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14年就做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口译。
虽然是在中国做的,但多多少少也对我之后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所以想了半宿还是把文章加到日漂杂记这一系列里了。
11年九月,我稀里糊涂进了北二外日语学院。
闷热粘湿的空气里裹着稠密的蝉鸣。夏天每次从外部宿舍艺水上学都需要穿过珠江绿洲小区,然后通过人行天桥到达学校。通过人行天桥时需要在毫无遮蔽的情况下接受毒热太阳的注目礼——对于爱出汗的我,这一段上学的路是大学期间的噩梦。
13年大二时考了N1,119分低空飘过。当时想着反正考研十有八九是得走中医,日语只要过了N1能毕业就好。奈何这种想法碰上了真香定律,大学毕业之后我居然走了日语这条路子。
14年大三暑假时由于日语学院的老师们大都知道我懂点医,能开方、会针灸,于是乎先后给我介绍了一个中医文献日译中、一篇研究论文翻译。
后来当时的外教竟然在暑假打电话给我,问我愿不愿意做医疗口译。我当时听到这个电话时一哆嗦——我自己日语都还没学明白呢,这真的可以吗?但据外教所说,问了其他人都没法儿干,因为针灸科口译时会遇到中医的各种术语,而这些术语一般翻译不仅不知道,就算看到汉字也很难读对(举个栗子:「黄帝内経(こうていだいけい)」、「百会(ひゃくえ)」),并且如果对针灸基础知识不理解的话遇到一些基础词也可能需要现场查,所以希望找一个懂中医的。
震惊后的我还处于茫然中,也没多想就应下了,毕竟那时的我正热衷于给人做针灸治疗。
约摸一周后,我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口译。
还记得当时我背了个书包,包里放了笔记本、笔、一张穴位图、一个针灸针包、两本书(一本董氏奇穴、一本头针)、卡西欧电子词典。临走时还把之前买的白大褂也给塞进了包里。
目的地是博爱医院针灸科,客户是一家日本在宅医疗公司(当时还不算大,但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查到目前该公司已经有696名员工,在日本的医疗类公司里已经算比较大的了)。该医疗公司为了给员工提供研修,特意派遣两名员工(针灸师)到北京学习针灸在中风偏瘫后康复时的运用。
由于我个人那时并没有受到过专业的口译培训,日语也就只能说点不太复杂的句子,因此勉勉强强能完成口译。在总共四天的口译日程中(本来是五天,但是倒数第二天是ICU病房研修。里面据说有医生懂日语,因此不需要翻译,就没要我去),发生了几件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事,当时对我冲击很大:
1.来研修的两位工作人员每天都会穿着他们公司的制服(日本整骨院的那种服装,长款的,同时还配有室内鞋)参加研修。辨识度极高。
在那次研修口译后,我还陆续参加了多次医疗口译,但可以明显的看出日本无论大公司还是小公司,在穿着方面几乎都是要比中国企业更讲究的:就算没有制服那至少也是全套正装,但中国的中小企业出去研修时几乎没有穿全套正装的(穿个行政夹克配西裤已经算很正规的了)。
这肯定跟各国的文化和习惯有关,但日本医疗行业穿自己公司制服参加研修的现象非常普遍(中国医疗公司穿制服参加研修和参观的也有,但的确不如日本多),从侧面也可以看出日本企业对自身品牌的重视程度。
2.第一次知道原来日本的针灸针原来那么贵。虽然早就知道日本针灸针细,多数是套管针,但是对针的价格却没有什么概念。
那个年头中研太和才刚开始做针灸针,最细的针好像是0.25(那时似乎并没有开发出0.20、0.18、0.15这些规格的针),大家日常使用的多数还是0.30和0.35粗细的针。这也就导致在翻译开始之前我展示给两位日本人看时,对方被0.35的针吓得直摇手。
当时淘宝上的针大概是30-35元一盒(500根,十根针一根套管),套管针(100根,一针一管)价格好像是10-15元。而日本100根同规格的针,按当时汇率大概要六七十块。
3.中日两国对前臂的分寸不同(由于是当时翻译时遇到的突发情况,记忆可能有偏差)。阳溪穴到曲池穴之间的距离,中国针灸一般认为是12寸,而日本似乎算的是10寸,因此中间的各穴位位置都有一定的偏差。
之所以发现这个问题,是因为当时博爱医院的医生在向两位日本人介绍穴位定位时,中间有几个穴位中日双方有较大分歧,后来经我仔细询问才发现似乎是因为双方分寸就存在差异(不知道近些年有没有改变,还是他们学的流派就算这样的)。
4.翻译时的几个难点。
(1)预想中说不出穴位日语名、对方无法理解是哪个穴位的现象并不存在,日本针灸师对穴位名的掌握其实也不是很好,有时候会直接用穴位的编码进行称呼。
(2)头针的解释很困难,因为涉及划分区域的问题,且多家学说并不一致,解释时距离单位一直在变:x厘米、y寸、两点连线的z分之一。因此翻译负担很大,如果今后遇到建议还是用纸笔画出来解释更好。
而在这次翻译中,由于我正好携带了相关的书籍,可以快速展示对应学派的头针穴位图给对方,因此难度大大降低。
(3)由于是第一次翻译,有时候负责研修的医生觉得我懂针灸比较有意思,所以会跟我搭话,这种时候我翻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相对比较尴尬。但在第一天发生这种情况后我就跟两位客户及时沟通,避免了之后的误会。
(4)负责研修的医生没有类似的经验,在讲得起兴的时候往往连讲几分钟才停,作为翻译并不好打断,所以翻译负担极大。而且由于翻译时负责研修的医生已经做完了治疗,难以再现当时情景,对于两位参加研修的针灸师的记忆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在第一天遇到这一问题后,我迅速调整策略,通过靠近两位针灸师小声进行简单的同声传译,既做到了不打扰医生治疗和讲解,同时也提升了翻译效率。
5.为传播中华饮食文化(?),我带俩日本人吃了博爱医院附近的一家螺蛳粉(现在想想我当时究竟在干什么呢?!*&%%#¥#@¥!)。也不知道是真能吃惯,还是不想驳我面子,两位都说好吃。
磕磕绊绊前后总共翻译了四天,到了最后一天下午,对方终于把翻译费用结给了我——虽然四天才不到两千,但是对于我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月生活费了。
既能做自己喜欢的翻译、还能拿到那么一笔不错的报酬,那时的我已经欣然满足。
往后我又通过老师们的介绍,认识了不少医疗行业的前辈们,后来无论是体检时的陪同翻译,还是诊所/大学病院翻译,再或者是术前与家人的沟通,都做过不少(特别是在育英工作期间,几乎每周都在带学生去诊所看病)。冥冥中似乎注定我跟医学总得有点儿关系。
刚在大阪写下了上面这段文字,遥想旧日故事,不胜唏嘘。或许今后上了年纪我又会突发奇想考个针师证在日本做针灸也说不定。
在看文章的你想来日本体检或者进行治疗,但是却摸不清门路?如需翻译及「医療滞在」签证及相关服务,欢迎与我联系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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