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岗湾(四十六)食品厂

文摘   2024-07-21 16:14   安徽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西门岗上城关医院斜对面有家城关食品厂,无论规模和产品,都无法与城里老四牌楼的县食品厂相提并论。说是食品厂,其实就是个塘坊,三两个老师傅带着几个伙计,没有什么象样的设备,几乎都是手工制作糕点。
早先,我去过南门酒厂隔壁的县酱制厂,大院子里露天摆放着几十口大水缸,上面盖着尖顶的蓑叶盖棚。到了夏季,烈日暴晒下,工人们赤膊上阵,手里拿着铁锹,在酱缸里搅拌黑漆麻乌的液体,工人们手臂和脸上的汗水随着不停的动作都滴落在大水缸里。听大人们说,那浑浊不堪的黑色液体就是我们一日三餐做菜下面时用的酱油。
这家食品厂临街有两间门面,西侧为发明“小红头”的庐江饭店厨师陈家,东临搬运站工人鲍家。生产车间在后进,紧邻陈家有条小巷直通后面的住户王小炳家。小孩子好奇心强,有一次去陈芳家串门,听到隔壁传来嘈杂的铁器撞击声,闻声而动,从小巷走进去,让我见识了食品厂大师傅们的制糖手艺。
所谓的生产车间,不过一间屋的空间,里面砌了个土锅灶,比平常人家的要大得多,上面支了一口大铁锅,一个工人站在锅台边的凳子上,手拿铁锹,不停翻动着铁锅中的花生米。炒花生米需要掺铁砂,铁砂的温度比花生米高许多,所谓水火不相容,花生米碰到滚烫的铁砂大概也是如此,在锅里面活蹦乱跳,跳到我的面前,乐滋滋的抓在手,也不管烫手还是烫嘴,忙不迭塞到嘴里。
工人师傅笑了,有一个小老头似乎认出了我,问:你是岗上陶二爷家大外孙?我点点头,他挥挥手说,帮我们把地上的花生捡起来,奖赏你一包酥糖。那时候,一包酥糖要卖一毛钱,能顶上学校门口卖的五块糖饼子的价钱,我开心极了。忙活了十几分钟,我很有成就的回家。
印象中,这家食品厂以制作传统糕点为主,如炒米糖、芝麻糖、花生糖、花生串、方片糕、绿豆糕、红豆糕、白切、黑切、金枣、羊角酥、欢团、酥糖等。那个年代,西门岗上的不少人家都喜欢自家制作糕点,一是家里孩子多,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吃零嘴的;二是自家制作的糕点干净卫生、吃着放心;三是算成本,除去制作糕点的糖稀、炒米、花生、芝麻等原材料,加工费肯定节省了。从我记事起,每年一到腊月,父母就会在家打糖、炸金丝、磨面做粑粑。父亲曾经在东门的老五金厂当过工人,我家有四个白铁罐,都是找熟人打制的。四个白铁罐,装了四种吃的,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和油炸金丝或小麻花,它们一溜齐摆在里屋的衣柜顶上,小孩子即便站在板凳上也够不着。说到底,不经过大人同意,这些零食平时根本吃不到。童年时代,那四个白铁罐装满了我和弟妹们所有美好的愿想。
上初中后,“老四样”已经吊不起我越来越贪吃的胃口,平时攒的零花钱、过年长辈给的压岁钱、收购组卖废品的外快,都被我全数送进了下街的食品厂。买的最多的自然是酥糖,四小块方方的糖块,糖条混合着芝麻粉,灰白相间,酥软香甜,吃掉糖块后,再卷起舌头舔干净包装袋里的残余糖粉,那叫乐不思蜀。
九十年代初,随着市场繁荣,城关食品厂无疾而终。临街的两件门面房成了住家,后面的车间则变成小剧场,隔三差五总会有来自外地的流浪艺人演出小倒戏,观众不多,也就西门老街上十几位老戏迷,入场券只要三五毛钱。小倒戏的腔调有些哭哭啼啼,演绎的一般都是老百姓的苦难故事,唱戏的人演的自然,听戏的人百感交集,经常是一边抹着眼泪,另一边又情不自禁的鼓掌叫好。
我家隔壁江铁匠的继女陈二姐嫁给住在小巷里的王小炳大儿子,夫妇二人推着一辆板车在西门吊桥东头的越城路菜市场摆摊卖各种调料和咸菜,虽然是小生意,日子也能过得烟火灿烂。王王家老大大高个,生得仪表堂堂,岗上老街改造后住上了中心城的新楼房,不仅玩摄影,而且经常去旅游。
老街的过去总有嚼不尽的菜根香,而今,看到那些当年起早贪黑、风雨无阻摆摊开店的老邻居,不觉又想起城关食品厂的那些糕点来。

唐时明月的风花雪月
或许做不了“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但一定活得本真纯粹;虽然经历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骨子里依旧迷恋风花雪月的今生今世。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