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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父爱
作者汤其红女士：小学语文老师。热爱阅读，偶尔用文字记录生活，书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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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行伍出身，在部队干了二十多年后，转业到了江都。他严肃沉默，不苟言笑，乍一看会让人联想到电视剧《三国演义》里的关羽。公公有一儿一女，他和子女似乎不够亲近。儿女在外地工作，一般只在过年回来。儿女回来的时候，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喜悦；儿女离开的时候，看不出他有明显的伤感。在家的时候，听不见他对儿女嘘寒问暖；离家的日子，他几乎从不打电话关心儿女的情况。大姑姐曾经坦言，她的父母不及别人家的父母疼孩子，她的话印证了我对公公的印象。那天，家人聚餐，老公和姐夫喝得高兴了，又开了一瓶酒，这下就喝高了。回家后，老公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我受不了呼噜声，在床边备好一个盛了水的塑料盆，便去沙发上躺下了。半个小时不到，只听得一阵剧烈的呕吐声，随之而来的是重物摔在地上惊天动地的声响。我连忙快步走进房间，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水盆打翻了，呕吐物连同泼下的水一起在地板上蔓延，房间里充满浓烈的酒气。“肇事者”拖着夏凉被躺在地板上，床单上、被子上、身上，到处脏兮兮。我来不及喊醒他，赶紧拿来卫生纸和抹布清理起来。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八十多岁的公公过来了。看到烂醉如泥的儿子躺在地板上呼声如雷，他咂了一下嘴，便帮起我的忙。他蹲下老迈的瘦弱的身躯，拎起被子的一角，配合着我的清理。又努力协同我抬起他儿子的头，好把蔓延到他身下的秽物擦干净。等我清理完，公公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儿子，叫他睡到床上去。无奈喊再多遍都是徒劳。初秋的夜已然有了凉意，公公担心自己的儿子睡在地板上着凉，一点点地把被子朝他身下塞，再把被子的一部分覆在他身上。忙完这一切，公公疲累地坐在床沿。我让他去睡觉，他不去，反叫我去休息。孩子婚礼在即，我操心过度，已经连续几夜失眠，在公公的催促下，便去休息了。可是人躺在沙发上，心却放不下来，耳朵听着房里的动静，生怕老公再吐。果然，后来又有了第二回、第三回。第三次打扫干净，已是夜里一点多。“爸爸，该吐的都吐完了，肯定不会再吐了，你去睡觉吧。”看着老人垂着头筋疲力尽的样子，我真有些心疼。我一听，这是准备一夜不睡觉啊，这怎么吃得消呢？于是劝道：“你这么大年纪，不睡觉，哪里能扛得住啊！你去睡觉，我在这儿，你放心哦。”“我不瞌睡，你去睡吧。”老人朝我摆摆手，“明天还有事要忙。”“那你也不能坐一夜呀，你躺下来睡吧，有什么情况喊我。”说完，我留下这个执拗的老头，走出了房间。第二天早晨，我走进房间，只见老人家佝偻着身子倚靠在床上，看上去是那么轻、那么弱，让人无法将他与照片上那个英武的海军军官相联系。听见脚步声，他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沿，勾着头，似乎脖子难以支撑头颅的重量。醉酒的人鼾声震天，公公一定是一夜无眠吧？想到这里，我问：“爸爸，你还好吧？你睡了没有？”他抬起头，多皱而晦暗的脸上疲态尽显。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无力地垂下头，应道:“睡了睡了。”仿佛在梦中柔柔地呓语，声音极轻极轻，像树上飘落的一片秋叶，像无人居住的老屋墙角悬挂的游丝。那一刻，我被深深撼动了：爱要有多深，才会让一个耄耋老人不顾年老体衰，固执地在年过五十的儿子身边守上一夜？往事的碎片又在脑海重现，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对公公的认识。是的，他是不会对孩子嘘寒问暖，可得知孩子的归期，他会提前煨好他们喜欢吃的肚肺汤翘首以盼；孩子离家，他是没有电话询问，可他会每晚坐在电视机前，关注着孩子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西安晴天哦，呼和浩特下雪啦……其实，他的爱一直都在，从未远离，只是无声，只是默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