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接过心理医生的防自杀告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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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14 20:33
上海
2023年9月4日，我抑郁症复发且被确诊为重度抑郁。在第二次去医院复诊换药时，医生一边开药单一边说：“要不要试试医院的心理咨询？”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眼下并没有多余的预算去做心理治疗。记得在2年前的冬天，当时我经历了一场友情和爱情丧失的双重打击，我曾陷入了严重的抑郁情绪（但还没到吃药的地步），于是我特地去三甲医院找了咨询经验丰富、履历也非常优秀的心理咨询师（888/次），但9次后我感到效果甚微，迫于经济压力下，我最终选择了中断咨询。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心理咨询这东西，真的要靠机遇，并不是贵的才是最好的。因为真的会遇到可能花了很多钱，但还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真正能帮到你的心理咨询师的情况。中断咨询后没过几天，上海便爆发了不可控的疫情，然后就封城了。那3个月我记得我每天都在熬。那是一种钻心的疼痛。但人在最低谷的时候，除了“熬”，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熬啊熬啊，我还真得就靠自己的力量，给熬出来了。熬出来后，我迎来了我那一年短暂的高光时刻：结业了CBT（认知行为疗法）课程、收到了简单心理Uni心理咨询师培养计划的录取通知书、实习期做了几个礼拜的心理服务热线志愿者、秋天还买了自己心爱的车，写出了我这几年最满意的文章之一《内心独白｜爱上开超跑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变》。我承认那段时间我变得有点“自负”，我以为我能靠自己扛过去所有的一切。天塌了我也能顶着。哪怕去年我又再一次被抑郁症拉入谷底，身体出现了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不得不开始服用药物时，我也没想过我要花钱接受心理咨询治疗。“110一次+25元的挂号费。”医生指了指墙上贴的心理咨询淡淡地说道，“不过需要排队的。这是医院安排的低价咨询。你可以试试。”我犹豫了一下，说了声：“好的谢谢医生。”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丝动摇，毕竟可以刷医保，也比外面的心理咨询要便宜特别多，那我就再试试好了。就这样，我加了医院的心理咨询预约。我以为医生口中的“需要排队”会是排半个月，最多1个月。但没想到的是，我排了整整半年还没排到（……）。不过有一个好的消息，就在我半个月前去医院复诊开药时，我的精神科医生在我的病例本上写着“目前病情稳定，维持原治疗方案。”过了一个多礼拜，医院那边的心理咨询医生给我发消息说等了半年的心理咨询，马上排到我了，问我还需要预约治疗吗。我说需要的。![]()
最终，时隔两年，我再次坐在了心理咨询治疗室的沙发上。给我做咨询的是一位女性咨询师，留着一头温婉的短发。她先是交给了我一份医院心理治疗确认书，让我仔细看完并签字后，我们便开始了正式咨询工作。因为第一次咨询需要确认咨询目标，她问了我许多的问题。以下记录部分我与咨询师的对话：咨询师：最近两个周情绪如何？是否会觉得低落、愉快感丧失、或者有绝望的感觉？我：没有哎，最近我感觉状态挺好的。除了每天吃那个氟西汀让我觉得干呕想吐外，我心情都还可以的。我：我已经工作了。不过一直都是自由职业，在家写文章和拍摄为主。就是公众号小红书那些。以前主要写穿搭时尚这方面，去年确诊为重度抑郁后，就开始写关于抑郁症的文章。
我：就很正常的事情吧。我21岁还在西安读大学的时候，被医院诊断为轻度抑郁。那时候没吃药，后来我以为我好了，结果26岁又复发成重度了。但我现在也接受了这件事，毕竟每个人都会有情绪感冒的时候。不过这次得了重度后，我感觉我的共情能力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就是好像能够理解更多的苦痛。包括我现在写很多关于抑郁症的文章，就是想分享给那些和我有共同经历的人，我觉得挺有意义感的。咨询师：就是你会去主动分享你的病情、吃药之类的事吗？我：是的。就好比我这次来医院做咨询，我们之间的一些对话，我也会写下来。咨询师：那以后你抑郁症如果好了，是否会影响你的工作呢？比如你再也没办法写关于抑郁症的稿子了。我：也不会呀，我也有写其他类型文章的，抑郁症只是我生活里的一部分而已。我的创作都来源于我的生活。我有抑郁症的时候，我可以多写些关于抑郁症的文章，去陪伴和支持和我一样的那类群体。如果好了的话，我也可以写我是怎么好起来的，这样也能帮助到更多的人。反正不管好没好，我都想一直写下去。咨询师：那你蛮厉害的，看来你已经把抑郁症当朋友一样相处了。不得不说，在我这边所有的来访者里，你挺特别的。我：其实我知道这病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了，可能一辈子都会跟着我。没关系啦，慢慢来。我不急的。咨询师：我看你病历上有写你有多次自杀未遂史，能具体跟我讲讲是哪几次吗？（因为这个话题内容过于负面和沉重，先暂且跳过。希望未来有机会可以写进我的小说里）我（思索了一分钟）：那我会选择吞4颗右佐匹克隆片，然后去睡觉。第二天醒来估计就好了吧。咨询师：你在跟我讲述你过往经历的那些事情，听上去很让人觉得残酷和痛苦，但我发现你一直都是笑着跟我讲述的。你以前也会这样吗，就是看上去很乐观地说起过往那些伤痛的记忆。我：哈哈哈哈对。我跟我上一个咨询师说的时候，也是很平静地说。但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每每想起那些事情，我都会忍不住流下眼泪。哪怕我反复告诉自己，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过去经历的那些人和事不会再伤害到我了，但那些回忆突然闯进来时，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一种钻心的疼痛吧。咨询师：你是如何评价自己的？觉得自己身上有哪些优缺点？我：过于胆怯，总担心会养不活自己，会害怕自己做错事和不好的事发生、喜欢逃避、讨好型人格、害怕冲突、拖延症。至于优点的话，执行力强、温柔、待人真诚、善良、共情能力强。我：我感觉我很少生气。如果真的生气的话，大多数时候就是会被气哭，然后不说话。我其实挺害怕吵架的，也害怕面对正面冲突，我也害怕我会伤害到对方。我：以前不太会，现在稍微会一些了。我有点回避型人格，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我反复推开他无数次，但他依然坚定地和我在一起。我这人就是，当我推开后许多次确认了他真的不会离开我，那我才会慢慢有点安全感，才会一点点把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展露出去，包括我的脆弱我的痛苦，也会适当表露出生气之类的情绪。我：他会哄我，会逗我开心，会为了我去真得改变我不满意的地方。包括他最开始不理解我得的这个抑郁强迫症，以为吃了药就能立刻好了。结果发现我吃药后因为药物副作用导致我有时候状态更差了，他可能才慢慢意识到我这个病没法一下子变好，然后他也做出了很多改变，去学会安抚和共情我的情绪，去保护好我脆弱敏感的地方。我有时候挺感谢我生这个病的，感觉他也因为我这个病慢慢变得成熟柔软了许多。咨询师：那看来他很爱你。说明你身边是有能支持到你的人的。我：对是的。除了他，还有我的几个朋友，虽然见不到但每天都会微信保持联络。咨询师：那么对于这次咱们的这6次咨询，你最想解决的首要问题是什么？我：强迫症吧。抑郁症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调节，但强迫症这个我觉得目前有点困难。就是我的重度洁癖，还有这七八年来我每天都会反复回想起过去那些创伤性事件，它们总是在我开车的时候、写稿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忽然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有时候会停留几分钟，有时候会停留几个小时。心理咨询的50分钟很快便过去了。咨询师交给我一份自杀风险评估量表，还有一份心理科防自杀告知书，说是让我带回去给家属签字。“不客气，”医生朝我微笑，“期待下次的咨询见面。”回家后，我仔细看了看这份防自杀告知书。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我觉得这段时间我在一点点恢复了，我在努力地爬上来。虽然后来我还是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大声哭了出来。“所以要等，所以要忍，一直要到春天过去，到灿烂平息，到雷霆把他们轻轻放过，到幸福不请自来，才笃定，才坦然，才能在街头淡淡一笑。春有春的好，春天过去，有过去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