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曼精讲红楼梦第六十九回

文摘 2024-12-02 15:30 江苏

我个人看过《红楼梦》，也看过俞平伯、张爱玲等人评红楼，直到听到蒙曼讲红楼梦，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惊为天人。如果再加四个字，那就是——唇齿留香。

曹雪芹的《红楼梦》，皇冠之明珠，无出其右者。蒙曼解读红楼梦，个人认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有出其右者，她的文采+口才，她的洞察力、见解、人生观都超越了世俗，达到一个很高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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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这回讲什么？讲尤二姐之死。二尤的故事是《红楼梦》这个大悲剧中嵌套的一个小悲剧，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因缘际会进入贾府这么个大染缸，不到一年就相继惨死，只不过尤三姐死的决绝而刚烈，而尤二姐却死的曲折而缠绵。

第一部分，凤姐起了杀心。

上一次咱们说过，凤姐安排张华告状，本意是要借助官府的力量把尤二姐赶走，顺便也让宁国府好好的丢一丢脸。也就是说，她并没有一定要让尤二姐去死。那到最后怎么会变成了借剑杀人呢？因为凤姐在跟整个贾府的博弈过程中失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上一回不是说凤姐大闹宁国府，和尤氏以及贾蓉达成协议，由凤姐带着尤二姐在贾母面前过了明路，再由贾蓉到官府那边去跟张华私了，让张华选择到底是要钱还是要人，凤姐这边确实就按照这个协议办了。

这一天贾母正在跟园中姐妹们说笑，忽见凤姐带了一个标志的小媳妇就进来了让她管贾母叫太婆婆行了大礼，还问贾母这个小媳妇儿长得俊不俊。那贾母从头到脚细细的看了一遍，对凤姐说，更是个齐全孩子，我看比你俊些。那眼看着贾母喜欢，凤姐这才笑着跪下来，把她之前跟尤氏商量好的那篇瞎话跟贾母说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说，这个尤二姐是尤氏的妹子，她看了觉得好，打算给贾琏收了做二房，好绵延子嗣。本来这事儿应该是慢慢的办，只因尤二姐的亲人最近全都死光了，她自己没法生活，所以凤姐干脆做主，把她接了过来，等贾琏国孝家孝满了再圆房。

你看这说的这真是一个贤惠媳妇儿吧。贾母一听当然高兴，就说了，你这样贤良很好，只是一年之后方可圆房。那这样一来，尤二姐不就是见了天日吗？也不用在大观园躲躲藏藏了，就搬到凤姐收拾好的厢房，跟凤姐一块儿住下来。

到这一步，欢迎关注公众号“丁中广祥”凤姐办的有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履行了她跟尤氏母子此前的协议，就算是顺手收割了一个贤良的美名，那也是应有之义。否则难道要说这尤二姐是贾琏在外头偷娶的吗？

凤姐办事没有问题，但是让贾蓉去跟张华私了那个案子却出问题了，怎么回事呢？都察院先就和稀泥了。本来都察院收了凤姐三百两银子，就按她的意思传唤了贾蓉，可是，贾珍随即也拿出了二百两银子去打点，意思当然是让都察院不要为难贾蓉。那都察院本来跟王家贾家就都有瓜葛，又两头都收了银子，谁也不想得罪，就索性来了一个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也不收张华的状子，只说张华无赖，以穷讹诈，打了一顿赶出来。这不就是所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干脆不予立案吗？

那这样的处理方式，贾珍贾蓉当然高兴啊，可是凤姐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怎么办呢？凤姐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马上又行动起来了，一面挑唆着张华继续告状，让他坚持要人，一面又派了家人打着她叔叔王子腾的旗号再去给都察院施压。经过她这么一翻上下运作，都察院又改判了，说张华所欠贾宅之银，令其限内按数交还，其所定之亲，仍令其有力时娶回。

你看这个判决不就对凤姐有利了吗？有了这么一个判决在手，再有了凤姐拼命的挑唆，张华的父亲当然乐得人财两进，就大张旗鼓的去贾家领人去了。那这样一来，凤姐可就有的说了，她假装害怕，赶紧来回贾母说，珍大嫂子干事不明，并没和那家退准，惹人告了，如此官断。那贾母是个讲体面的诰命夫人啊，一听居然有这种事儿，赶紧唤了尤氏过来，说她做事不妥。那尤氏就辩白说，那家明明是收了钱退了婚的啊。

这不就等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吗？这时候凤姐怎么办呢？凤姐在旁边轻轻巧巧的来了一句，“张华的口供上现说不曾见银子，也没见人去。他老子说：‘原是亲家母说过一次，并没应准。亲家母死了，你们就接进去作二房。’如此没有对证，只好由他去混说。幸而琏二爷不在家，没曾圆房，这还无妨。只是人已来了，怎好送回去，岂不伤脸。”

怎么样？到这一步，大家就看出凤姐的心机深沉之处了吧。当初她为什么要拉着尤氏姐妹一块儿去见贾母，跟贾母说让尤二姐先住进来，等贾琏孝满了再圆房啊，其实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呢，现在她把这不曾圆房给抛讲出来，那尤氏姐妹不就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吗？

按照凤姐的想法，贾母是个谨慎的人，贾府是功臣之家，又是皇亲国戚，这样的身份本来就高度敏感，贾母可不想让外人说他们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既然如此，跟她强调一下未曾圆房，贾母肯定就会打退堂鼓。

果然贾母就说到，“又没圆房，没的强占人家有夫之人，名声也不好，不如送给他去。那里寻不出好人来。”这不正是凤姐想要的结果吗？可是这样一来，尤二姐就尴尬了，事关核心利益，她也顾不得害羞，赶紧跟贾母说，“我母亲实于某年月日给了他十两银子退准的。他因穷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没错办。”贾母一听就说了，“可见刁民难惹。既这样，凤丫头去料理料理。”

这是什么意思？贾母又改主意了，她应该是对尤二姐的品貌相当满意，人又已经住进了家里，也开口叫了太婆婆，认了婆婆，认了妯娌，这时候如果再送回去，那不也确实是伤到了贾府的体面吗？所以，思前想后，贾母又决定让尤二姐留下来了，还让凤姐帮她去料理官司！

这对凤姐可是一个沉重打击，不过我们也知道凤姐多精明，她还留着后路。她见一招不成，又使出了第二招，命人去找贾蓉了。为什么要找贾蓉？当初王熙凤大闹宁国府，是贾蓉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去跟张华问个准信儿，如果要钱就给他钱，如果要人就让他把人领走。那时候凤姐虽然也假惺惺的说，我可舍不得你二姨，但是她是有把握的，贾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那既然贾蓉也听明白了也接受了，凤姐此刻就希望他兑现承诺，你不是说张华如果要人就给他人吗？那你就让尤二姐跟他走。

本来尤二姐就是贾珍父子的人，贾珍父子对她有超强的影响力，如果他们能做通她的工作，让她同意走人，到时候人去不中留啊，贾母肯定也没什么意见，这不就是凤姐给自己上的双保险吗？

可是啊，她没有想到贾珍父子也变卦了。当初贾蓉之所以满口应承凤姐，只不过是因为凤姐大闹宁国府，他下不来台，急于息事宁人而已。此刻既然都已经过了明路，要再让张华把人领走，那成何体统？且不说尤二姐这边没法做人，就是他宁国府也丢不起这个脸。

怎么办呢？贾蓉就跟贾珍商量，派人去找这个张华，跟他讲，你如今既有许多银子，何必定要原人。若只管执定主意，岂不怕爷们一怒，寻出个由头，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了银子，回家去什么好人寻不出来。你若走时，还赏你些路费。

这不就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吗？那张华想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再算一算账，自己从凤姐和贾蓉这两边拿到的银子也有100两左右了，足够爷俩丰丰富富的过几年日子，何必再去冒险，非得给凤姐当枪使了。所以这爷俩第二天不等天亮就起身偷偷的溜回原籍了。

贾蓉这边打听的人走了，这才来回贾母跟凤姐说，张华父子妄告不实，惧罪逃走，官府亦知此情，也不追究，大事完毕。这不等于又给了凤姐一闷棍吗？到这一步，凤姐跟贾府的博弈就算是以失败告终了。本来她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了，自以为可以略施小计，先控制尤二姐，再威逼贾珍一家三口，再借助贾母让尤二姐灰溜溜的走人。可事实上，最终的结局却是人家毫发无伤，只有她自己吞下了苦果。

在这么一个整个过程中，贾琏背叛了她，贾珍贾蓉背叛了她，尤氏背叛了她，甚至连贾母也背叛了她。这些人难道不都曾经是她最亲近的人吗？贾琏跟她是恩爱夫妻，贾珍是对她赞不绝口委以重任，让她出尽了风头的大哥哥。尤氏是跟她说说笑笑，给她操办生日宴的大嫂子。贾蓉是她鞍前马后的小跟班，贾母更是她的保护神。可是事到临头，这些人都不会考虑她的利益，反倒会算计她，按着她低头，这不也是一个很残酷的领悟吗？

也就是在这时候，凤姐的想法变了，她想若必定着张华带回二姐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还是二姐不去，自己相伴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这是什么？这可绝不是什么自我安慰，这其实是仇恨升级了。以前我想赶走你，眼不见为净，现在是我想看着你，让你在我的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不就叫动了杀心吗？但是尽管起了杀心，究竟要怎么做，凤姐此时还没有更具体的方案，正在这时候，贾赦出人意料的给她递了一把刀子，怎么回事呢？此前咱们不是说过贾琏去平安洲给贾赦办事儿，凤姐这才有机会施展手脚，把尤二姐转入大观园，又安排了这么一场大官司。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贾琏也回来了，而且事儿办得还相当漂亮，那贾赦十分满意，就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头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

这一下子贾琏家里的结构又变了，这不就从二虎相争变成三足鼎立了吗？有了这支新生力量，凤姐马上就把这个局面给盘活了。她是怎么做的？她先去跟尤二姐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

这是干什么？这既是在打压尤二姐，也是在打大肆散布尤二姐的流言蜚语。那转过脸来，她又跟秋桐说，“你年轻不知事。他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

这不就是激将法吗？欢迎关注公众号“丁中广祥”有她这样一拉一踩，上下其手，宅斗的效果马上就出来了。那秋桐原本就是个泼辣的，觉得自己是贾赦所赐，在这个小院里无人能及，连凤姐都不在话下，那更不会把尤二姐放在眼里，张口闭口就是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要我的强。

那尤二姐呢，她自己被凤姐打击的原本就底气不足啊，也不敢回嘴，只能在屋里偷偷的哭。那凤姐呢，又索性装起了病，根本不出门，坐山观虎斗。那这样一来，尤二姐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怎么不妙？且不说这几位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贾琏先就掉了链子。他出门之前不还跟尤二姐如胶似漆吗？可是一旦得到了秋桐，他那个喜新厌旧的轻薄本性可又暴露出来了。当初秋桐还在贾赦身边的时候，他就跟秋桐眉来眼去，不清不白，只是还未曾上手。现在天缘凑巧，贾赦居然把秋桐赏给了他，这不是意外之喜吗？贾琏马上就跟秋桐干柴烈火起来，原本放在尤二姐身上的心也就淡下来了。

那贾母这边，慢慢的也不喜欢尤二姐了，为什么？因为尤二姐不是受气吗，时常哭，问她她又不好说明原因，那她既然不说，就有人替她说了。那秋桐就去贾母身边打小报告，说尤二姐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当然不满意，就说了：‘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贱骨头。

你看上头的脸色一变，下边可不就墙倒众人推了吗？那些丫头们跟尤二姐说话，也都含讥带讽起来，给她端来的饭菜也都是些不堪之物，只有平儿见她可怜，不免自己拿了钱出来弄菜给她吃，或者假装带她到大观园去玩，让内厨房另做了汤水给她吃。

问题是我们反复说过，大观园一共就那么点地方，它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一来二去的这事儿又让秋桐给知道了，就去跟凤姐告状，说：“奶奶的名声，生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只倒咬鸡。”这样一来，不就连平儿也不敢再跟尤二姐亲近了吗？

到这一步，尤二姐可就彻底被孤立起来了，原本是凤姐被贾府上下摆了一道，被迫接受了尤二姐这个二房奶奶，可是随着秋桐的意外出现，凤姐很快又扭转了局面，把这个夺命的绳索就悄悄的套在尤二姐的脖子上。

说到这儿，我就要跟大家分析一个问题了，尤二姐和秋桐都是妾，为什么凤姐借剑杀人是联合了秋桐来对付尤二姐，而不是反过来联合了尤二姐对付秋桐呢？

首先因为尤二姐对凤姐的威胁更大。从性格上来讲，尤二姐跟凤姐是刚好相反。凤姐刚，尤二姐柔；凤姐对贾琏颐指气使，尤二姐对贾琏温柔和顺；凤姐时常俯视贾琏，而尤二姐则永远是仰视贾琏。这就让贾琏找到了久违的尊严感，所以贾琏对尤二姐是有发自内心的柔情的！

但是秋桐不一样，秋桐是什么人呢？秋桐其实是一个极其低配版的王熙凤。凤姐说话粗糙，她更粗糙；凤姐不饶人，她更不饶人；凤姐自以为是，她更自以为是。但是凤姐儿身上除了有这些缺点，还有过人的心机和本领，她秋桐却完全没有，只是一味的撒泼耍横，这不就是极其低配版的王熙凤吗？

这样的人，贾琏是不可能真正喜欢的，他们俩之间所谓的干柴烈火啊，仅仅是建立在贾琏轻薄的肉欲基础之上。当初贾母不就说贾琏什么腥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吗？秋桐啊就属于那种他会轻易拉回来，但是也会很快丢掉的那一类人，这样的人又能对凤姐构成多大威胁？就算哪一天凤姐想要除掉她，她满头都是小辫子，随便抓住哪一个都行，根本不用让凤姐如此大动干戈。

第二点，凤姐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尤二姐，也是因为尤二姐对她的刺激实在是太深了。贾琏偷娶尤二姐，这不仅是贾琏对凤姐情感的背叛，也是对凤姐安全感的重大打击。本来凤姐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她有心腹下人，有情报网，凡是在她之下的人都怕她。她又深得贾母的宠爱和王夫人的支持，凡是在她之上的人又都喜欢她。这不才是凤姐信心的来源吗？也是她性格中开朗诙谐那一面的来源。可是经过贾琏偷娶尤二姐这么一件事儿，凤姐发现了所有这些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根本不可依靠，这可是一个巨大的挫败感。

这种由衷的挫败感，贾琏跟鲍二家的偷情时候，她并没有感受到，贾赦把秋桐当礼物赏给贾琏时，她也没有感受到。只有在这个貌似柔弱的尤二姐这儿，她是深深地感受到了！以凤姐那样好胜的性格，她又怎么可能饶了尤二姐呢？

第二部分，双输的人生。

这一部分讲什么？其实就讲尤二姐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历程。尤二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我把它分成四个步骤，分别叫惊梦、暗算、吞金和草葬。

先看第一部惊梦。

当时尤二姐不是在秋桐的百般折辱之下生病了吗？那一夜合上眼，只见她小妹子尤三姐手捧鸳鸯宝剑来到面前，跟她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他发恨定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即进来时，亦不容他这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

那尤二姐就哭道说：“妹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尤三姐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小妹听了，长叹而去。这时候，尤二姐惊醒过来，原来是一个梦。

大家看这一段描写，这不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潜意识吗？我们经常说梦为心生，在很大程度上，梦就代表着我们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在白天，尤二姐还自欺欺人，骗自己说只是秋桐在欺负她，只是丫头们不好，凤姐并没有把她怎么样，荣国府也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是到了梦里，当她跟自己的灵魂赤裸相对的时候，她的潜意识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别幻想了，凤姐就是要弄死你。

那怎么办呢？潜意识又告诉她，你也可以像尤三姐那样寻求一个痛快的了断。事实上，这个潜意识就幻化成了尤三姐的形象，拿着鸳鸯剑劝她跟凤姐同归于尽。可是如果真能那样做，那不就不是尤二姐了吗？

尤二姐是一个软弱的人，她不可能做这样的决断，所以在潜意识里，她又在反驳尤三姐，其实也就是在反驳自己内心那份鱼死网破的冲动。她说自己品行有亏，如今受折磨也是报应，何必再去杀戮？她还说，倘若天可怜见，使我好了，岂不两全？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还在幻想着委曲求全。可是潜意识又告诉她，这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因为她已经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乱，老天已经饶不了她。

这又是什么呢？这就是尤二姐心中一直背负着的道德重担。她一个人和贾珍贾蓉贾琏三个人有染，这个好不好呢？当然不好，即使在今天，我们也无法认同这样混乱的关系。但是这所谓的麀聚之乱难道是尤二姐造成的吗？却又不。

那首先是因为贾府里父子兄弟都极端无耻，尤二姐就算是有责任，那也只是所谓的心痴意软而已。什么叫心痴意软呢？其实就是很轻率地陷入感情，而又没有任何意志力去拒绝不正当的关系。这样的女性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玩物，不但自身沦落，还要承担道德污名，最后就倒在社会和自身的双重重压之下。尤二姐用生命来出演的，不就是这样的悲剧吗？

那大家说这个惊梦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尤二姐已经看见死亡的影子了。不过尽管如此，尤二姐这时候还是存在着希望的。什么希望呢？她怀孕了。

就在这次惊梦之后，贾琏来看她，尤二姐见旁边无人，就对贾琏哭道：“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那贾琏本来对尤二姐是有感情的，又求子心切，听她这么一说，就也哭着跟她保证说，“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

这也就过渡到尤二姐死亡之旅的第二步暗算了。

怎么回事呢？贾琏不是去请大夫吗？谁知贾府惯用的那个家庭医生王太医为了求取功名参军去了，小厮就请来了一位胡君荣胡太医。这个胡太医是怎么诊断的？他又是诊脉又是看脸，最后给了一个结论，说这不是胎气，只是瘀血凝结，如今只以下瘀血通经脉为药，于是就写了一个方子作辞而去了。

我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红楼梦》第51回讲的就是胡庸医乱用虎狼药。当时也是这位胡太医给晴雯开了一个方子，被宝玉骂了半天，说他开的是虎狼之药，根本就没敢用，到底还是又找了王太医重新开了房子。可是贾琏对尤二姐又怎么可能有宝玉对晴雯那么尽心，那么慎重啊。胡太医既然这样说，贾琏就命人抓了药来调伏下去，谁知道半夜尤二姐就腹痛不止，竟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打了下来。那贾琏闻之，当然是大骂胡君荣，差了小厮就去打他，不料胡君荣风闻此事，早已卷包逃走了。那贾琏没办法，只好去查了那个请他来的小厮，给打了个半死。这不就是暗算吗？

大家想，如果没有凤姐安排，哪会那么凑巧就请来了这位专下虎狼药的胡太医？还有大半夜的，要是没有人通风报信，胡太医又哪里来得及卷包逃走？那凤姐为什么就能从从容容的安排这一切呢？因为二门上当班的小厮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当初兴儿不就说的清清楚楚吗？我们二门上的小厮一共是八个，有几个是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的人就敢惹。经过尤二姐这件事，凤姐对二门上的小厮又进行了一番整肃，甚至连贾琏最得意的小厮兴儿这时候都投靠了凤姐。这样一来，不仅贾琏的一言一行都被凤姐尽收眼底，小厮们的一举一动也都由凤姐调度，那她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儿了？

不过打胎还仅仅是暗算的第一步，接下来凤姐又开始她的第二步行动了。当时尤二姐不是血流不止，昏迷过去吗？贾琏就又给他请了个大夫，那位太医说了：“病人原本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

有了这么一个治疗方案，凤姐不就又有主意了吗？打胎只是伤了尤二姐的身体，现在她要好好的再来伤一伤尤二姐的精神，怎么下手呢？这时候又蠢又坏的秋桐就又派上用场了。凤姐先是大张旗鼓的烧香拜佛，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运，再得怀胎生男，我愿吃斋念佛。然后呢，又专拣贾琏和秋桐在一块的时候做汤做水，派人给尤二姐送去。

这是干什么呀？这就是假意看中尤二姐，让秋桐吃醋啊。等到秋桐吃了满满一缸醋在心里，凤姐又派人出去算命了，说算一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冲犯了尤二姐。那算命的当然又是早就安排好的托儿，他掐指一算就说了，这是属兔的阴人冲犯。那贾琏这一屋子人里头，谁是属兔的？只有秋桐一个。凤姐就跟秋桐说了，你暂且去别处躲几个月再回来吧。

这不就把秋桐彻底激怒了吗？那秋桐是个泼妇，当场就哭骂道：“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

可巧，邢夫人这时候过来给贾母请安，秋桐就又哭着跟邢夫人告状，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就又数落了凤姐一阵，然后又骂贾琏说：“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

秋桐有了邢夫人撑腰，更是得意，索性就走到尤二姐的窗户根下大哭大骂起来。那太医不是强调尤二姐需要保持好心情吗？凤姐偏偏反其道行之，让她把闲言碎语听了个够，这不又是一次暗算吗？

接连吃了这么两个大亏，尤二姐的孩子没了，精神也垮了，人世间就再也没有什么让她眷恋的，这也就走到了尤二姐死亡之旅的第三步，吞金。

此前我们讲尤三姐自刎，那是毅然决然，完全不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但是尤二姐不一样，她在吞金之前还有一番告别，跟谁告别呢？跟平儿。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来瞧他，又悄悄劝他：“好生养病，不要理那畜生。”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平儿也不禁滴泪说道：“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瞒他的话。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他的。谁知生出这些个事来。”尤二姐忙道：“姐姐这话错了。若姐姐便不告诉他，他岂有打听不出来的，不过是姐姐说的在先。况且我也要一心进来，方成个体统，与姐姐何干。”二人哭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二人说罢抱头痛哭，这意味着什么呀？意味着尤二姐最后的一点牵挂也放下了呀。自从她被凤姐拽进荣国府，她就没有得到过一丁点温暖啊。凤姐坑害她，贾琏辜负她，秋桐折辱她，众人抛弃她，只有平儿可怜她尽己所能的回复她，可平儿呢，恰恰又是最初向凤姐告发她的人，这不就是两个人难以解开的心结吗？可是现在呢，这个心结解开了，平儿说这都是我坑了你，这是平儿的忏悔。尤二姐说，无论你说与不说，她迟早都会发现，再说了，是我自己一心想进来的，与姐姐你没有关系，这不就是彼此都放下了吗？

送走平儿，尤二姐也就再无牵挂了。她想，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拃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到第二天早晨，丫鬟们推开房门进来看时，已经是整整齐齐的死在了炕上。

大家看这个死法又是极富尤二姐特色的吧。当初尤三姐自刎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那是何等轰轰烈烈。现在呢？同样是自杀，尤二姐却死得悄无声息，只有她自己感受到那金子一点点坠下去，一点点痛彻心扉，直到再也没有了知觉，只剩下寂灭。

其实大家仔细想，这哪里只是尤二姐的死法，这分明也是她的活法啊，就被那种金灿灿的东西迷了眼睛，就一点点沉沦下去，直到最后被那金灿灿的东西坠死。那金灿灿的又何止是金子，它也是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贾府啊。

到这一步，是不是尤二姐的死亡之旅就算完成了呢？其实还有一点尾巴叫做草葬啊。咱们之前一直讲贾琏是个非常轻浮的人，尤二姐活着的时候，贾琏对她不闻不问，已经近乎于始乱终弃了。可是到她死了，贾琏却又兜头升起一阵悲凉，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唯一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

人死不可复生啊，他此时能做的也就只有厚葬了吧。于是呢，贾琏就回了王夫人，想要先在梨香院停放七天，再挪到家庙铁槛寺去，以后他还想再迁到南边的祖坟下葬。为了郑重其事，他还特别在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现开了一个通街的大门，省得从后门出灵不像样子。可是凤姐哪会让他做的这么顺心如意，一通操作就给了他三击暴击。

哪三计？第一击无理。凤姐见尤二姐抬了出去，就说了老太太，太太说我病着，忌三房，不许我去，因此也不出来穿孝，就直接往大观园去了。那我们中国人一向讲究死者为大嘛，凤姐对尤二姐如此无礼，不也正是对贾琏的羞辱吗？

再看第二击乱葬。凤姐为什么要到大观园呢？因为梨香院就在大观园北边，她想去监听贾琏的动静。果然凤姐绕过群山，到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约约就听到了贾琏先放家庙再入祖坟的计划。得了这条情报，凤姐回来就跟贾母去汇报了。贾母就说了，信他胡说，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也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这不又是对贾琏的一击暴击吗？

那可能有人会说了，尤二姐不是吞金而死的吗？贾母为什么说她是痨病死的？因为贾母听到的都是来自凤姐儿的消息。事实上贾母不仅不知道尤二姐自杀，她也不知道尤二姐曾经怀孕。因为在贾母的观念中，尤二姐跟贾琏还要等一年之后才能圆房。凤姐说的清清楚楚，国孝家孝之中娶亲那是大罪，谁又敢告诉贾母贾琏和尤二姐已经有了孩子？同样谁又敢告诉贾母尤二姐是死于非命的？就这样，因为有贾母的吩咐，贾琏只好在尤三姐的坟边又挖了一个坑，把尤二姐埋下去，这不就等于乱葬了吗？

可怜尤二姐嫁给贾琏一回，贾琏还曾经跟她画饼，说过个一年半载就接她进门当正头奶奶。可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呀？是她在贾府生无容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这不就是最大的悲哀吗？

这还不够，还有第三击暴击就是刮钱。凤姐是整个荣国府的内当家，也是贾琏他们这个小家庭的内当家。贾琏他们的钱都在凤姐手上，现在要办丧礼，贾琏就来跟凤姐要钱了。那凤姐是怎么说的？她说：“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300两银子，你还做梦，这里还有二三十两，你要就拿去。”说着就命平儿拿了出来，递给贾琏，她就走了。

我们也知道，当初贾琏和尤二姐在小花枝巷过日子的时候，是把自己的体己都交给了尤二姐保管吧。现在既然凤姐儿不肯出钱，那贾琏还可以从自己的小金库拿呀。谁知贾琏开了尤二姐的箱子，才发现那些体己已经一点都没有了，甚至就连他给尤二姐置办的首饰也都荡然无存，只剩下几只折簪乱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绢绸衣裳。

那些钱都到哪儿去了呀？当然是被凤姐刮走了呀。夫妻一场啊，贾琏被凤姐抽筋刮骨，尤二姐更是被凤姐斩草除根。一场战斗至此才算彻底完结，尤二姐的年轻生命也就如青烟般地消散了。

好说到这儿，我就要跟大家分析一下凤姐和尤二姐这两个人了。尤二姐的结局是什么？她的结局其实算是输中赢。我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尤二姐刚刚出场的时候是什么样？那是一个十足的轻薄少女。她跟贾蓉打情骂俏，吐了贾蓉一脸砂仁渣子。她又跟贾琏眉来眼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收下了贾琏的九龙玉佩。

面对这个辗转在贾府两代三个男人之间的少女，有多少人会真正喜欢她？就算是她嫁给贾琏之后痛改前非，我们也还忍不住会替凤姐觉得冤枉。因为尤二姐和贾琏的恩爱，恰恰是从凤姐那儿偷来的。可是进了荣国府之后，因为凤姐的降维打击，因为尤二姐绝对意义上的不抵抗和最终的惨死，我们倒是彻底原谅她了，我们不再计较她的轻薄，只记住了它的柔弱。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两百多年来，谁能不为尤二姐掬一滴同情之泪呢？这不就是输中赢吗？

那凤姐是什么呀？凤姐是反过来赢中输啊。表面上看，凤姐对尤二姐斩草除根一丝不留余地，但是也恰恰因为这不留余地，凤姐是真正的输了。

输在哪儿啊？第一个，她手上实实在在的沾血了。此前凤姐也曾经因为三千两银子要了张金哥的命，也曾经因为捉奸让鲍二家的含羞自尽。但是啊，这并不是她的主观愿望，其实主要也不应该由她来负责任。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她打下了尤二姐的胎儿，又生生逼死了尤二姐，她这是真的故意杀人。

事实上，她想要杀的还不只是尤二姐母子，还有尤二姐的前未婚夫张华。那张华又怎么冒犯她了？张华没有冒犯她，但张华知道的太多了，她生怕张华再把她指使告状的事儿告诉别人，或者日后再寻出这个由头来翻案。总之，她生怕自己不够安全。

怎么办呢？张华不是已经连夜逃回家乡了吗？凤姐居然派了心腹小厮旺二去追杀他，告诉旺二说或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誉。这不就打击面太宽，也太狠辣了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杀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最后的底线也失守了。此前我们看《红楼梦》，对凤姐大体上还是爱多于恨。谁不佩服她的精明干练，谁不喜欢她的诙谐爽朗？这就是判词里所说的，都知爱慕此生才。可是从这一回以后，我们很难再带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去看待凤姐了，因为她已经突破了人伦的底线，它让人闻到血腥味。

第二点，她也实实在在地让贾琏的心凉透了。此前贾琏虽然一再背叛她，但对她还有夫妻情分，可是这一次，他不仅处心积虑地害死了贾琏心爱的人，还派人去官府告贾琏的状啊。也许在凤姐的心心中，这算不了什么，因为贾府的势力大嘛，按照她的说法，告我们家谋反都没有关系，但是尽管如此，拿自己的丈夫乃至整个贾府的政治生命去冒险，去满足自己的私利，还是会让贾琏不寒而栗吧？事实上，就从这个尤二姐事件之后，贾琏和凤姐的关系就急转直下，再也没有当年的恩爱了。

第三点，她不给自己留后路，身边的敌人就越来越多，朋友呢，倒越来越少了。尤二姐死后，贾琏搂着尸首大哭，口里还叫着，“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贾蓉忙上来劝：“叔叔解着些儿，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说着，又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

大家想，欢迎关注公众号“丁中广祥”这段对话多可怕，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贾蓉乃至整个宁国府都要跟贾琏联合起来对付凤姐了。曾几何时，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贾珍贾蓉，尤氏跟她好的都是蜜里调油，可是现在他们都站到凤姐的对立面去了。

还有曾几何时旺儿和平儿一个是凤姐的心腹小厮，一个是凤姐的左膀右臂。可是现在，因为凤姐让旺儿去杀张华旺儿退缩了，又因为凤姐苦苦相逼尤二姐，平儿也寒心了，这不就是众叛亲离吗？

那这个众叛亲离的结局是什么呢？《红楼梦》在这儿其实是埋下了一个伏笔的，这个伏笔就是张华。凤姐不是让旺儿追杀张华吗？旺儿回家就想了，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作，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他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是有了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人打闷棍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那凤姐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没法再去确认，也只能是相信了旺儿，这不就等于放过了张华吗？

想来这个张华终究有一天会被贾琏他们找出来，到那时候凤姐操弄官司草菅人命的事儿也都会暴露出来。那反过来说，凤姐如果暴露出来了，整个贾府勾结官府为非作歹的种种不正当行为也会随之引出来。那凤姐固然是哭向金陵事更哀，贾府不也会呼啦啦如大厦倾吗？

这样看来就会发现一场红楼二尤的悲剧穿插，虽然单独成片也没有问题，但事实上却又勾连起了整部《红楼梦》的大悲剧，让人唏嘘不已。本号有偿提供与此配套的音频资源，如有需要可与我联系。

蒙曼精讲红楼梦第六十八回一个警官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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