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我的手，眼神却飘向病房的天花板。我看着他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脸，和那张从医院领来的诊断书：胰腺癌，晚期。
"对不起，小芳......"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其实......我一直欠你一个真相。"
我愣住了。十五年的婚姻生活，我以为我早就了解了这个男人的一切。
那是2008年，我在北京打工，在王府井地铁站认识了小军。那时他只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每天背着个破旧的帆布包，手里总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简历。我是商场的导购，经常能看到他在地铁站出口发简历，一站就是一整天。
他很固执，总说要在北京闯出一番事业。我被他的坚韧打动，也被他偶尔笨拙的关心感动。记得有一次我发烧，他骑着自行车大老远从通州赶过来，书包里装着退烧药和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粥。
结婚后，小军真的慢慢做出了点名堂。从工地小工做到了包工头，又开了自己的建筑公司。我们买了房子，生了儿子，日子过得踏踏实实。
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他，却说了一句让我浑身发冷的话："我... ...不是小军。"
"什么意思？"我的手开始发抖。
"真正的小军，在2008年就已经......"他停顿了一下，眼里泛起泪光，"在一次工地事故中去世了。那天我亲眼看着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我们是一个工地的，关系很好，他经常跟我说起你。"
我感觉头晕目眩，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
"他临死前求我照顾你。我...我原本只是想帮他完成心愿，可是......"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却真的爱上了你。"
原来这十五年，我一直生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那些我以为熟悉的往事，那些我以为真实的回忆，全都是假的。
突然想起结婚前，他总是含糊其辞地说自己是个孤儿，没有家人。现在想来，大概是怕露出破绽吧。还有他偶尔的失神，半夜的惊醒，原来都是因为这个沉重的秘密。
"那个...工地老板呢？"我哽咽着问。
"还活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他用了最差的材料，却在报表上做了假。我后来查到，不止小军，还有好几个工友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他对工地安全特别较真，为什么每次看到工地事故的新闻都会沉默不语。
窗外的夕阳把病房染成了橘红色。我看着床头柜上儿子的照片，那是去年他高考成功时拍的。照片里的他，眉眼间竟和床上这个人如此相像。
"小芳，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你的原谅。"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这些年，我是真心爱你们的......"
我转身走出病房，双腿发软。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护士推着药车从身边匆匆经过。我突然不知道，该恨这个占据了别人人生的骗子，还是该感激这个为我们付出了十五年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