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极学院创办人肖知兴教授认为,自己在文化认同上是坚决的传统主义者,然而身份认同与文化的好坏无关,它是身份与价值的依托,给人带来自信心、内驱力与责任感。
他说:如果没有一群人,你认同他们的历史,认同他们的现在,认同他们的未来,为什么把他们的命运当做自己的命运?怎么可能有责任感?没有责任感,怎么可能有领导力?
我是江西的客家人,小时候是个文青,酷爱唐诗宋词。老师上课的时候不让看,我就在课桌上包上一层白纸,在上面密密麻麻地抄满唐诗宋词,碰到不喜欢的课,就自己低头默默地读。
80年代,我在山沟沟里学的英文,所以我说英文一直就带着一股浓重的江西口音。更有意思的是,我的第一个英文老师,原来是学俄语的,所以我那个英文更古怪地带着一点俄语的口音,非常搞笑。
所以,我后来出国留学,留学回来在中欧商学院教书,都一直非常羡慕那些讲一口纯正的加州口音或者麻省口音英文的人。后来我又给纽约大学教了三年本科,加入乔治·华盛顿大学,想在中国筹办一所分校,慢慢地,我接触了很多受过最好教育的华裔,包括一些ABC(美国出生的华裔),他们那个英文讲得有多好,就不用多说了。
但我发现,他们普遍比较脆弱,做个螺丝钉还可以,如果让他们做有点开创性的事,就非常没有战斗力,超级不经打,跟我熟悉的那些中国的精英人物那种发自内心的信心、勇气,一路向前,百折不挠的行动力,根本没法同日而语。考虑到这一层,我突然觉得,我那口带着江西口音的英文其实还蛮好听的。
我就很纳闷,你们受这么好的教育,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到研究生一路都是名校,怎么会怂成这个样子?我就想啊想,想啊想,最后发现,也许是他们的自信心出了问题,归根到底,是他们的文化认同和身份定位的问题没有解决好。这个问题解决不好,什么行动力、领导力,都谈不上了。
看看北上深广中国最精英的人群,你会发现他们很多都是“凤凰男”,像俞敏洪老师、张邦鑫老师,包括我本人,都是小地方慢慢成长起来的,什么原因?因为我们最小的时候是“全村的希望”,慢慢变成“全乡的希望”,后来变成“全县的希望”,所以我们从小到大,自信心基本都不会受到什么挑战,所以,这个问题自然就相对容易解决。
我觉得很可惜的一点就是,中国很多留学生没有传统文化认同,在国内和国外都找不到存在感,很容易就成为了太平洋上飘来飘去的浮萍,成为一个空心的人。
文化孤儿:太平洋上的浮萍
有一本讲印第安人历史的书,叫《大地之泣》。书里面说,一些印第安的儿童就被白人收养,慢慢的他长大了找不到认同感,不认同白人社区或者不被白人社区认同。但他回到了印第安人社区之后也找不到认同感,他和别人说话、做事、整个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这就是一种文化孤儿的现象。
这种现象很有名的事例是一个文化孤儿刺杀了一个美军军官,把这件事情当作投名状去向他自己本来的民族国家去表示忠心,然后引发了印第安战争。战争非常惨烈,我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很震撼。
我们都知道孤儿非常苦,无论是现实里面还是文学作品里面,没有父母,被人抛弃,他的任何举动都得不到别人理睬,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放弃了,他知道没有人管他。孤儿的遭遇令人唏嘘,但文化孤儿更让人感慨。
一个人在中国把自己当外国人,但是到了国外发现人家也不把你当自己国家的人。他在中国找不到归属感,在国外也找不到归属感,就成了文化孤儿。
也有一种理论说我要做世界公民,好像不强调我是中国人。但这有点自欺欺人,那些漂泊不定的世界公民其实找不到内心的归属。
就像费孝通那句话:“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各美其美一定要放在美人之美前面。你连自己文化中好的部分都不能认同了解,你怎么去认同别人文化中好的部分呢?
文化认同:身份与价值的依托
文化认同本质上就是一个身份认同、价值认同与价值依托,它给你带来自信心、内驱力与责任感,它能在你最艰难的时候,给你带来一种最深沉的、来自于历史的积淀。
以我自己为例。我的家乡是江西永丰,也是欧阳修、文天祥的家乡。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活非常艰难。我就买了一套《欧阳修全集》,一篇一篇地读他的文章。一个人在碰到艰难挑战的时候他要找到力量的来源,我就是从他的文章中慢慢找回自己的力量,所以有文化认同感,你可以从家乡的伟人身上学到很多优点。
然后我出国读博士的时候,带了一套《中国文化经典》,从孔子孟子,到淮南子到孙子兵法,什么都有。每当在国外感到孤独的时候都会成为我的慰籍,母语的慰籍是难以言表的,尤其是当我身处在法国一座讲英语的小孤岛的时候。
传统文化对我而言,不管是形成自己思维的框架,还是做学问的方向,安身立命的基础,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在认同上,我是坚决的传统主义者
我对传统文化其实持有一种挺微妙的态度。几十年间,我在觉得中国文化都是精华和都是糟粕之间徘徊,有很多个转变的回合。对于传统文化不好的一面,我的厌恶感可能比99%的人都强烈;但传统文化好的一面,我的温情可能也比99%的人要强烈。
对我来说,影响较大的是陈寅恪的观点:中国文化不仅是哲学、科学、美术比别人差,很多方面都比西方弱一些,但中国也有强的地方,比如政治哲学,实践伦理学。我感触最深的就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就是三种关系,一是与世界的关系、二是与他人的关系,三是与自我的关系。中国文化第一点和第三点相对来说弱一点,但在处理与他人关系方面,下得功夫多一点,这是长处也是短处。
▲陈寅恪(1890-1969),字鹤寿,江西省修水县人,中国现代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
有记者问我关于管理全盘西化的问题,我说,管理分器具、制度、思想三个层面。器具层面或许可以全盘西化,如果功夫足够,制度层面问题也不是太大,而精神层面的问题,却很难靠全盘西化解决。
因为精神层面的问题的一个核心是自我认同(identity)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里,丢掉了传统,自欺欺人地假装自己是西方人、“国际人”,也许就是丢掉了自我,丢掉了立身之本,其风险是失去特立独行的首创精神和独立自主的判断能力,失去长期发展的根本目标和终极动力。
也就是说,你也许会成为一个亦步亦趋的优秀追赶者、二流企业、“假洋鬼子”,却不大可能和西方平起平坐,更不用说超越。如果说从坚持中国人的身份认定这个意义上讲,我是一个传统主义者,那我就是最坚决的传统主义者。
文化认同无关乎文化的好坏
文化认同的核心不在于它好还是不好。俗话说“子不嫌母丑”,就是你得认同它,你不认同它,你从历史的、人文的角度就找不到的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经过这么多年的思考,我相信,不论是儒家还是法家的理论、体系、生活方式、生活习惯都不重要,甚至语言文字都不重要,最主要的就是身份认同,要把自己和这个身份对接起来,置身于传统当中,就有了非常强大的动力来源,便不再是孤苦伶仃独自面对他国文化的小孩。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有身份认同感的人有内驱力、目标感,不会在两者文化中飘忽,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基础。
很多年轻人号称在自己做事情,实际上没有做事情。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消耗在和自己内心的斗争上,一会自傲,一会自卑,一会又自暴自弃,各种围绕自己负面情绪的内耗。
所以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就是他各种以自我为中心、各种以自我为目标的情绪所主导的生存状态走向无我的生存状态,无我就是一门心思全神贯注做事情,全力投入自己手头的事情,这种人就很容易做出成就。
我发现文化认同最核心的就是这个作用,能帮助你实现“无我”一个状态,它和你的母文化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发达与否,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有文化认同、认同民族、心系国家和历史的人,他相对比较无我。无我代替自我,他就很少有情绪内耗或者说心理垃圾。
文化认同无关乎文化的好坏
举些正面的案例。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是普利兹克奖,2022年得到这个奖的设计师迪埃贝多·凯雷出生在布基纳法索,是非洲非常穷的一个国家。他的作品都是拿泥巴、拿竹子做的房子,但不影响他做出世界级别的作品来,不影响他成为世界级建筑设计师,这就是文化认同的力量。
在美国的贝聿铭非常强调中国文化和身份认同,再三强调自己的设计是基于中国文化;蔡国强用火药作画,完全是因为中国文化认同激发的灵感;中央美院副院长徐冰用英文写书法得了麦克·阿瑟奖,所以要把传统和现代对接起来,把传统利用好。
再举些负面案例。其实这些年大批赴美留学是奥运前后的事情,以往没有全奖是出不了国的。那批05,06年老板的孩子回国后,我觉得他们很多人都有文化归属感不清晰的问题,最容易发生的问题就是在国外找不到存在感,会导致容易成为好战分子;回国后,也找不到归属感,就变成没定力的状态,小事不愿干,大事干不来。在两处地方都找不到归属感和存在感,非常麻烦。
小粉红也源于文化空心
战狼、小粉红的问题,其实和文化上的空心人同出一源。
留学生处在陌生又不太友好的环境中,很容易产生逆反心理,觉得中国什么都是好的、做什么都是对的,也就是所谓的离岸爱国主义,这也很误导人。不能够正确认识中国在世界的地位、在文明史中的地位,这对孩子的一生也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强者永远是平和的,弱者一会儿是跪地求饶,一会儿是颐指气使;强者永远是平视,弱者是一会儿仰视一会儿俯视……自卑和自大是一回事。
我们不要太多想着“引领”。世界之美就在于多样性,我们如果能提供一些额外的角度和不同的思路,对多样性就很有贡献了。
如果你已经在美国,觉得不太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尽早回国,不要像很多中国孩子一样,因为无法融入,就退守自己的小圈子,甚至反过来排斥美国文化、排斥美国人,误人误己。这个世界上,各种高大上学校毕业的loser(失败者)到处都是,为了一个虚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实在是不值得。
没这三门课,我就不办致极学院
从2015年开始构思,到2021年真正开学,致极学院总共筹备了6年。最难的部分,是获得国外大学的支持,拿到他们的学分转让合同。
这当中最艰难的流程叫课程比对,也就是我们开的课必须是他们那边在上的课。我们单方面坚持一定要有中国历史、中国哲学和中国经济这三门课,某种意义上是给自己增加了巨大的麻烦,因为很多美国学校并没有这些课,就不知道该怎么比对,怎么算学分。
但我和徐淑英教授还是坚持要开这些课,甚至我们认为,如果没有这三门关于中国的课,我们就不办致极学院了。什么原因?其实背后的逻辑很简单。很多人说,要把孩子培养成世界公民,一个走到哪都能够觉得好像是自己家的国际化人才,但这个概念其实是伪概念,这个命题是个伪命题。按所谓世界公民的模式去培养孩子,最后获得的是一个空心人,找不到文化认同的人。
而且,致极学院所强调的领导力来自于责任感,而责任感又来自于归属感。如果没有一群人,你认同他们的历史,认同他们现在,认同他们的未来,为什么把他们的命运当做自己的命运?怎么可能有责任感?没有责任感,怎么可能有领导力?
这些就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坚持这三门中国课程的原因。我们要培养“有中国根基和世界视野的未来企业家”。
最后,用陈寅恪的一句话来总结,我们一方面要“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另外一方面一定要“不忘民族本来之地位”,一方面要最大程度的拿来主义,承认自己的不足,虚心向人家学习,另外一方面,又永远不能抛弃自己作为中国人、作为华人的文化认同和身份定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培养出世界级、领袖级的人物,而不是中国、美国两边都找不到认同感的边缘人。
本文根据作者2006年《论语笔记》、2018年未来教育大会的演讲、致极下午茶有关分享整理。
互动话题
更多精彩内容
致极致力于培养“具有中国根基和世界视野的未来企业家”。学生第一年在上海完成本科一年级的博雅课程学习,后三年在国外大学学习。其中,致极与美国多所知名大学签订转学分协议。第一年所获学分可以全部转至国外学校。学生完成学业后,最终将由国外大学授予学历学位。
致极面向全国初中毕业生和高中生招生,为你提供一条直通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名校的“留学直通车”!
美国合作名校:
乔治城大学 Georgetown University
波士顿学院 Boston College
福特汉姆大学 Fordham University
埃默里大学 Emory University
佐治亚理工学院 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佐治亚大学 University of Georgia
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 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
旧金山大学 University of San Francisco
圣路易斯大学 Saint Louis University
克瑞顿大学 Creighton University
朱尼亚塔学院 Juniata College
瑞吉斯大学 Regis University
英国、爱尔兰合作名校:
杜伦大学 Durham University
利兹大学 University of Leeds
伯明翰大学 University of Birmingham
谢菲尔德大学 University of Sheffield
卡迪夫大学 Cardiff University
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 Queen's University Belfast
阿伯丁大学 University of Aberdeen
萨塞克斯大学 University of Sussex
东安格利亚大学 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
斯旺西大学 Swansea University
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 University of London Royal Holloway
赫特福德大学 University of Hertfordshire
都柏林大学 University College Dublin
澳大利亚、新西兰合作名校:
悉尼大学 University of Sydney
新南威尔士大学 University of New South Wales
蒙纳士大学 Monash University
西澳大学 University of Western Australia
阿德莱德大学 University of Adelaide
奥克兰大学 University of Auckland
👇👇👇
想要了解致极更多资讯、加入粉丝社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