身后走着，突然
——她们的身影也不见了
我想，我大概是遇见了传说中的鬼魂
我开始在巷子里盲目奔跑
像在寂静的月球上奔跑一样
恐惧就要把我的心碾碎了
我想，我要完了
这时候，恍惚意识到，是在做梦
而梦没有门。突然
——哗的一声
我想，我是踹开一扇窗户跳出来的
我出生了
莫迪与让娜
让娜，我没法不爱上你
爱这椰白的肌肤，栗棕的秀发
你的眼眸只需朝我一闪
我的心就像受了电击一样颤栗
让娜，跟我一起去尼斯吧
南方的阳光会催生我俩的肉体
细雨也将滋润我俩的灵魂
我俩，刚刚好，让比阿特丽斯们见鬼去
让娜，我要好好看着你画你
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你
一个让娜怎么爱得够
我要一百个让娜来驱赶我的孤独
让娜，让娜，听，死神在召唤我了
让娜，让娜，永别了
“而你的泪水像牛奶一样纯洁”
让娜，让娜，不来跟我做伴吗
傻傻的让娜从窗户飞出去
翅膀扇动午夜的星星
她从那儿一直飞了十年，追上他
在拉雪兹神父公墓安顿一个三口之家
注：莫迪，即莫迪里阿尼，犹太裔意大利著名画家，英年早逝；让娜，莫迪的情侣和模特，在莫迪死后坠楼殉情，怀有8个月身孕。
大街
满是行人的大街上
漠然走着银河系的星星
提着闪烁的灯盏，照亮宇宙的昏暗
我的灯盏也闪烁其间，它因孤独而显眼
沉重，而拖慢脚步
老之将至，而透出柿子的黄光
我有时停下来，将灯盏举过头顶，张望
希望遇见一盏相似的孤独
结伴而行
每一次，我却装作问路的样子
拦住那相似者，打听：死亡怎么走？
得到的回答总是匆忙一指：往前，往前
时间顺流而下，草木身不由己
往前，往前——唯有双手把住灯盏
像飞蛾，把住闪光的翅膀
然而，没有谁……
午休，去了科普公园
在水杉林看一会儿松鼠
之后，找一张条凳坐下
沮丧，像核废水
注入大海，因此获得稀释
调整坐姿，倦怠而非悠闲地
看人间驶入夏末
看他人的生活和快乐
看见一个小女孩儿，跑过去
追上走远的妈妈
小花裙子印满黄蝴蝶
当她跑动
一群蝴蝶追着她飞
有一只，落下来
落在条凳边的玉簪花上
好奇地嗅嗅花蕊，飞走了
估计，已追上了小女孩儿
此时，有谁看见我脸上的笑容
请停下来为我祝福——
我已不沮丧之前沮丧的事
一个人的夜晚
什么都不做。重要的是
什么都可以不做
就这样，两肘撑着桌面，两手捂着脸
石像一样，坐在书房
头微微前倾，一个俯视的视角
黑暗因黑暗而明亮
黑暗中，一个宏阔的剧场
黑压压的观众席上，我看见
狄金森、茨维塔耶娃、辛波斯卡……
她们的脸，透过诗集的封面
目光炯炯地盯着舞台中央
一个没有才能的女演员
在刺眼的灯光下
两肘撑着桌面，两手捂着脸
石像一样。突然
一股水流亮闪闪地涌出指缝
不为什么，只因那里
——有一眼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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