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温占钟：秋落（一）

前言：十几岁离开天祝，十年了就想写写故乡，写写父辈。

破败的屋子，昏暗的油灯下，父亲砸吧着旱烟锅，围着头巾的母亲局促的站在地上，时不时用袖口抹一下眼角的泪水，气氛压抑的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成圪蹴在角落里，深深地把头埋在裤裆里，似乎那样就能躲避王家送来的彩礼单，为了他这门亲事，熬干了老父母身上所有的精血，他已经二十四了，别人家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爹爹了，而他还没个出路，好不容易托媒婆寻访了隔壁镇子上的一户王姓人家的闺女，女方不嫌弃李成穷困潦倒，但也提出了一百二十元彩礼，二十斤猪肉以及三套衣服的要求。放到现在来说这还是要求吗？可是在那个刚吃饱肚子的年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黄土地折腾一年，仅仅够维持一家的口粮，那里还有闲余，如今王家提出这些彩礼倒也不算过分，毕竟邻居何狗儿前几日结婚的时候光礼金就送了一百八十元，还不算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
 

半晌，父亲李德年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也难掩满面的愁容，岁月的痕迹，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划出了一道道的皱纹，年轻时挺拔的脊梁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佝偻了下去，苦了一辈子，在黄土地上抓挖了一辈子，和老伴含辛茹苦的将两个子女拉扯成人，一生高傲且清苦的他哪怕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也不曾气馁服输，没曾想却在小儿子的婚事上不得不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都不要破烦了，我再去他二姑家看一看，下个话，看他们能不能再给撘凑一点。王家能把腊梅那么好的姑娘许给咱家，是咱家的福分嘞，咱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答应，成娃子，你去你舅舅家言传一声，让你舅舅给看个好日子，顺带着把那半袋洋芋带过去，今年收成不好，六个娃娃肯定已经断顿了。”说罢，把烟锅别在要上就出去了。这就是父辈那朴实的心灵，哪怕自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也还想着瘫痪在床的小舅子。
   

李成正背起半袋洋芋要出门，却看见自己的姐夫陈红举和姐姐李月从坡下走了上来，李成赶紧放下口袋迎了上去“姐，姐夫，你们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舅舅家送洋芋去嘞。”

“哈哈，你小子，听说你的事情成了，我和你姐就赶紧过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爹娘呢？应该高兴坏了吧”

“还早呢，才准备送礼定日子呢”李成回答道。对于他这个姐夫李成是打心眼里佩服，年纪轻轻就做的一手好木匠活，且为人精干，是青石峡镇出了名的俊后生。

将姐姐姐夫迎进家门，就见姐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好的荷包，打开后拿出一摞毛票给母亲递了过去“娘，我和红举也没有攒下来多少，这里有五十块钱，你拿着，再凑凑，把成娃子的彩礼给王家送过去。”

“哎呀，这怎么能成?这是你和红举明年进木头的本钱啊，使不得使不得，”“哎呀娘，你就拿着吧”，陈红举笑呵呵道“成娃的婚事是大事，再说了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当时我和李月结婚的时候我也拿不出来彩礼钱，是你和爹没有计较那么多还把月月嫁给了我，现在到成娃的事情了，一个女婿半个儿，这是我应该做的，娘，你快收着吧。”

“好孩子好孩子，我和你爹真是没有看错人”母亲赵金凤不由得喜极而泣，这一下子姑娘女婿送来五十元可算是把缠绕在一家人心头的雾霾一扫而空。家里还有二十块的结余，再找孩他姑凑一凑，把家里那头猪杀了，可算是凑够了。李成也不由得红了眼眶，这就是家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总是会不留余力的帮忙。

陈红举笑着拍了拍李成的肩膀说道“成娃，马上成家了以后家里的担子就要你挑起来了结婚了和腊梅好好过日子，年轻人，只要肯干，日子一定会红火起来。”李成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中也在憧憬着以后的日子。

正说着呢，李德年也回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褡裢，陈红举和李成赶紧迎上前去，从背上接下褡裢。“他爹，月月和红举送来了五十块钱”赵金凤赶快将好消息告诉了老伴儿。

“你看你俩的日子也过的紧巴巴的，还这么有心，行吧，算爹借你们的，等明年光景好点了就给你们送过去，你姑姑也给咱们凑了三十块，还给咱们拿了了五升白面。刚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白支书，知道咱家的情况后也给咱们帮扶了二十块，这下子彩礼够了，成娃子，你记住，这是大家对咱家对你的恩情，这辈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啊。”“爹，我知道了，放心吧，你们聊着，我去舅舅家了”

李成的舅舅赵栓柱本来也是大好青年，从小上过学堂，是附近村落里有名的文化人，出落的也是一表人才，却在几年前为了追受惊的骡车而摔下悬崖，命是救过来了却落了个瘫痪在床，一家八口的生活全落在了舅妈何月英的身上，日子也是清贫得很，不过赵栓柱通过给别人写写对联，拿着黄历推算幻丧嫁娶的日子，倒也能贴补一点家用。毕竟在这个文化水平都不怎么高的年代里，识文断字的人在大家眼里可真是受崇拜的。

一听是外甥的婚事，赵栓柱可不敢敷衍了事，拖着残废的双腿爬起来，拿着那本老黄历和周易算经研究了半天，最终算出来最好的日子是腊月二十二，也就是半个月后。李成回家把日子告诉众人后，李德年大手一挥，就这样定了，忙起来吧，说是忙起来，其实又有什么可忙的呢，糊糊窗户，打扫卫生，至于最大的事儿就是杀猪了，到也不要紧，村上本家李成堂哥李青就是好屠户，到时把他叫过来就好了。

婚期已定，李德年带着红举和白支书去了王家屲送彩礼，李成在家打扫卫生，赵金凤和李月还有姑姑李德花去镇子上采买结婚用的东西，顺带到布行去把腊梅的几身新衣的布料裁剪回家，至于李成的衣服以及新婚被褥那在几年前就准备好了，拿出来晒晒就可以用了。
而此时我们的主人公李成正在在幻想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腊梅，虽然两人只是见了两面，李成却在心中深深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的姑娘，有点微胖的身材，洁白如玉的脖颈，清秀的面庞，只是双手因为承担了太多的家务而不慢老茧很是粗糙。让李成不由得暗暗心疼，他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好好对腊梅，一定要在这黄土地上折腾出一番成就来，殊不知，几天后的婚礼上，只因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他这个山沟沟里的穷小子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起来。改变了他的命运，却也赌上了腊梅的一生。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进了腊月门，俗话说得好，上正下腊月，过了腊八就是年，李成一家也沉浸在娶新媳妇的美好喜悦中，家中的那头大肥猪也在几天前就请李青村里的隔壁邻舍杀好了，就等着婚礼那天做蒸碗菜宴请亲朋好友哩。李月和红举也早早的从青石峡过来帮忙了，此时正在收拾李成的婚房，这三间从李成爷爷手里传下来的破土坯房，在李月和陈红举精心拾掇下此刻也显得有了些许的生机。而我们的新郎官这会正游走在双龙镇的街道上，说是街道，也只不过是两条坑洼不平的泥土路而已，两边年久失修的房子也是残破不堪，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屋顶的瓦片也变得斑驳陆离。
  

李成自顾自的进到了双龙供销社，自83年撤销公社改为双龙镇后供销社肉眼可见的繁忙了起来，而今天李成的目的就是来购买结婚时所需要的烟酒，茶叶以及喜糖，并且出门的时候母亲还特意交代让他去镇上唯一一家司记理发馆剪剪头发，那样显得精神一点，平时李成的头发都是让母亲随便剪一下，毕竟在那个年代，剪个头发两毛钱是谁也舍不得的，爱子之心无尽，母亲也想在儿子大日子这天让自己的儿子可以有个好的精气神。
   

刚从供销社出来，李成迎面就遇到了邻村的发小吴建国，这家伙和李成光屁股一起长大，个不高，却是满肚子的心眼，见面就给了李成肩膀一拳‘‘你小子，我刚才去你家你爹告诉我你来镇上了，头发收拾的真利落，怎么样，当新郎官的感觉不错吧？钱够不，我问我爹要了二十块钱，不够就言语，一辈子就这一回，别太寒酸了。’’‘‘够了够了，就那点东西，你家也不宽裕,,再说了，就那几桌客，这些都绰绰有余哩。’’李成忙不迭推辞，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从小到大这个发小给他的不仅是陪伴，更多的还是各种关心帮助，虽然小时候吴建国各种好捉弄李成，比如偷王婶家的鸡烤着吃了，挨揍的是却李成，又比如上学时把女同学的辫子给剪了，反过来告老师是李成干的，诸如此类，小时的玩闹并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反而使两人的感情愈加深厚。
  

‘‘你就别推辞了，拿着吧，去给腊梅再扯两身衣服，咱虽穷，可也别在结婚的时候委屈了人家。我还忙着哩，还要去海花婶家帮忙劈柴哩，立民叔这两天又下不了炕了。’’不由分说把钱塞到李成口袋里就扭头走了。李成望着吴建国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苦笑，这家伙，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却是个十足的好人，立民叔在盖房时摔坏了腰，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能偶尔干点轻活，天一冷就会疼得下不了炕，家里的大事小情全落在了海花婶的肩上，也幸得邻里邻居帮衬，才没有让家垮掉。李成又去供销社给腊梅扯了几身做衣服的料子，顺带给父亲也买了一双皮鞋，把褡裢扛在肩上，大踏步的朝新民村走去......(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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