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今天,我写下一篇《大圣归来:致自己》,彼时,距离《黑神话:悟空》首次发布演示视频仅有四天。
四年后的今天,距离游戏全平台开放游玩四天,社交媒体已然被”黑吗喽”引爆,人人都是天命人。
明代作家吴承恩的小说《西游记》自诞生起,传世五百余年,就不断出现各种衍生作品,若论老少咸宜,其他作品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此书层次丰富,人物繁多。唯孙悟空光芒过于耀眼,在大众文化中,不断被阐释、再生产。
大头小身子,细胳膊细腿,造型上受了米老鼠的影响
1941年的《铁扇公主》是中国首部影院动画长片,制作于1930年代。然而,早期的动画难免遗憾 —— 万籁鸣在采访中表示,创作意图乃是以"孙悟空斗牛魔王"鼓舞中国抗日同仇敌忾之热情,所以这部作品多有文化拼贴的呈现,民族风格初露端倪,孙悟空是米老鼠气质,这和当时迪斯尼《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1937年)的热映不无关系,要在教化诉求与商业娱乐之间寻求平衡。
《大闹天宫》龙宫大场景呈现 赛璐珞片与背景合成的电影画面
1964年的《大闹天宫》,中国动画电影里孙悟空题材的最经典之作,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其绘画、音乐、动作特色自不用说,重要的看点是对前七回结局的改编,以孙悟空成功告终。
卓越的艺术水平和对原著巧妙的改编塑造了一只独一无二的猴子 —— 它天生反骨、不畏权贵、大胆抗争,小说原著中孙悟空被压五行山等不利于英雄形象塑造的情节被尽数删除,情节更加简练,人物个性更加鲜明,是一个完美贴合当时语境、具有强大激励效果的动画形象。
1961至1963制作期间,国内氛围趋紧,《大闹天宫》强化的气质与时局相合。早在1945年重庆谈判中,就有相关话语:
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是逼上梁山。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封他为弼马温,孙悟空不服气,自己鉴定是齐天大圣。可是,你们却连弼马温也不给我们做,我们只好扛枪上山了。
《大闹天宫》强化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政治意识形态,有突出的艺术表现力和独特的影响力。这是特殊政治生态和非市场化环境中产生的作品,举全国之力制作而成,因此它的成就无法复制。
《金猴降妖》
《金猴降妖》(1984)创作于粉碎四人帮之后(1978年确定的献礼影片),孙悟空在此片中完全换了面貌,体现在孙悟空面貌以及形体比例的变化:《大闹天宫》中头身设计被调整,动作方面也弱化了"猴戏"。在猴性、神性、人性中,此片更强调人性,力图表现孙悟空的胆识、情义、忠心等。
《金猴降妖》
本片突出强调悟空的忠诚 —— 无论唐僧如何愚蠢,也不抛弃不放弃。与此同时,该片在风格方面进行了宝贵的"现代主义探索",白骨精出场等段落,运用现代主义的变形抽象,大胆而强烈。最终因为孙悟空的表现过于成熟、温和,反响平平。
1999《宝莲灯》中的孙悟空,已是成了"导师"和幕后推手,指导沉香去斗二郎神。结合九十年代的暗流,各位亦可做幻想解读。
《宝莲灯》 袈裟下,忍成佛
在电视影视剧的创作上,私以为有两版值得反复细品。86版的央视《西游记》自是不用多说,经典神作,忠于原作,被一众西游迷奉为圭旨,至今难以超越。
86版《西游记》
另一版,则推荐香港无线翻拍的96版TVB《西游记》。与86版央视《西游记》相比,96版的TVB《西游记》知名度远没有它广泛,甚至还被不看好的观众认为是一部披着名著外壳的"广播剧 1"
1:泛指无聊幼稚、剧情天马行空,老套乏味,改编离谱的"儿童片"
???
也许96年TVB版的《西游记》脱离原著最远,但是它却是离普罗大众最近的一部《西游记》。
配角妖精们也是刻画非常精彩。狡猾多端、阴险残忍的白骨精,原是为情所困,苦恋太子的她到死都只想和爱人在一起。编剧还借她之口提出了"人吃万物就天经地义,妖怪吃人就作孽为祸"的思考。
数十年间,孙悟空数不胜数。越复杂,越有趣。此猴集人、兽、神、魔一体,变化万千,无论如何都可与时俱进。
大圣,自由,狂欢与反控制,反叛精神的代表。
猴子狂野时,桀骜不驯,捅破天宫。
悟空,压抑,戴上紧箍的被控制者,规矩的表征。
猴子恭顺时,忠诚体贴,循规蹈矩。
如今,孙悟空,进一步成了抵抗到底的真朋克。孙悟空大闹天宫与童年记忆挂钩,走上取经之路,亦是成年人悲叹的思愁。五百多年来,孙悟空被一次又一次地投入"炼丹炉",烧成不同模样,被使用,被诠释,却无法真正地规定,占有。
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孙悟空,也没人会追究一个真的孙悟空,毕竟,人人都是天命人,每个人都可以是孙悟空。
大圣,既从未离开,又何谈归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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