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浅滩留下涟漪,擦去了孩童刚刚踏下的脚印;色彩各异的遮阳伞开满了沙滩,年轻的男女在阴影里推搡、说笑。听说当阳光强烈到一定程度,走在太阳下的人也是会感受到所谓“光压”的:面向阳光闭上眼,要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一种,像是在眼皮上搁了一块儿糖果的感觉。万里无云,南欧的太阳就这么直勾勾地射下来,就快要把一切都烤糊了。腥湿的海风打在脸上重重的,天朗但是气并不清,没有丝毫的凉意,倒是这帮老外在这儿乐得清闲。哦,不对,在他们这地界儿,我才是“老外”。
少侠用的啥手机啊,这么拿着就玩儿水去了
这次完成比赛任务后,我没有着急回马德里的出租屋,而是在比赛地附近的小城,Tarragona(西语中的字母“T”发类似“的”的音,同时,又因Tarragona面向地中海,曾为古罗马帝国所统治,故后文就简称此地为“鞑城”吧),逗留了几天。和许多西班牙、欧洲的小城一样,鞑城也是一个旅游城市。但是,由于鞑城离更有名气的巴塞罗那仅有140km左右,更多的人会“慕名而去”加泰的省会,所以以旅游旺季的标准来看,这里的人流量无疑是比较小的。也正是因此,我们才将目的地定在了鞑城。并且,就像平时吃饭挑食的小孩子,在郊游时却完全没有这“症状”一样,出来旅游,胃口总是格外的好。相较于更靠北的巴塞而言,鞑城和南方瓦伦西亚(实际上应该叫巴伦西亚)大区的距离更近。这也就意味着,也许我们能尝到更接近Paella本来面目的海鲜饭(当然了,是改良过的Paella。最原本的Paella实际上是用兔肉做的,但最出名的当然是用海鲜的版本了,所以Paella才被译为了“海鲜饭”而不是“兔肉饭”)。
墨鱼汁海鲜饭,Paella都是用这种浅口锅做的
让我们感到高兴的是,在鞑城的第一个晚上,我们就品尝到了和马德里不太一样的海鲜饭,那么就姑且认为它很地道吧。小店虽然仅靠着海滩,但是却远离大道,躲在一个深巷里。天空蓝的发黑,路灯昏黄,让本就不显眼的木质招牌更加难以辨认。虽然找到它费了好一番功夫,但至少可以证明,这是一家面向本地人的餐厅。没有前菜云云的讲究,在餐桌旁坐定后,我们立刻就点了一锅海鲜饭,和一锅墨鱼汁海鲜饭(Arroz negro实际上应该是黑米,但是等到饭端上来,才发现黑色其实是墨鱼汁的颜色。所以两种海鲜饭其实并无二致,只是加了墨鱼汁的会更咸一点)。和其他的Paella相同,内容除了米饭,大概就是鸡尾虾、小龙虾、蛤蜊、鱿鱼碎儿等等海产,还有一块儿半块儿柠檬,用来调一调口味儿。据当地的“老头儿”说,海鲜饭的正宗与否,和水有很大的关系,是瓦伦地区的水让那里的Paella味道更独特。不过吃上去,我只是感觉这里的更咸更干一点,海鲜更多一些。也许真的是因为水更“硬”的缘故?如果有机会我倒是乐意尝一尝“兔肉饭”,海鲜是从来都不爱吃的,太腥。于是我就留了两尾虾米,把蛤蜊都拨到了小关的盘子里。
“传统的”海鲜饭
出了门,公交早已停运,我想这会儿司机也已经酒足饭饱,准备休息了吧。走在回宾馆的路上,晚风倒终于是凉了下来,的确惬意但又实在是冷得不像是夏天,让我有些后悔没带长袖出门。走出小巷,上了大路,大量的旅行车、越野车还是把停车场堵的水泄不通;就在不远处的沙滩上,仍然还有三三两两正在狂欢的人群,不愿离去。这儿手机信号也不好,这会儿也晒不到日光浴了吧?为什么还不回家?最后一班列车已经到站,临海的铁路桥横在我们的头顶上,和我们一起望着他们。穿过桥洞,衣衫褴褛的Homeless裹紧了身上的纸壳,旁边停着他那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私人财产,一辆不知从哪家超市“借用”的购物车。我们继续往回走...
...
“晚上好。”
“二位,晚上好...”
我们向电梯走去,明天还要早起。
“呃,请稍等,入住的时候您们还没交旅游税。呃,一共是两欧零...”
旅游税?这可是欧洲近两年新鲜出炉的新新政策,真可谓是一呼百应,大有星星之税可以燎原的趋势,想不到连这种小城也开始实行了——由于各地都出现了“过度旅游”的情况,所以要向外乡人征收旅游税。一方面,这可以通过价格歧视缓解城市的压力;另一方面,这还能增加税收,从而增加本地人的福祉。哦,我的乖乖,这可真是够合理;甚至比先让一群人把钞票塞进酒瓶埋入地下,再让另一群人把它们挖出来,还能增加更多的就业机会,还能创造更多的“价值”。哦,我的老天,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请拿走我的硬币,去帮帮桥下的那个可怜人吧。
车次没有变得更多,流浪者没有变得更少,失业率可能不能变得更低了吧。但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仍然在涌向这座城市...
...
一分钟折人民币一元的City Bike(需要还到存车点,所以没有用“共享单车”这个词)
由于酒店远离城区,所以晚上睡得倒是很不错。早上起来,我们便出发前往古城。正如我在给鞑城起外号时所言,鞑城曾是古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因此,除了许多基督教的历史建筑之外,这里还有许多和古罗马强相关的遗迹。其中占地面积最大,最具有代表性的,也就是在城区边缘的,古罗马斗兽场了。在千年的雨水、海水、海风的侵蚀过后,以大理石制成的斗兽场仍然保留着它本来的神韵:环形的观众席依傍着小丘,层层向上;而在正中间被包围着的,就是椭圆形的“运动”场地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场地规模并不算大,充其量是一个篮球馆的水平。但是以当时的生产力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宏伟的“大馆”,大工程。可是斗兽者,或曰角斗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体育明星?民族英雄?全民偶像?不,他们可能是奴隶,可能是战争俘虏。总而言之,都是那些不能被划归入“人”,以及对于他们而言的“我们”的范畴里的,人。让“人们”为之呐喊的,可能不是胜利,而是死亡。现代的许多欧洲思想家都批评道,(理论)理性终于会走向迷信,理性最后会导致暴力。不知道其他带着孩子、老人,说着英语、法语,或者西班牙语等等的游客怎么想,我只觉得这个曾演出死亡秀,供“人们”欣赏的场地一点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古罗马斗兽场遗址
为什么要以所谓新航路之开辟来定义某个历史阶段呢?为什么欧洲人自己会有对所谓欧洲中心主义的批评呢?在提出如此批评的同时,批评者自己是否就已经是站在“中心主义”之立场上了呢?对于他们而言,不信仰基督教,或者更确切的说,天主教、新教的,来自其他地区的异邦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可以不和野兽搏杀吗?我不知道。
离开斗兽场,我们继续向城区深入,来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一家Tapas小吃店。当然了,同样是一家位于,远离旅游区,有些破败的集市上的,大抵也是主要服务本地人的小吃店了。Tapa是盖子的意思,而Tapas则是指代那些放在小托盘上的,复数的食物。和另一种叫Pinchos(串儿的意思,但是广义上的串儿,用竹签给小汉堡捅个对穿,也可以算是pinchos。所以,pinchos和tapas几乎可以算是一个东西)小吃类似,基本上可以定义为下酒菜。虽然我不沾酒,但是下酒菜,这地道的西班牙小吃,那是不得不尝的。Tapas的种类繁多,最常见的形式就是,以烤面包(法棍的切片)为底,在淋上一些橄榄油之后,铺上一些番茄碎后,再在上面添加其它的食材。可以说,它富含优质碳水、脂肪。对于运动员而言,这是难得的,可以敞开吃的美味。
Tapas,在街边儿边喝边嚼小吃,不知道为什么,到国内就成了高档餐品了
这次,我们点的是,奶酪焗西红柿、Queso Mancheco(一种奶酪)加鱼片、鸡胸肉加西红柿、和Tortilla(土豆鸡蛋饼)沙拉。当然了,最经典的当然是Jamón y Queso Mancheco con tomate(火腿加奶酪配番茄)。但是这个口味实在是太常见了,没有什么新意;其口味好坏也只取决于奶酪、火腿的等级,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我们并没有点。在以上各种小吃里,我最喜欢的是鱼片加奶酪的组合。虽然我对海鲜一直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如果鱼肉的腥味不重,那还是很欢迎的。毕竟相较于其他品类的肉,鱼肉的蛋白质含量相对占比较高。可能是得益于靠海的缘故,店家做的鱼很鲜美,和奶酪的味道相得益彰。虽然用网络用语来说,这就是一顿彻头彻尾的“干巴lunch”,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道菜的味道确实很不错。至于Trotilla,它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健康,脂肪含量甚至可能达到30%,而蛋白质含量则在10%-15%左右。之所以会点这道菜,是因为家常饼总是会比超市里的“微波炉饭”更香。但是有些遗憾的是,作为“微波炉饭”的常客,我只能说,老板除了很会做鱼、焗奶酪以外,还是个使微波炉的高手。
我们吃的很饱。
负责任的说,这就是mercadona的微波炉tortilla
时间就像是滩上的细沙,当下连续、鲜活的经历在沧桑后最终碎裂,化成了一粒一粒的,好似一样的,但又各不相同的回忆,匆匆然就从指尖流走了;手里留下的也只有可以琢磨的,虚幻而又真实的瞬间。在写下这篇杂记的时候,我早已离开了鞑城,回到了出租屋内。重复着训练、读文献、为青力操持的生活。我很感谢自行车,得益于各地举办的赛事,让我有机会见到不一样的人、事、物,带回不一样的故事,带来不一样的思考,更多的思考。
我想,旅程还在继续...
2024年7月30日晚
于马德里出租屋
徐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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