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批评不可辜负
真诚 包容 严肃 原创 独立 审慎
△封面
《浙江诗人》2024·4。
本期为《浙江诗人》2024年第4期【中国诗选】之庞培，欢迎继续阅读！
庞培
本名王方，江苏江阴人，1962年12月出生
1985年发表小说，1986年始写诗
著有诗集、散文集《低语》《五种回忆》
《乡村肖像》《旅馆》《寻村记》
《四分之三雨水》等多种
现居江苏无锡
★在切尔西海滩上（组诗）
庞培
天山
在天山面前
人羞于拿出背包里的《新疆简史》
羞于翻开《准噶尔传》甚至
瑞典老人年轻时的梦境：
《楼兰》
没有一首诗堪比一名翻身下马的哈萨克牧民
那马“……哒哒哒”放慢脚步
从远处的戈壁走来
浑身上下披挂神秘
天山北麓的冰雪晶莹
春天的沙枣树幽香
腰带上英吉沙小刀
述说着风尘
那戈壁获得一种声音
那口里来的游客也慌忙后退几步
只有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人
坐在风沙掩埋的土房子门槛
脸上有着山峦起伏的尊严
只有他牧羊人的贫穷
他不为人知的生平
眯缝起生了病、见风落泪的
眼睛，瞅一眼中亚的阳光下
美丽的天山
那老人沉默不说话时
靠墙的箱柜里有一部沉重
草原般的《福乐智慧》
治多县夜空
我觉得我欠这里的夜晚一次旅行
不是今晚，不是早晨酒店醒来
去卫生间
想起外面草原
我的那次旅行，被迷失在时间、人生
尘世的深处。这个高海拔凌晨的
玉树州治多县仿佛浩瀚星尘中的
一双眼睛，看着我人生的整个黑暗
看见我来到哪里？曾经经历过什么？
各种命运。水池哗哗响的水声
黄河、长江、澜沧江在我头顶
等在酒店门外的，却是一次
错误的经历
我不该这个时候来，草原
在你最破败、凄惨的时辰
骑马的康巴藏民把马儿拴在了
带有铁丝网的围栏木桩上
西天取经路上的唐僧玄奘
被一辆高寒的油罐车吸引目光
清晨，正倾斜过车身缓缓转弯
山是蓝的，在一颗晨星的隘口
我不该作此瞭望。山谷上空，月亮拉开的窗帘
看到了县城街道
贫病交加的颜色
我划亮一根火柴，仔细辨认
我放下的行李中，没有一件
关于你的经文。昆仑山脉，唐蕃古道的治多县
美丽的通天河
在切尔西海滩上
在漆黑的海滩上散步
其中一步是英俊少年
其中一步 是海水深黑
海浪温暖的膝盖
是潮水和洋流
脱落的脐带
在切尔西的海滩上
突然一眼望见了刘公岛
在威海的切尔西海滩 或者
在切尔西的宽阔的文登市
海呵 沿着天幕深处
划落的流星
在夜空某处
大西洋和太平洋 深重的呼吸
一样的起伏
心律和空气
有某种隐秘的汇合
迂回 呼唤
再呼唤 再迂回
在海滩上沿着泡沫和叹息散步
其中一步是肉眼不可见的第二天清晨
其中一步 是无常生灭
沧海桑田
在漆黑的海滩上赤脚
散步
脚趾夹着一枚冰凉光滑
淤泥般皎洁
贝壳大小的
月亮
胶山
唯有从这个窗口我才能望见
我的人生：宁静
唯有这一片山峦树麓
倒映出的乡村：油菜地
小片芦苇丛和被弃的观音寺
歪歪斜斜的乡村小道穿过夕阳明灭
还剩下不多几处，其余，被厂房
工业园区，污染受损的河塘
篡夺
一阵风吹来大自然的平静
古墓道旁石人石马
已全部生长成杂草荒棘
而春天的盛景渐渐淹过被毁的村野
渐渐，在荒芜中萋迷
春光何其盛大，远方飞过无声无息的
鸟群
唯有鸟群身上葆有人的过去，人的今天。
人的将来
人身上昔日劳作的光辉
飞鸟高出树木，高出麦田的部分
是人的苦难，同时也是人
生而为人的尊贵品质
当我下午走过这片田野
从一处从未到过的田埂上
眺望胶山脚下
我感到，我被无边的
群山簇拥着：我的河流
我的行迹。孤苦全在于此
宁静的乡土扑面而来
仿佛游子眼中逶迤的热泪
嗡嘤作响的油菜花田
斑驳成了墓碑上质朴的悼词
除夕
夜晚，仿佛一颗露珠，垂在村落上空
猪栏里
十三只小猪，围着一头母猪，哄抢奶汁
是一幅静谧星象图
户外，北斗星勺高悬
新年照彻每个农户的心，直至靠墙排放
各样农具上的粘土
金黄的稻柴
天黑得已经看不见炊烟
所有颜色里，只有黑色和红色还活着
红色是农家房前的春联
黑色里有点蓝——丰富的深紫浅灰……
属于原野上如梦如幻的河流
属于冻土带骨节粗壮的田埂
属于天地间飒飒生长的灵魂！
老瞎子
凭声音
她一下认出我是她之前的邻居
就像河水在汛期
一把抓住坍塌的河岸
从石板铺设的弄堂地面涌出
两行浑浊的泪水，慢慢
丢开手上的拐杖：
——“你姆妈叫如英……
大哥身体怎么样？”
我明白
我眼前这名瞎眼的老妇人就是
湮灭的县城百年
过往的人物光景
她一把抱住我，用的是不久于人世的
老人身上那种令人吃惊的力气
温暖、憋屈和郑重
抓牢河两岸的泥块和青草
就像奔涌的河水在汛期
我想
我生活了六十年的老县城
不过是一位老人瞎了眼的回忆
我十岁之前她家就住在我家街对面
她年轻时是名女商贩
在浮桥脚下的肉墩头上斩肉
一次买卖过程中不慎让一块飞溅的
骨屑，击中左眼瞳孔，顿时血流如注
左眼瞎了，没过多久，右眼也跟着感染
那县城恭顺、古老
坐在黑暗中，慢慢沉落进
岁月和人心更深的黑暗深处
天亮时，身上有一种盲人式的安宁
和体面。倍遭摧残
我的童年在她家河边，在她的巷子里
走着，手上高举着这种体面
县城流着泪
在我的心里
【栏目编辑：冰水】
▶浙江诗人|明日预告
《浙江诗人》2024年第4期【中国诗选】之川美
▶浙江诗人|平台支持
浙江诗人|期待参与
每天一条，或诗或文
用最少的诗意，填补生活的空白
欢迎转发浙江诗人，用手栽培你的理想生活
▶浙诗平台顾问|王剑光 鲁永筑 严敬华
总 编 任 峻
主 编 天 界
副 主 编 冰 水 林夕杰 胡理勇
编辑部主任 周小波
发行部主任 林夕杰（兼）
策划部主任 周 笑
发展部主任 龚 艳
编 辑 伊有喜 乔国永 何玉宝
▶投稿邮箱：zhejiangshiren@126.com
本期编辑|老实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