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远，雨点节奏却难息｜朱葛娅

民生 2024-08-26 09:59 江苏

人已远，雨点节奏却难息

云击见空明，雨落下涟漪。我深谙：祖母深爱的下雨天又到了。

祖母每到这时便会拖着一把陈旧的摇椅，坐在窗边，眼睛凝视着窗户上炸出的水花，嘴角挂着温和的笑。“你祖父就是在下雨天与我遇见的。”她甜蜜的笑意，尽管是有些发皱的脸庞，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静默而淡雅，不语而自香。

我是不懂的，只是听母亲嘱咐“雨小一点才能出去野”，就不情愿地端着一个小凳坐在祖母身边，听雨的节奏。后来，次数多了我就知道了，雨伴着风来得快走得快，节奏“滴答滴答”，若天沉了，伴有一声雷鸣，再带有“咣咣咣”的呼啸，这雨怕是要下一天，冲刷净尘垢，若雨“嗒嗒嗒”的节奏，小又缓，我就会迫不及待地冲出去。惹祖母惊呼：“慢点！”

小时候的孩子，总是向往雨天的。不管布鞋还是皮鞋，脚直往亮堂堂的水塘踩，伴着雨点节奏，好不惬意！往往鞋子进了水，袜子也受了潮，裤脚也沾染了泥，我知道母亲不喜欢我的顽皮，所以我趁母亲发火前，一个劲地往祖母怀里冲，祖母总是慈祥地看着我，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为我擦拭，宠溺地说：“你啊！”并递给我一支栀子花。

对我而言，雨点的节奏就是交响乐的和拍，是童年肆无忌惮地踩脏了鞋，回来有人替我擦脸。

我一直以为祖母喜爱的是那雨点如她的毛衣针一样一下一下梭在心上的节奏，挠得人痒痒的，有点发麻。却不知道，雨声更是她的痛苦。一天夜里，我口渴起来倒水，听见微弱的呻吟，拍开门一看，是祖母的关节炎又发作了。她蜷缩着，如没有安全感的婴儿。雨声大作，那节奏催得人心里发慌，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漫上心头。屋里的栀子花淡香随这节奏愈发浓郁，祖母也恢复了平静，浅浅入眠。

后来，我长大了，学业繁忙，也更加厌烦下雨天。雨点的节奏是鼓点，更是交通拥挤的号角。

雨点白中带点黑，穿上雨披，耳边偶有风“飒飒”而过，车轮溅起的水花蘸在裤脚上，黏腻而又徒增反感。这样的雨点节奏，只会徒增人的烦恼与忧伤。长大是人生必经的溃烂。愈长大，愈孤单。我少了童年踩水塘的乐趣，少了盼望雨的心情，少了雨下小一点的期待。雨点的节奏，于我带了些酸，如品了一块未熟的青柑，忆起那些充斥着我回忆的暖暖小时光，和着飘来的花草香味，一团和气浅浅入眠。偶尔，只余虫鸣。夜色凝练如墨，和着水一般的月色，照向大地，度了昼的浮华，独留一份涂成与寂静。后来，我才渐渐明白，等待是将黑夜坐穿。

偶有一回，下乡看祖母，她已认不出我了，只知道拥我入怀，用布满老跰的双手递给我一支新鲜的栀子花。后来栀子花的季节过去了，祖母终究没有熬过她生命的最后一个雨天。雨忽骤，又瞬停。天那么远，栀子花那么香。

当年那孩，早已亭亭；当年那花，早已鲜见；那年那妪却伴着雨点“嗒嗒”的节奏，混着泥土清香，从此天人相离。

作者简介：

2002年出生江苏高邮，2024.6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高邮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和音乐，作品多次在相关报刊和媒体平台推出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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