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历史封闭了可能性,而是我们缺乏想象力-《人类新史》

科技   2024-09-04 19:28   广东  

我们已经很难想象另一种极尽迷人且有趣的生活了,

而这一事实反映的

与其说是生活本身的局限,

不如说是我们想象力的局限。

/《人类新史》

2011 年夏天。


大卫·温格罗在时代广场旁边吃拉面,朋友大卫·格雷伯送给他一本自己写的书《债:5000 年债务史》。书里有一句献词:“献给大卫·温格罗,我不记得还有谁能够像他一样激起我对过去的兴趣。”


由此,一位考古学家和一位人类学家开启了一项历时十年的学术项目——《人类新史》。最初“严肃的学术职责之余的消遣”,最终革新了人类大历史书写的范式。


这是一部充满创新洞见的大胆之作。“二大卫”尝试摆脱概念桎梏,从更富于人性,也更贴近复杂历史现实的角度重新书写我们的祖先——


原始人类很可能季节性地在不同的社会秩序之间横跳,而不是固守某一种特定的制度;数量惊人的早期城市并不存在等级制或中心化的组织方式,却创造了令人惊叹的文化;在一些传统社会,财产权并不意味着你绝对占有某物,而代表着你负有照看它的责任;历史上许多重要发现不来自概念性突破,而源自日常实践的累积,甚至来自玩乐或仪式……


这本书带领我们在更大的时空跨度上领略了人类多元的可能性,揭示出它们比当前的主流秩序更加悠久和丰富的历史,同时也告诉我们,那种自由和再创造的能力,数万年间都存在于我们的祖先身上,而今也潜藏在你我每个人的身上。

人类新史

作者:[美]大卫·格雷伯(David Graeber)、

[英] 大卫·温格罗(David Wengrow)

出版社:后浪 | 九州出版社

出版年:2024 - 9


思索人类社会的命运时,我们总会借助大历史的广角镜头。可耳熟能详,甚至被默认为公理的人类发展叙事——从人人平等的狩猎采集小游群到现代民族国家,历经“农业革命”“城市革命”“国家起源”等关键节点——真的反映了事实吗?《人类新史》向我们揭示出,这或许只是一个现代版本的起源神话。

两位作者追本溯源,发现上述理论其实源自 18 世纪美洲原住民对欧洲殖民者的批判,以及欧洲人做出的保守反击。随后,作者们综合考古学和人类学等领域近年来涌现的突破性成果,展示了人类实际上有过怎样多元和流动的社会组织形态,历史的道路又有过多少分岔与并行。重新理解人类的过去,重新发现人类本就拥有的其他可能性,或许也能赋予我们新的思想资源,去想象一个更具希望的未来。



#人类历史的传统叙事不仅有误,

而且大可不必如此无聊

撰文/ [美] 大卫·格雷伯 / [英] 大卫·温格罗

节选自《人类新史》第一章:告别人类的童年

我们可以感觉到,粗略而言,原住民的生活比“西方”村镇或城市的生活有趣得多,尤其考虑到城市生活包含着长时间的单调、重复、空乏的活动。我们已经很难想象另一种极尽迷人且有趣的生活了,而这一事实反映的与其说是生活本身的局限,不如说是我们想象力的局限。


标准的世界历史叙事最有害的一面就在于它们把一切都搞得干巴巴的,把人概括为扁平的刻板印象,将问题简化(我们是天生自私并且暴力,还是天生善良并且乐于合作?),以至于损害甚至可能毁掉我们对人类可能性的认识。“高贵”的野蛮人归根结底和野蛮的野蛮人一样无聊;更重要的是,二者实际上都不存在。(……)


这里,我们应该明确一下:社会理论总是必然地包含一些简化。比如,几乎任何人类行为都可以说存在政治层面、经济层面、性心理层面,以此类推。社会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假装游戏,在其中,为了便于讨论,我们假装只有一个层面在运作:基本上,我们把一切都还原为简笔画,以便发现本不可见的模式。因此,社会科学中所有真正的进步就源于有勇气说出那些归根到底有些荒谬的事情:卡尔·马克思、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或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的研究成果只是其中一些最突出的例子。人们必须简化世界才能发现关于它的新知。但问题在于,在发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仍然在继续简化。


霍布斯与卢梭向同时代的人揭示了一些惊人的、深刻的东西,为他们打开了新的想象之门。现在,这些理念却只是令人腻烦的常识。这些常识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继续简化人类事务是合理的。如果今天的社会科学家还在将过去的世代人类化约为扁平的简笔画,这可不是在向我们展示什么独具创见的东西,而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社会科学家为了显得“科学”而应该做的。其实际后果就是使历史变得贫乏,从而导致我们对可能性的感知变得贫乏。在进入正题之前,让我们用一个例子来结束这篇导言。


***


自亚当·斯密以来,那些试图证明当代形式的竞争性市场交换根植于人类本性的人,指出了他们所谓的“原始贸易”的存在。早在数万年前,人们就可以找到物品被远距离转运的证据,这些物品通常是宝石、贝壳或其他装饰品。这些往往正是人类学家后来发现在世界各地被用作“原始货币”的物品。这必然证明了资本主义以某种形式一直存在吗?


这种逻辑完全是循环论证。如果贵重物品被远距离运输,这就是“贸易”的证据;如果贸易发生了,就必定采取了某种商业形式;因此,如果 3000 年前在地中海地区发现了来自波罗的海一带的琥珀,或者墨西哥湾的贝壳被运到了俄亥俄州,这些事实便足以证明我们发现了某种市场经济的萌芽形态。市场是普遍的。因此,一定存在过一个市场。因此,市场是普遍的。如此循环往复。


所有这些作者实际上在说的是,他们自己无法想象贵重物品能以其他方式移动。但是,缺乏想象力本身并不构成一个论点。这些作者就好像不敢提出任何独创性的东西,或者一旦提出了,就觉得有必要使用听起来很科学但含糊其词的语言(“跨区域交互作用圈”“多阶交换网络”),这样就不用再去细究那些东西可能是什么。实际上,人类学提供了不胜枚举的例子可供说明,当不存在任何与市场经济沾边的事物时,有价值的物品是如何长途跋涉的。


20 世纪民族志的奠基之作,马林诺夫斯基出版于 1922 年的《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描述了在巴布亚新几内亚附近马辛群岛(Massim Islands)的“库拉链”中,人们如何乘独木舟在危险的大海上大胆探险,只为交换作为传家宝的臂镯和项链(每个重要的臂镯和项链都有自己的名字,也承载着前任主人的历史)。他们只是短暂地拥有它,然后把它再一次传给来自另一个岛的不同探险队。传家宝跨越数百公里的海洋,在岛链上循环不绝,臂镯和项链的传递方向相反。对于外人来说,这似乎毫无意义。但是对于马辛人来说,这是终极探险,没有比以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名字传递到从未见过的地方更重要的事情了。


这是“贸易”吗?也许吧,但如果是,它将打破我们对这个词的惯有理解。实际上,有大量的民族志文献是关于这种长距离交换在没有市场的社会中是如何运作的。以物易物的情况的确发生着:不同的群体可能会发展出自己的专长(一个群体因羽毛制品而闻名,另一个则提供盐,第三个群体中每个妇女都是制陶匠),以此来获得他们自己无法生产的东西;有时一个群体会专门从事人与物的运输。但我们经常发现,这类地区性网络的发展往往是为了建立彼此间的友好关系,或是创造一个时常互相拜访的理由。此外,还有很多完全不像是“贸易”的可能性。


我们举几个北美洲的例子,让读者了解一下,当人们谈论历史上的“远距离交互作用圈”时,指的可能是:


1.追寻梦境或灵境:在 16 世纪和 17 世纪讲易洛魁语(Iroquoian)的民族中,实现自己的梦被认为是极其重要的。许多欧洲观察者都讶异于印第安人甘愿旅行数日,只为带回他们梦中得到过的物品:战利品、水晶,甚至是动物,比如说一只狗。人们如果梦到了邻居或亲戚的财物(水壶、饰物、面具等),通常都可以要求得到它。因此,这些物品往往会逐渐沿着某种路线在村镇间移动。在北美大平原上,决定长途跋涉寻找稀有的或异域的物品,可能是寻梦之旅的一部分。


2. 游医与流浪艺人:1528 年,遭遇船难的西班牙人阿尔瓦尔·努涅斯·卡韦萨·德巴卡(Álvar Núñez Cabeza de Vaca)从佛罗里达穿越现在的得克萨斯州抵达墨西哥,其间,他发现他可以通过提供巫师和疗愈师的服务,从而在村庄之间(甚至是交战村庄之间)轻松通行。在北美洲大部分地区,疗愈师也是艺人,而且往往会发展出大量追随者;那些认为自己的生命因表演得到拯救的人,通常会献出他们所有的物质财富供戏班内部分配。通过这种方式,珍贵物品可以轻易跨越很远的距离。


3. 女性赌博:许多北美洲原住民社会的女性都是不折不扣的赌徒;相邻村庄的女性经常在一起掷骰子或梅花石,并通常会用贝珠或个人饰品作为赌注。精通民族志文献的考古学家沃伦·德博尔(Warren DeBoer)估计,在跨越半个北美大陆的遗迹中发现的许多贝壳和其他珍宝,都是在这种村际游戏中不断下注并输掉的赌注,它们在很长时间里不断以这种方式流散开来。


我们还能举出更多的例子,但估计说到这里,读者已经明白了我们的宏旨。当我们仅是猜测处于其他时间与地点的人类可能在做什么时,我们的猜测几乎总是不够有趣、不够新奇,总之,远远不如实际情况富有人情味。




混沌巡洋舰
人工智能已经在迅速的改变我们的世界,当它与脑科学结合,这种改变将最终达到人本身。混沌巡洋舰站立在这两个未来的塑造者之间, 讨论这场正在发生的变革对每个行业和个体的影响。我已委托“维权骑士”为我的文章进行维权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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