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记忆 | 老上海滩读书两三事(上)/ 作者:张朝杰

旅行   2024-09-03 00:01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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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本期[Ta记忆]主讲人张朝杰,本为富家子弟,却选择了九死一生的革命道路,经历过艰难曲折,在耄耋之年写下了《活到老笑到老》。又到一年开学季,一起听Ta讲讲老上海育材、南模读书时的那些事儿。





我原籍广东潮阳,1920 年生于上海外滩附近的吉祥街(今江西南路延安东路金陵东路段)一条里弄房子里。阴历生日11月18日,上海话就是“要要要发”,可是我从来没有“发”过,我父亲却是在有了我以后“发”起来的,成为上海潮州帮富商之一。我也因此成为最后一个由妈妈亲自喂奶的孩子。人家取名“招弟”,有招不来弟弟的,我没名“招妹”,却招来了五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正好“哆来咪发唆啦唏”。父母亲重男轻女,我大哥比我大8岁,弟弟比我小 12 岁,20年里去掉头尾,中间只有我一个儿子,受宠爱之甚,可想而知。

张朝杰兄妹合影(左一二姐张朝彬,左二大姐张朝仪,右一大哥张朝汉,右二张朝杰,张友苏提供)

1918年上海法租界地图,图中标记处为吉祥街


因为宝贝,我直到7岁那年,才由舅舅带到一家私塾,老师给我一本《三字经》和一本学写字用的描红簿,并在簿面上为我取名写上了“张朝杰”三个字。我读了三天不肯再去上学了又哭又闹母亲心疼就不让我去了。

1928年,在天主堂街(今四川南路,金陵东路人民路段)怀德女子小学读书的两个姐姐,暑假后开学时“开后门”把8岁的我带进她们的学校上一年级。家里有“包车”(私家人力车,即黄包车)送。我坐在大姐身上,二姐坐在一旁。到了学校,大姐掏钱,二姐跑腿去买早点,我只管吃,我最爱吃六枚铜板一个的圆面包。

天主堂街旧景

学校老师教唱《小麻雀》《可怜的秋香》,我也跟着一起唱,至今未忘歌词。可是,老师要我同女生一起边唱边舞,我说什么也不答应,总觉得“娘娘腔”。全校只有我一个男生,上厕所很不方便,每次都由姐姐站在门口把守。跟了姐姐两个学期很不自在,吵得妈妈答应我换学校。



1929年暑假后,我进入怀德女小同街对面的类思小学(今四川南路小学),校内有天主教堂(今天主教上海教区洋泾浜圣若瑟堂),周一到周六上课前由牧师带我们进去做弥撒念经。我仍上一年级,读共和教科书国文第一册,两年读下来读得滚瓜烂熟“人、手、足、刀、尺”,“小猫三只四只”,现在还能背出百分之九十以上。那时俩姐姐已经到徐家汇启明女中附小去住读。我一个人上学坐包车,放学与几个同学结伴走回家,好在只走一条横马路,穿一次马路,所以父母比较放心。

1939年天主堂街类思小学所在地块图(左)和圣若瑟教堂旧影(右)




1930年,我家搬到公馆马路(又称法大马路,即法租界大马路,今金陵东路)自来火街(今广西南路,延安东路金陵东路段)昇平里。上学路远了,我就跟一堂兄进南市大东门民国路(今人民路)育材小学住校读二年级。因为校址在王家祠堂,每年比其他学校多放一天假,就是王家祭祖的那一天。饭厅兼乒乓室的大厅供着王家祖宗的牌位,当时觉得蛮吓人的。

1897年《上海王氏育材书塾章程》及育材小学、南洋中学校长王培孙



位于南市大东门的育材书塾(来源:上海市南洋中学)

学校面积不大,只有课堂,没有操场。体育活动除乒乓外,只有在一条宽一米多的露天过道上踢小皮球(我乒乓打得蛮好, 以至于后来成为青年报社乒乓队员之一,还曾荣获报社乒乓赛亚军)。寝室在临街二楼,我们常从窗门用绳子缚篮子,放好钱吊下去买校门口人行道上小摊头的大饼油条、藕粉羹、小馄饨等。有一次,我不小心拉篮子上来时一歪,把一碗小馄饨全打翻,幸亏没烫着小贩,但还是为碗打碎赔了钱。

育材读三年级上学期时,我开始学英语。一个学期不到,我刚学会26 个字母和不多的单词,就发生了1931年九一八事变。我们在窗口看到马路上常有打着反对不抵抗”横幅的游行队伍经过。

1920年代南洋中学,门前的小路后来拓展成中山南二路

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后,由于南市地处华界,因恐日军攻打,育材小学只好到法租界日晖港借南洋中学教室上课。我去了一个星期不到,因路远交通不便,又不能住读,就待在家里找些课外书看。淞沪抗战中十九路军奋勇抵抗的新闻每天在各报头条刊登。一到傍晚,弄堂里就有报贩叫嚷:“《大晚报》看伐?东洋人大吃败仗咯!”


注:王氏宗祠,清道光年间上海沙船业巨商王文源、王文端兄弟建,祠西侧建园,名省园。1896年,族人王柳生(王维泰)在园内创设育材书塾,添建两层七楹洋楼作为教室,是上海最早的民办新式中学堂。1900年起侄子王植善(王培孙)接掌校务,1901年育材书塾更名育材学堂,1904年定名南洋中学堂(今上海市南洋中学),1907年起在龙华路日晖桥西购地,1909年校舍迁往新址,省园改设育材小学。外交家顾维钧、寰球中国学生会总干事朱葆康(朱少屏)兄弟、全国首位参与公开演说的女性薛锦琴姐妹、香港特首董建华父亲董浩云均曾就读于育材。



1932年暑假里,我大哥张朝汉带我到交通大学校内南院的南洋模范中小学考预备班(小学四年级,当时南模没有开设小学一至三年级)。南模比育材程度高不少,我在育材只读完三年级的上学期,去考南模四年级的下学期,这不是平常跳一年级的事,要考取谈何容易?果然落榜了!

我大哥当时刚从南模读完高中二年级,进交大预备班高三。在南模时,他当过第二届“市长”由全校学生选出的学生会主席,是老师们都认可的好学生。他带我到南模找沈同一(沈维桢)校长求情,说他会为我补习功课,尽快赶上。可能考虑到我跳了一级考试确实不容易,也对自家的优秀学生有信心,沈校长最终答应让我入校读书。


南洋模范小学校门和实验室(来源:上海市南洋模范中学)

开学那一天,我母亲带我到学校宿舍的寝室里。那时南模全是男生,都住读,而且规定小学学生每四个星期回家一次。因此,母亲放好我的箱子和洗脸刷牙用品,为我铺好被褥后要走时,我一把拉住她就哭起来。她答应在我不可以回家的星期日来看我,七哄八哄我才放手。母亲也说到做到,如期带了大包小包食品来看我,直到我初中毕业(初中学生每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开始的三个星期日,我见到母亲仍要哭鼻子,难为情啊!

南模不仅对学习要求高,生活上也很严。在学校里,除了脏衣服有校方联系的洗衣店派人收送,其他一切生活如铺叠被褥、冲热水瓶等等,都是自理的,才小学四年级啊!但是也锻炼了我们的独立性。到六年级,我已经开始自己乘有轨电车回家了。





关于作者

张朝杰(1920-2018),1945年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1948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共中央上海局策反工作委员会机关支部成员,《青年报》资深编辑,本文节选自作者著《活到老笑到老》,写于2008年。



作者:张朝杰

编辑:黄凤芳


来源:“黄浦记事”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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