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霞妹（第十章）/ 作者：朱成坠

旅行 2024-09-03 00:01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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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老农彭德璋的指导下，黑坳的栽培场开始了香菇的栽培。霞妹和水根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场香菇栽培大战。他们搭设了竹木作为塑料大棚的构架，配制了木屑、竹叶、稻糠、油茶壳等混合的基料，制作了一个个装有基料的香菇袋。彭伯伯以前对于新采用的竹叶、稻糠、油茶壳等配料并没有经验，他有些担心这些新型配料的使用效果，恐怕达不到栽培香菇的要求，就反复地做着试验，霞妹热切地期待着彭伯伯的试验能够成功。

因为，黑坳盛产竹叶、稻糠和油茶壳，如果，试验成功，那将是一个很大的创新。因地制宜，因材制宜，寻找到本地盛产的配料，作为当地缺乏的麸皮、棉壳的替代品，可以节约不少外购配料的成本，可以变扔为用，变废为宝，消化过去纯粹作为燃料的废物，这一美妙而实用的前景，着实叫黑坳人兴奋不已，深深入迷。

那些日子里，彭伯伯与霞妹、水根他们起早贪黑，忙得不可开交。做了几十次的试验，终于找到了较为理想的配方，众人为之雀跃欢呼。为此，霞妹还特意吩咐为彭伯伯服务的婆姨，尽量烹调好饭好菜，好生招待。大成大队长、金成生产队长都对这项试验怀有极大的兴趣，多次到栽培场观看，指导。宝根会计也紧随大成大队长、金成生产队长，屁颠屁颠地跟着，鞍前马后地跑着，他好像也是这家栽培场直接的上级领导。

宝根的指手划脚，吆五喝六，霞妹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然而，霞妹是个很顾全大局和照顾场面的人，她绝对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拂逆任何一个大小领导的颜面。在众人眼里，霞妹对所有领导，包括宝根，也都是尊重有加，从善如流的。

水根就更不用说了，大成大队长、金成生产队长是自己的远方堂叔，宝根是自己近房弟兄，虽然，宝根应该叫水根为堂哥，但是，因为，宝根担任生产队的会计，水根也把宝根当作领导尊重。更何况，宝根家和宝根娘领养菱姣、海生这么多的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宝根娘任劳任怨，从未表示出丁点的厌烦。自己的父母早逝，也没有兄弟姊妹，最贴近的亲属就是宝根和他的一家，水根怎么会与宝根交恶呢？水根真是个善良的好人，看人看事总是从好的方面着想，对于堂房弟兄的宝根，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色胆包天，欲壑难填。这个人面兽心的性魔，在黑坳，已经糟蹋了好几个稍有姿色的当地妇女，这些妇女慑于宝根的淫威和气焰，总是忍气吞声，最后不了了之。

对于宝根的所作所为，大成前任生产队长、金成现任生产队长不是一点风声没有听到过，也曾经有过受害妇女向他们哭诉过。但是，他们两人总是碍于乡亲情面和血缘关系，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采取了姑息放纵的态度，私下里劝阻这些妇女不要声张。而且，当地有个很不好的习俗，就是从来不把这种男女关系当作回事，总认为是你情我愿的双方个人之间的小事，甚至，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久而久之，就不把这种事情当作社会危害加以处理了。以至于，如今发展到宝根对知识青年的霞妹也虎视眈眈，欲下毒手了。

当香菇袋栽培法试验成功之后一天的晚上，霞妹、彭伯伯他们聚集在公屋，烧了靠十样菜肴，召开了一次餐叙会。并邀请了大成大队长、金成生产队长、宝根会计等人。边聚餐，边商量下一步香菇栽培的有关事宜。

霞妹首先汇报了近期香菇栽培试验的经过和成效，宣布试验取得了较为满意的结果。大家都为之高兴，纷纷鼓掌，以示庆贺。霞妹特别感谢彭伯伯认真执着的工作精神和科学缜密的工作作风，指出彭伯伯为了黑坳的香菇栽培真是达到了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地步。霞妹诚挚地举起酒碗，用黑坳酿制的水酒，敬谢彭伯伯。她说：“彭伯伯，我就代表我们栽培场谢谢您老了！”随即，一饮而尽。彭伯伯也起立，对着众人的面，深情并茂地说：“我走南闯北，到过好多地方，帮助人家栽培香菇，像霞妹这样的上海年轻女子，我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几乎形影不离地跟随我做好各项试验。这次香菇配料的试验成功，就有着洪场长的很大功劳。”

大成大队长听后，对彭伯伯说：“我们首先还是要感谢彭伯伯对黑坳的支持和扶植，没有彭伯伯的尽心尽力，我们是走不到这一步的。霞妹的作为，也是很好的，但是，她作为栽培场场长，这一切都是她份内的事情，彭伯伯就不要过于上心了。下一步，我们还要继续努力，做好香菇栽培的后续工作，争取获得香菇生产的好收成。”说完，大成大队长也是一口喝完了杯中酒。此后的几位来人，也是依样画葫芦，照样料理了。彭伯伯也开心地喝了不少水酒，霞妹格外警惕宝根，后来就没有随意喝酒，始终保持了清醒的头脑。

散席后，霞妹邀约大成大队长同行，走到岔路口后，还有百把米的路程，霞妹与大成大队长分手，独自快步走回家。谁曾料想，在一处小树林的边上，宝根早已埋伏在那里了，见到霞妹，就窜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霞妹。霞妹被宝根紧紧地抱在怀中，动弹不得，喉咙也被卡住了，呼喊不得。宝根将霞妹拖抱进小树林，压在自己的身下，随后，拉扯下霞妹的衫裤，即将强行奸污。此时，不知怎么搞的，宝根松开了卡住喉咙的手，让霞妹得到了喊叫的机会。霞妹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叫，“救命啊！救命啊！”这声音震彻黑坳的夜空，惊醒了熟睡中的黑坳村民。

刚刚分手不久的大成大队长马上反转身，奔回叫声回荡的地方。睡梦中的水根也被室外的嘈杂声惊醒了，立马起身，奔出屋外。其他乡亲也纷纷跑出家门，赶到出事的地点。此时的霞妹上身几近赤露，被宝根压在身下。见到乡亲们越聚越多，宝根慌了手脚，起身打算逃跑，却被大成大队长和水根紧紧地捉牢了，动也动不了。霞妹爬起来，迅速地整理好扯开的衫裤，遮住赤裸的身躯。

此时的霞妹失声痛哭，指着宝根，大声地喝斥道，“这个色狼，一直对我图谋不轨，今天，对我下了毒手。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水根怒火中烧，操起一根木棍，就砸向宝根，被大成大队长夺下了，止住了。大成大队长对乡亲们说：“这件事情，我们大队和生产队一定会严肃处理。乡亲们，请放心。”随后，叫人把宝根押到公屋，又叫水根陪同霞妹一起前去公屋。大成大队长叫上金成生产队长，连夜对案件作出了初步的调查。录下了宝根的口供，记下了霞妹的陈述笔录。折腾到下半夜丑时，方才结束。大成大队长呵斥了宝根一顿，让他暂时先回家，告诉他，在家等待公社和县上的调查处理。大成大队长对霞妹和水根说：“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按照法律处理。你们千万不要私下里惹事生非。”旋即，让水根陪同霞妹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一直到天亮，霞妹将到黑坳之后，宝根对自己的猥亵侵害，一一道出，声泪俱下地痛诉了宝根的丑恶行径。这时，水根方才知道霞妹心中的巨大委屈，这才知道宝根是个人面兽心的色狼。心中的怒火渐渐地点燃起来，就好像一堆干柴，只要有着适当的火候，将会形成熊熊燃烧的大火。

天还蒙蒙亮，水根就起身，找出一把砍柴刀，他将这把砍柴刀，在磨刀石上，磨刮了数十下。吃好早饭，水根将砍柴刀藏匿于竹篮里，径自走向宝根家。宝根见到水根，自知理亏，一声不响。宝根娘看见水根，赶忙打招呼，“大侄子啊！实在对不起，我家宝根不懂道理，冒犯你家婆姨了，请你原谅他吧！”水根回答，“婶子，这个事情能够原谅吗？自家的堂嫂，宝根也敢欺负。而且，他欺负霞妹不知道多少回了，霞妹一直让着他，没有告发他，而他昨夜却得寸进尺，狠下毒手。”宝根娘眼泪汪汪地哀求水根，说：“水根，你和宝根是一个祖父养的后代，你要看在祖宗的面子上，让让宝根吧！”水根对宝根娘说：“不是我不让宝根，他作孽太多了，欺人太甚了，就是我原谅他，天理也不容啊！”宝根娘刷地跪倒在水根的面前，双手合十，连连磕头，说：“水根，你回到黑坳，这么多日子，你的孩子是谁领的？一把屎，一把尿，都是婶子给你们拉扯的，你就看在婶子给你们领养和照顾你们小孩的面子上，再让让宝根吧！”水根犹豫了，放在竹篮里的砍柴刀始终没有拿出来。水根对宝根娘说：“这样吧，还是让政府处理吧，”说完，水根返身就回去了。

霞妹受到了极大侮辱，颜面失却，心情压抑。这一上午，她就窝在家里，不愿意抛头露面。水根回到家中，劝慰霞妹说：“霞妹，你是受害者，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霞妹想想，觉得水根的话不无道理，自己犯不着藏着掖着，好像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了。下午，霞妹落落大方地走出家门，见人便热情地打招呼。乡亲们看到依然故我的霞妹，也很是高兴。纷纷过来与她打招呼，安慰霞妹几句。到了香菇栽培场，霞妹看见彭伯伯他们早已等在那里了。便与大伙儿打了招呼，继续商量和落实栽培香菇的各项活计。

正当霞妹忙活着，公社一位党委副书记，带着大队支部书记和公社治安员，来到了黑坳生产队。大成大队长和金成生产队长一早就等在公屋了，见到上级派的人到了，就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事件的经过和事实。公社副书记听了情况介绍，觉得性质相当严重，是一起典型的强奸案件。虽然强奸未遂，但是，已经严重侵害了妇女的权益，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而且，强奸的又是上海知识青年，破坏了党和政府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尽管现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经结束，但是，强奸女知识青年还是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犯罪行径。他认为宝根已经不适合担任生产队会计职务了。公社副书记当即宣布，撤销宝根生产队会计的职务。并责成公社治安员具体调查此事。大成大队长和金成生产队长完全同意公社副书记的意见。公社治安员将霞妹叫到公屋，详细地调查了解了宝根犯案经过和事实。让霞妹自己写下了陈述笔录，霞妹随即将这么多年来遭到的欺凌和侮辱全部写进了笔录。公社治安员又将宝根叫来，实事求是地调查了解了犯罪事实，宝根供认不讳。他被抓了个现行，无法抵赖了，只得如实交代。公社治安员把初步调查了解的案情汇报给公社副书记。公社副书记当即决定，将宝根押到公社，交由县上公安局办案处理。

宝根案发后，黑坳的村民拍手称快，特别是那些曾经遭受宝根毒害的妇女们，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压在心头的沉重大石块卸了下来。大成大队长和金成生产队长也认识了自己的过失，吸取了教训，向乡亲们做了诚恳的检查。村民们推选长根担任生产队会计。全村气氛为之清朗，各项农副业生产面貌一新。

经过五六个月的栽培，香菇已经长成。看到亭亭净植的香菇，村民们喜出望外，争着到栽培场观看。金成队长决定各家各户都分些新鲜香菇，让大家尝尝新。霞妹根据《香菇栽培技术》一书的介绍，又请教了彭伯伯香菇的烹调方法，提供了一些绝佳的香菇做法。并在公屋里，做了烹调示范。数十种香菇食品摆放在餐桌上，弹眼落睛，引人注目。有：香菇炒肉片、香菇笋片、香菇豆干、香菇腊肉、香菇辣椒、香菇狗肉、香菇板鸭、香菇鸡块、香菇牛肉丝、香菇炒鸡蛋......乡亲们一睹如此众多的香菇菜肴，打开了思路，回家后，纷纷照样烹制。有些人家还邀请霞妹和彭伯伯去家里做客，品尝他们的香菇厨艺。

金成队长的婆姨烹调一桌丰盛的香菇菜肴，特地邀请大成大队长、长根会计、霞妹、彭伯伯等人聚集他家，品尝香菇美食。金成队长高兴地劝说大伙儿，多多饮酒、多多吃菜。众人也频频举碗，推杯举盏，气氛融融，热烈庆祝新鲜香菇的栽培成功。席间，不约而同地谈到，香菇的干燥和销售问题。彭伯伯说道，香菇干燥问题不大，可以晾晒，也可以热烤。但是，最为要紧的是销售问题。霞妹不慌不忙地向众人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她告诉大伙儿，我已经与老家上海的兄弟姊妹们联系过了，加工好的香菇可以运输到上海，由他们帮助推销。

一转眼，栽培场的香菇丰产了，产品堆积如山。霞妹多次打电报给上海的兄弟姊妹们，都没有得到及时的回音。情势紧急，时不我待。霞妹汇报了大成大队长和金成生产队长。他俩立即决定，请霞妹赶赴上海，尽快解决香菇的销售问题。

霞妹已经多年没有回返家乡上海了，这次返回家乡，心情格外激动，不知道怎么是好，整天琢磨着如何返回家乡。她想，总不能空手回家吧。于是，她和水根商议，决定和收拾一些笋干、金桔、板鸭、香菇等品种的土特产品，带回家乡。

乡亲们帮着把霞妹送到县城，让她登上了长途汽车，方才分手。一路上，霞妹背着鼓鼓的行囊，坐拥挤的汽车，坐绿皮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往上海。

出了上海火车北站，哥哥洪雷、弟弟洪霆、姐姐洪霓、妹妹洪云都到站前广场来迎接她了。他们帮助拎包、背囊、搀着霞妹的双手，不停地问长问短。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至亲的兄弟姊妹，特别是弟弟、妹妹见到姐姐格外亲热。他们能够留在上海，全靠大姐洪霓到郊区农场务农和二姐洪霞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一个进了工厂，一个进了技校。

大哥借了一辆黄鱼车，把霞妹的行李物品全都放在了车上，一行人，簇拥着黄鱼车，慢慢地向市区走去。霞妹的家住在靠近南京路附近的一条小马路上，弯到了这条小马路，霞妹就看到了自家的石库门房子了。进了大门，父母亲与邻里都聚在门口等候着霞妹。霞妹与邻里打过招呼，直接扑到父母亲的身边，连声叫道，“阿爸、姆妈。”父母亲喜极而泪，紧紧地握住霞妹的双手，说道，“你可回来了！”是的，霞妹上次回沪探亲还是插队落户的第二年，距今已经十多年了。父母亲都老了，双鬓白发。父母触摸到的霞妹双手，相当粗糙，老茧厚硬，觉得十分心疼。家人把霞妹让进屋内，一桌丰盛的家宴呈现在霞妹的眼前。那是久违的家常菜：红烧肉、咸鲞鱼、干煎带鱼、红烧小黄鱼、萝卜干炒毛豆、龙头烤、雪菜笋丝、苔菜小方烤、咸墨鱼蛋等。都是霞妹在上海时爱吃的地道宁波风味的上海菜。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团圆饭，霞妹深情讲述自己与水根结婚的生活和子女的情况，还拿出了菱姣和海生的相片给家人观看。父母亲看到小外孙女和小外孙，真的很激动，双亲和霞妹的兄弟姊妹们反复地传看，都为霞妹的那两个孩子啧啧称好。

饭后，趁着父母双亲和兄弟姊妹团聚在一起，霞妹把这次返沪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边。几位兄弟姊妹都说，香菇是个好东西，上海人也都喜欢吃。但是，我们不是从事这一行的，具体经营情况不太清楚。原先与霞妹联系的大哥洪雷，此时也支吾着说：“我原先也只是听说，详细的购销的路数也不很熟悉。”霞妹听后，很是着急，但是，她毕竟经过多年的市场浮沉，见识多了。就对家人们说；“今天已经晚了，请大家早点休息。回去后，务必请大哥小弟、大姐小妹们动动脑筋，想想办法。”临分手前，霞妹把礼品一一分送给家人。

晚间，霞妹与父母亲做了简短的交谈，洗漱后，就睏在自己下乡之前的房间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霞妹没有想到，刚到上海，听到的就是不很顺利的信息，感到此行的压力陡然大增了。最终，在焦急之中的霞妹，还是慢慢地、迷迷糊糊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