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莉拉
“短剧好像又回到了2019年男频网文的状态。”男频短剧编剧老A感叹道。
对于从网文写到短剧的男频编剧们来说，男频短剧就像走上了网文的“老路”：一面是严格监管之下，大量题材被禁，创作空间变窄；一面是市场对“战神”“赘婿”等题材审美疲劳之后，新的故事套路仍未被发掘，产能下滑。“7:3”曾经是短剧市场上男频与女频的题材占比，这个格局在今年被逆转，“女频7”“男频3”的新格局已经形成。尤其是今年下半年，以《桃花马上请长缨》这种现象级爆款为首的大女主题材短剧在市场上越来越多见，逆袭战神题材“搬”到女频身上却能奏效。“现在男频剧本过稿率都不足30%。”男频编剧本能向娱乐资本论坦言，“很多平台现在都不收男频短剧。”本能有一家短剧编剧工作室，工作室一共有12位编剧，这是今年年初扩招后的结果。去年工作室只有4个人，4个人写的本子总充值数额达到4亿，而今年充值总额连去年的零头都不够，只有几千万。处在同样困境的男频编剧不在少数，他们一边持续写着过稿率不高的男频剧本，一边尝试向“中老年”“女频”等热门题材转型，但成功的人寥寥无几。男频为何式微？男频短剧编剧的出路在哪？我们试着与从业者聊聊，来理解他们身处的困境。![]()
以11月榜单为例，热力榜前10的短剧中，只有第4名《我都入赘了，你说我爹是首富》与第10名《国士不可辱》贴有男频的标签。从今年6月到11月，热力榜月榜前10中，男频短剧数量只占1/3，女频短剧占39部，占到整体的2/3。近2个月里，充值成绩最好的应该是10月麦芽出品的《消失的厨神》，累计热力值有6000.1w，不足今年爆款女频短剧《桃花马上请长缨》的一半。曾几何时，男频是整个短剧行业最先闯出来的题材，因为短剧生发于网文，男频一直是网文中更为成熟、商业化更成功的类型。这类“打怪升级”“屌丝逆袭”的套路应用到短剧之中，更容易找到爆款定律，同时打到观众的爽点。赘婿、修仙玄幻、神豪、战神、逆袭等经典男频题材在网文时代就储备众多IP，原生的IP人气能助力男频短剧内容从一开始更易获得关注度。而更具有“爽点”的男性上位、晋升、逆袭叙事，也相当符合短剧的投流逻辑。这类高度情绪化的内容更容易吸引受众，所以入局较早的短剧平台，例如点众、花生、山海、九州文化等都依托于男频短剧打开市场。在短剧的“爆火”以及平台的助推下，一批男频网文作者纷纷投入短剧编剧的行业之中，方寸山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网文领域擅长写“战神”“赘婿”类的男频经典题材，“男频的情绪价值需求很高，剧情的不断反转和主角的身份逆袭这种设定在小说领域已经验证了很多年，也很好用，我对这个套路已经非常熟悉，所以进入短剧领域，在剧本的创作方面并没有什么难度和阻碍。”早年的男频短剧正是依靠着这种被网文行业长期验证过的创作模式、构架设计，成为了整个行业的先驱。不过，在方寸山看来，随着短剧市场扩大，题材迭代升级，也正是这种虽然经典实用、却比较单一的套路，束缚了男频短剧的创新，让男频短剧走到了当下的局面。男频短剧题材相对较为单一，故事套路感极为明显。男频中常用的套路在于“身份反转”。首先男主人公人设一开始就是隐瞒身份的“大佬”，或者身份低微、备受欺凌的小人物，前者会在被欺压的某个节点通过展露身份而实现对反派的报复，后者则通过剧情点实现身份反转，走上“大佬”之路。“90%的内容就是身份梗，反派反复嘲讽、陷害主角，后面又反复被打脸，在短剧出现这两年里，男频内容基本是这个套路，再爱看也会审美疲劳。”方寸山告诉娱乐资本论。相较之下女频题材就更为多样化。除了传统的“霸总”甜宠、以爱情为主线的题材之外，职场、复仇、大女主成长、女性互助等为主线的内容也频繁出现在市场上，成为女频之下的细分类别。![]()
AI作图 by娱乐资本论在11月热力榜前10中，女频内容包含了一部萌宝题材、四部甜宠题材，两部战神逆袭题材，一部母女亲情题材；反观男频内容，仍然局限在“赘婿”“逆袭”的标签之下。![]()
数据来源：Data eye热力值11月月榜其中最瞩目的当属《桃花马上请长缨》。截至当下，《桃花马上请长缨》累计热力值有1.4亿+，在热力榜月榜前10的位置上挂了4个月之久，成为今年的最大爆款，在去年这一光环还属于男频短剧《无双》。这部剧也突破了女频内容局限于“甜宠”的刻板印象，是一部大女主逆袭、复仇、保家卫国为主线的故事。在《桃花马上请长缨》爆火后，市场上出现了一批“大女主”短剧：《铁拳无敌杨芊芊》《敢叫山河换新颜》偏重于武神人设的塑造，女主角从一开始就有天赋异禀的根骨；《吾家有女镇河山》则是与《桃花马上请长缨》一样带有家国情怀的战神类型；《不原谅不复合苏小姐独美》则是背景为现代都市，女主为高智清醒独立人设打脸渣男的故事。在剧情介绍上她们被打上“逆袭”“战神”的标签，似乎在重拾男频最成功的一套创作经验，将男频短剧的套路用到女频短剧身上。编剧方寸山创作的第一部短剧《女王》，就是套用男频故事模板在女性角色为主的短剧中。“当时想的是主角为女性，但整体故事构架按照男频经典战神套路来。”在《女王》这部剧中，女主角是世界观中的上位者，隐退江湖多年后，以拯救女儿为出发点，重新出山，到后面带兵为国清理倭寇、保家卫国的故事。剧集在今年1月上线，与当下的大女主戏不同，纯男频套路的挪用仍吸引了很多男性观众，最终剧集受众63%为男性，37%为女性。最终充值在3000万左右，算是一部成绩不错的作品。![]()
数据来源：剧查查在方寸山看来，《女王》的优势在于做得早且当时这样的女性故事仍然很新鲜，但放到当下已经不再适用，“现在很难有一部戏既能引起大部分女性观众的情感共鸣，同时又能获得大部分男性观众的价值认同，而本质在于男女观众对于短剧的需求有着很大的区别。”![]()
归根结底，男频套路的简单挪用无法长期实现的原因在于，男性与女性观众“爽点”的不同。作为极度追求情绪价值的作品，针对什么样的人群，提供什么样的“爽点”是短剧创作的方向所在。男频编剧本能向娱乐资本论总结：“权力”“性”“暴力”是男性的三个爽点。这三个爽点的呈现与取舍，也正是当下男频短剧与大女主题材之间的区别所在。“男频短剧是以男性主角的自我中心来开展剧情的，更多剧情不是情感驱动，而是社会关系下权力结构的驱动。”方寸山说道，这是他创作男频小说的经验，“情感驱动可以有，但不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男主角的情感关系、亲情关系往往被呈现得相对简单，而权力关系是最复杂的。”以《无双》为例，即使一开始的剧情点集中在前妻对男主的打压与厌恶上，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呈现并不是夫妻的情感关系，而是自恃身份的“上位者”，与隐姓埋名的“下位者”之间的矛盾。后续的男主回归身份，打脸曾经打压过自己的人，也是一种权力关系上的“倒位”。最近的《消失的厨神》更明确，是男主在“后厨”职场上的晋升与逆袭之路，是从小人物到厨神的身份转变，本质也是一种权力的获取过程。但女频的爽点，并不在“权力”的反转上，而在于获得情感关系中的上位关系，或在情感关系中获得安全感。《桃花马上请长缨》中，女主的人设虽是武将，但她的主线剧情并非朝堂晋升之路，而是一面打脸“前夫哥”与插足的女二，一面报父母去世的仇恨。这两条线都是情感驱动的剧情，女主最终的目的并非实现身份上的跃迁，而是完成情感上的需求。“女频其实你会发现，再怎么写，情感内容始终占据一定比重，男频内容里很多主要的女性角色都是负面的，是打压主角的人，但女频里到后期往往会有一个比较正面的男主打辅助。”方寸山告诉娱乐资本论，“女性观众都是喜欢嗑cp的。”在《桃花马上请长缨》中，男主作为将军的身份在第19集才出现，不光身份背景强大、武力值max，同时还一直暗恋女主并默默守护，在事业上给予支持，可谓buff叠满。《不原谅不复合苏小姐独美》，即使最终女主实现独美，但在过程中仍然有痴情男二追求女主，填补cp这条线。共同点在于，在成长型大女主戏中，女主往往处在情感关系的上位者一方，与之匹配的男性角色往往是默默付出型，用强大的身份背景在背后提供帮助。与霸总甜宠不同，男主的权力与财富并不完全决定女主的剧情走向与行为方式，感情线是事业线的辅助。“很多照搬男频套路的女主戏，之所以没有那么好的效果，还是因为没能打到女性的点，男人的点就是要征服世界，很多女观众的点在于我要征服这个男人来征服世界。这不一样。”鲁大师短剧事业部负责人祁玥熹向河豚君表示。其次，早期对于“性”和“暴力”的追求，也是导致男频短剧式微的原因。去年11月，广电总局开展为期一个月的网络微短剧专项整治，包括制定内容审核细则，并下线包含色情低俗、血腥暴力、格调低下、审美恶俗等内容的微短剧。这一举措，算是抓住当时仍在野蛮生长状态中的男频微短剧，“不敢写了，无论是后宫、黑帮还是战神类的题材，我们都不敢碰。”本能坦言道，“很多男频的元素投射到现实当中的确比较危险，战神背后是权力的上升，很多战斗场面会导向暴力内容，情色就更不用说。”以往男频作家擅长、男性观众追捧的内容与题材成为市场上不敢触碰的红线，一方面创作收紧让很大一部分习惯于固定套路的编剧找不到新的创作方向，另一方面平台在监管下也会对男频内容的审核更严格，而短剧出品方对于做男频短剧会更审慎。“现在有很多小一点的平台会直接告诉我们不收男频剧本。”谈起今年卖出多少剧本时，本能的语气相当苦涩，“我们只能往一些大平台投，但就连我的过稿率都只有30%。”本能有一家短剧编剧工作室，工作室一共有12位编剧，这是今年年初扩招后的结果。去年工作室只有4个人，但4个人写的本子总充值数额达到4亿，而今年充值总额连去年的零头都不够，只有几千万。本能告诉娱乐资本论，现在他工作室的编剧也在尝试从男频转向别的题材，今年上半年尝试过中老年题材，最终失败。现在他也想尝试一下女频内容，但显然男频编剧写女频仍处于水土不服的状态，“我们阅片量太低，写出来依然是男频味。”另一方面，女频短剧市场已然饱和，本能也清楚地知道想要转型，既无先天优势又要面临巨大的竞争压力，这正是他最焦虑的地方。方寸山也在尝试转型女频内容，但《女王》的故事套路显然已经不能再吸引观众，他也面临与本能一样转型困难的问题。如何在男频市场收缩严重，与转型女频的水土不服之间找到平衡点，几乎是当下谋求生路的男频编剧需要解决的共同命题。![]()
题材创新、抓住全民话题、跟紧网文潮流，男频还有出路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抱悲观态度。曾在网文行业深耕的祁玥熹，就认为男频短剧仍然有很大的机会。祁玥熹曾在中文在线就职，熟悉网文行业的市场逻辑。在她看来，男女受众的付费习惯从网文到短剧是一脉相承的。“男性与女性消费习惯不同，从小说行业开始，女性就容易冲动消费，可能看到某个部分就不再付费看下去了，男性付费的考量会更多，但用户黏性会更好，下决心买这部剧，就会看完。”早期的男频短剧虽然把握住了剧情套路与爽点，把战神逆袭等逻辑展现出来，但经常使用大量同质化的设定与套路，直接复刻之前作品的剧情，同时制作上仍用此前的粗劣的画面、演技等，直接加速了观众的审美疲劳。但如同后续网文延伸出大量的高概念设定、新的世界观架构以及新的任务设定，男频短剧在经历过一波淘洗之后，当下也有这样的创作趋势。“在男频一些经典题材，例如玄幻仙侠甚至是武侠，在人设上的差别感做出来，故事上的新意给到，依然还会卖座。这样的精品本子是比较考验编剧的功底，也是需要制作很用心地，也需要平台有这个决心去推出去。”在她看来，男性的情绪价值点是固定的，但展现方式一定要变化。在“战神”与“赘婿”之外，同样的“权力反转”的爽点也可以实现在别的人设与故事上，需要时常更换，例如今年出现的男性的职场故事，例如今年出现的“制造光刻机”的科研人员。另一方面，祁玥熹观察到，市场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编剧，选择将男频叙事推向全民叙事，抓准社会热点，在营造话题度的同时也能收获不错的成绩。今年7月，一部名叫《裁员裁到大动脉》的短剧收获5176.9万热力值，成为当月月榜TOP4，在这部短剧的分类tag里既有男频也有女频。祁玥熹将这类短剧，称为“全民题材”的短剧：涉及题材与社会中的热点议题相关，故事更具有普世性，男女通吃，能引起所有群体的共鸣。今年很多男频短剧已经有这个特征，即使受众男女比例很难达到标准的五五分，但就其故事内容来看并没有太大男性女性视角的差别。她负责的短剧平台鲁大师短剧事业部，就在这个题材上深耕。除此之外，源于网文基因，祁玥熹也格外看重网文IP本身的价值，在她看来《桃花马上请长缨》成为爆款最重要的因素在于其小说IP的火爆，为短剧积累了一波基本盘。像男频短剧这样网文基因更强的内容，更能敏感地抓住IP的潮流：“男性战神题材好几年前就不够火了，小说都已经没人推了，现在大家都在找新的网文潮流。”她会依靠对于网文IP的评估去推进短剧IP的策划，今年鲁大师收的两个男频IP，一是玄幻作品《万古之王》，一是来自孔二狗的小说《东北往事黑道风云二十年》。但她表示不会全然照着书本拍，也不会直接挪用IP名字，而是将里面核心的故事与人物提取出来，或者用故事中的世界观，用同人创作的逻辑构成新的故事。对早年从网文转向短剧编剧的老A来说，当下男频短剧正在经历的瓶颈期，他早在写网络小说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2018年，一系列涉及“官场”“黑道”“情色”等网文题材被封，那段时间行业里也一片哀嚎。“但大家还是挺过来了，而且也有越来越多的新题材被刺激出来。”在他看来，即使处于低谷期，也不用太过悲观，在很多题材被市场淘汰之后，只要男频用户的需求始终存在，男频市场就还会有新的题材、新的创作者出现。PS：如需加入短剧微信交流群，请添加小管家微信（duanjuxsl）或扫下方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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