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辛恬，一名从业多年的法律人，也是一位留学生妈妈。
在国内家长们关注美国藤校发榜之际，一则藤校学生枪杀CEO的新闻却在全美乃至全球，引发了热议——
从社交媒体头条，蔓延到商业版、娱乐版、教育版新闻头条，掀起2024年罕见的舆论海啸。
■嫌疑人Luigi（路易吉）的名字成为了热度不减的热搜词，《纽约客》也写了长文报道起初大家还在因为街头枪杀案而恐慌，随后发现，凶手竟出生于富裕显赫的家庭，是顶级美高毕业生代表，宾大计算机本硕四年就毕业的高材生。一个阳光英俊，有着大好前程的男孩，却遭遇长期背痛折磨，对医疗保险系统充满愤慨的形象呼之欲出。一时间，被杀的CEO则成了「用AI提高保险拒保率而让无数家庭破产的吸血资本家」，而杀手则成为了「为民除害的英雄」。对于大洋彼岸的我们来说，从这件事里不少人了解到，美国是发达国家里唯一一个未实现全民医保覆盖的国家，生次病动辄就是十几万花出去，出去留学又会面临什么呢？![]()
■路易吉已经被塑造成「城市英雄」，众筹网上不断有人给他捐钱，街头也出现「释放路易吉」的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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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之家的藤校精英纽约中城一家星巴克，走进了一个连衫帽罩头、面罩半裹脸的青年男子，他买了一瓶水、两根蛋白棒，吃饱喝足，向着附近的希尔顿酒店进发。寒风呼啸。男子在酒店入口通道处来回走动着，对行色匆匆的行人熟视无睹。显然，他在等特定目标。联合健康集团CEO布莱恩·汤普森匆匆走来，他是来酒店来参加集团「年度投资人日」大会，枪手可能就是根据这个公开的日程蹲守到了他的行踪。枪声响了，中间似乎还卡了一次壳，枪手镇定地修复后继续射击。汤普森应声倒地。6:46纽约警方接到报警，汤普森胸部中弹，被送往医院急救。此时的枪手已从容地骑上一辆单车，骑向了中央公园。7:12，汤姆森宣告不治身亡。美国最大医疗健康保险集团CEO，在曼哈顿光天化日之下被射杀，震惊全美。纽约警方发布通缉令，悬赏1万美元，之后FBI又追加5万元缉拿凶手。案发现场，留下几个弹壳，弹壳上非同寻常地刻有Delay、Deny、Depose（拖延、否认、罢黜）字样，似在呼应一本批评保险业拒赔策略的书《Delay Deny Defend》（谴责保险公司拖、拒、辩）。![]()
枪手把一个背包留在了在中央公园。警方出动了无人机、潜水员，上天入水把中央公园搜了个遍。事后知道他乘坐大巴离开了纽约，消失在人海。枪手蒙面作案，但警方发布的他唯一的一张露脸照，是其在纽约住旅馆时，和前台小姐姐调情，他拉下了口罩，露出了他招牌般的big smile。这张被旅馆摄像头无意间拍下的露脸照，成为他在麦当劳被认出、仅5天即落网的关键。![]()
警方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化名假驾照、一把「幽灵枪」、一个消音器。还有一份谴责美国医保体制的声明。警察抓到Luigi时惊讶不已，因为这个名字根本不在嫌疑人名单上，连犯罪记录都没有。26岁的Luigi生于马里兰州一个显赫的意大利裔富豪家族，家族经营地产和养老院生意，一个堂兄还是州参议员。他毕业于巴尔的摩的私立中学，一所旨在培养州长和议员的精英男校。而他以第一名成绩毕业，以最高荣誉在毕业典礼上致辞。之后继续着他的藤校道路，被宾大录取，4年内本、硕连读，拿下了计算机学士、硕士两个学位。毕业后进入加州科技公司工作。![]()
■高中时路易吉也是风云人物
此次枪击案，他也展示出一个理科学霸超凡的「素质」。在中学时，他就开发一款手机APP，可以操控纸飞机穿越障碍物，在宾大时继续在程序设计和机器人开发上小有成就。而此次枪击中的「幽灵枪」，之所以被称「幽灵」，就是指枪由3D打印、购买零件组装而成，因此无购枪记录、无序列号，无法追踪，令警方最初走了弯路。![]()
■幽灵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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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发生后，令人未想到却引发了大众一边倒的叫好，只因被杀者是联合健康集团的CEO。要知道，在发达国家中，美国是唯一一个未实现全民医保覆盖的国家：- 一面是全球最先进的医疗水平，一面是最昂贵的医药费用；
- 一面是全美平均医保拒赔率16%，一面是联合健康拒赔率高达32%，近年又开发了一套AI算法系统，操纵赔率；
- 一面是CEO逾千万的薪酬、一面是全美破产家庭中的60%是因付不起医疗费而破产。
加之疫情这几年，通胀飞涨，民众体感收入减少，而保费的上涨速度竟比通胀率还高。大众对保险业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起初，联合健康在社媒上发布悼念汤普森的讣文，在最初8万条评论中，竟有7.5万条是开怀大笑的表情，公司不得不紧急关闭了评论。联合健康和其他几家大保险公司，迅速而默契地从官网上撤下了管理团队成员的照片，以防不测。对嫌犯被抓住的那家麦当劳，网友们蜂拥到网上打出差评。以致该店经理说：「我的绩效工资完了，我恨不得让他（举报的员工）去扫厕所！」麦当劳的「好邻居」汉堡王还趁火打劫打出广告：我们不告密！随着Luigi被抓捕，背后的动机渐渐浮出水面。他被抓时随身携带的那份谴责保险业的宣言中写道：「这些寄生虫罪有应得！」10日，他在宾州出庭，再度大叫：「这是对美国人民智商的侮辱。」Luigi多年来深受脊椎背痛的困扰，他曾在线上读书社区写下自己身患脊椎滑脱症的痛苦，并贴上了十几页严格的健身计划。2022年1月，他搬到了夏威夷，加入一个高档冲浪社区。一群年轻精英租住在那里，远程工作。社区创始人马丁把他描述为一个热情有礼的年轻人，他告诉马丁，他希望在夏威夷，通过锻炼和改变生活方式，以避免「使他衰弱」的手术。2023年夏天，他回到本土，准备手术。这一年他也从TrueCar离职了。6月，即在他26岁生日前后，他停止了和亲朋一切联系，并停止更新社媒，他家人、朋友一直在他的社媒上留言找他，他均未回复。直到11月18日，他母亲向旧金山警局报告失踪寻人，而他早已不在旧金山。![]()
在他的社媒上，从其内容看，他正经历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痛苦。他极为推崇「邮包炸弹客」泰得·卡钦斯基所写的反现代化宣言，评论道：「当所有的交流形式都失败时，暴力是必须的」。卡钦斯基是一位数学奇才，但极度憎恨现代工业社会，于是隐居山林，自制炸弹寄往全美各地，在17年间致20余人死伤。Luigi的社媒也显示，一个热爱科技的理工男，正在转向思考AI的负面影响、智能手机造成的人的孤立，以及迷幻药对健康的益处。最新消息，他并没有购买联合健康的医保，何况科技公司员工都有不错的医保。对他这样富家之子，应也不是大问题。这更加挑动着大众的兴奋点：他并非为了一己之利，而是一个完全支付得起医疗费的精英，成为了 「为民请命」的大侠。网上也有理性的声音，这就是犯罪、而且是杀人这种不能被原谅的罪行。Luigi的父母在第一时间发表声明，向汤普森家人致哀。有意思的是，曼吉奥尼家族是大巴尔的摩医疗中心一直的捐助者，医院还以他家的名字命名了高危产科病房。最新消息是，母校宾大首次针对此案发声，谴责该校一位助理教授在社媒上发表支持Luigi的言论。宾大的声明说：「该言论与宾大的价值观背道而驰，也从未得到校方的认可。」![]()
■家族声明：「我们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我们为汤普森的家人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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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与小丑
对于每个像我这样的家长来说，送孩子去留学，不得不面对的重要一环就是购买医疗保险。学校都会强制要求留学生保险，否则不得注册。留学生一般会买学校的保险计划，但也可以自己购买其他公司。一般学校的保险会贵过社会上的，好处是省心。我们自己也深刻地体会到这几年保费的飞速上涨，入学时一学期1300美元，最后涨到了1800，涨幅超1/3。年轻人基本不会生大病，4年保费小10万人民币基本等于白交，想想真是痛得咬牙切齿。一是学校医疗中心，小毛病在此解决，买了保险就无需交费。美国医院，不像国内医院推门就进，必须经校医疗中心转诊、预约。如果有一些急症等不及预约、但又不致要命的，可以去Urgent Care（急诊），带好医保卡即可，但它不是24小时服务的。如果又急又要命的，只能直接去Emergency Room（急救）,它是日夜服务的，但即使有医保，自付额也是2000美元起步。不过美国医疗机构到是先救人后付费，不会出现不交押金不收治的事情。至于天价账单下来，准备好跟保险公司扯皮好了。而这也是拒保率高的公司，为什么如此招民愤的原因。![]()
■有留学生曾被急诊开了21.3w美元的医疗账单
不过恨归恨，该买的保险还是要买，不然真可能破产。
孩子一个邻居博士生，吃牛肉干噎住了，当时夜间一人在外租房住，喘不上气，不得已打了911，结果拉到急救，上了全麻取出，账单下来美元2万+，最终保险付了绝大部分。我的孩子本硕连读毕业时，离入职还有一个月，于是打算做一次穿越全美旅行。那时候，学校保险已到期，又是顶着疫情旅行，即便只有一个月，我们思来想去还是买个保险，也是怕遇到突发情况损失更大。而当时正好就选了如今风口浪尖的联合健康保险。而之所以选它，是因为联合健康在50个州都有医疗网络覆盖，全美1/10的医生都直接或间接受雇于它。目前，曼吉奥尼案仍在调查中。医保问题一直挑动着美国大众的神经，也是历届大选口水仗打翻天的靶点。近几来，美国社会更是各种矛盾、不满，无论精英、草根都满腔怨气。美国一位历史学家评论说：「一个医保公司CEO被暗杀，却能让我们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如此一致。」![]()
这让我想起了超级英雄电影里的蝙蝠侠，他也是一个为了正义而战的富家子弟，但是他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坚持不杀人，哪怕是罪犯，也不能动私刑处决。而在他所庇护的哥谭市，也出现了蔑视其原则的小丑，一个将犯罪视为艺术的「疯子」，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杀戮，却也是许多人心中的「英雄」。可是一种蔑视制度的「罪行」发展到极致，后果将不堪设想。何况大众对其追捧源自他外在标签如藤校精英，富家子弟，高智商犯罪，甚至是帅气的皮囊。如果换一个人做了同样的事情，舆论可能大为不同。这种一边倒的「追捧」令我有些担心，尤其是对那些还未建立自己世界观孩子们的影响。这个话题过于复杂，难以用简单的「好人」与「坏人」来进行二元对立。或许我们可以与孩子聊一聊：到底什么是正义？就像电车难题一样，我们有没有权利把电车开往一个人更少的轨道去救下原本轨道里的人？生命的价值到底要如何去衡量？一个人在制度面前的分量又有多重？时代在剧烈变动着，尤其是科技算法成为了前所未有裹挟每个人的绳索。无数个像Luigi一样的年轻人在寻找出路。令人无比遗憾的是，他最终却选择举起了枪，在无数人的狂欢中走向了一条不归路。我们请来了最新畅销书《留学的孩子》作者
美国大学社会学系教授@谷雨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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