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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RESS
驱赶记者
朋友们，谁能告诉我，我们新闻学的事儿为什么总是那么糟糕呢？
我尽量用公正平和的语言来复述这一事件，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记者在河北三河燕郊采访爆燃事故遇阻事件，引起各界关注。特别是当天晚上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也就是中国记协发文，称正当采访是记者的权利。
中国记协也不是什么野鸡协会，而是党领导下中国新闻界的全国性人民团体，行政上是副部级单位，官网上还挂着成立80周年总书记的贺信。我的建议是攻击这个组织的时候，最好小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被打成50万。
燕郊也给出了一份体面、克制、审慎的回复，读一下：
特别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等新闻媒体记者不顾个人安危，用镜头记录现场实况和救援进展，有效回应了公众关切。
指挥部本着生命至上原则，要求所有非专业救援人员及附近居民迅速撤离，坚决防止发生次生灾害。现场维护秩序工作人员按照指挥部指令，对包括媒体记者在内的非专业救援人员进行了劝离。期间，对仍坚持在现场采访的记者朋友进行了强行劝离。
所以先滑跪道歉，再说明，自己对记者清场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应该说这个声明还是比较体面的，所以本期视频重点也不在批评应急处置，重点是聊聊我们新闻学。
大家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对官方媒体出言不逊，认为他们越来越像我这种三流自媒体，坐办公室的多，做新闻现场都少，引导舆论的多，调查记者少。拿财政拨款多，工作成绩少。看看焦点访谈，你就知道我的意思。
但是我这次要夸一夸央视的记者，在危机事故之中冲在第一线，这是新闻人的荣誉，我认为自愧不如。
记者用镜头记录灾情实况、救援经过，也可以最大程度回应民众关切，制止谣言传播。这是一个双赢甚至多赢的局面。记者有采访的权利更有采访的义务，因为，新闻媒体是有财政拨款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强制出了钱。民众期盼了解更多信息，媒体就有义务去现场进行调查。
很多人说燕郊是为了避免舆情进一步扩大出此下策，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不愿意搞这种诛心之论，从动机的角度上进行批评燕郊当地。我看了现场所有视频，也看了央视在现场三个小时的直播录像，我愿意相信，当地当时是为了保护记者，保护现场人员减少进一步伤亡，如果记者受到人身伤害，免不了又是追责。但是我想说的是，这种追责本身就代表了一个逻辑，那就是记者不应该有风险，包括社会舆论也认为记者是在添乱，我希望社会能保护记者死在现场的权利。
这话确实有点难听，我再仔细解释一下，那就是记者，实际上很多时候会自甘风险。他们去现场的时候，很多时候已经意识到某种风险的存在，或者明知将遭受某种风险，但还坚持采访。
具体到这次事件上，爆炸现场一定有危险，记者没有专业技能，不应该在最核心的爆炸区，但应该允许记者承担一些风险。至少那些穿着黑夹克，拿着公文包的同志都可以站在这里，这个地方就也应该容得下记者继续自己的工作。
很多记者跑现场，挨打受伤是常事，中国最优秀的这些现场记者，连暴力侵害都不怕，他们绝没有那么胆小。
社会，特别是决策者，不应该把记者的采访和救灾这两个行为对立起来，这救灾和报道这两件事，都是我们这个社会在突发事件之下的正常反应。至少在突发新闻现场，记者具有公共性，代表了公众对于信息的合理渴求。救灾人员深入现场是为了帮助这场灾害之内的人，而新闻记者赶到现场，是为了团结这场灾害之外的整个社会。
甚至于，现在大家相比于爆炸现场更关心记者被驱赶，很多人认为是舆论炒作，我来告诉大家为什么，因为，一部分人可能对这起事件无感，但任何普通人都有关心的其他问题，都需要有职业记者替我们到其它现场去，去获取那些普通人最关心的信息。这是比一次爆炸事故更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这也是媒体地位的一种隐喻。大家都说现在媒体是通报时代，但媒体本来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注重转发那个蓝底白字的通稿，有时候，通报本身都不一定是真的。各方通报最开始都通报为鸭脖，但事实最后证明了，那些通报全是假的。
媒体更应该到现场带回群众关心的直接信息，新闻媒体是群众的耳目喉舌。所以记者能不能出现在现场，这事很重要。
去年我还没做B站的时候，在公众号写过一篇很短的文章，叫《中国新闻的问题在于胡锡进太多，而付国豪太少》，我相信付国豪在被派去香港的时候，不会不清楚自己面对什么，在机场的时候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喊出那一句话将成为什么，但这是做记者的觉悟。
当时也有人批评付国豪，认为他增添了舆论压力，激化现场矛盾，几乎和现在对于央视的批评如出一辙。我不知道诸位又会如何评价。
其实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加沙打了半年了，巴勒斯坦尚在人间。中国新闻网2月份一篇报道，2023年全球有99名记者遇难，77名记者死于新一轮巴以冲突，其中72人是巴勒斯坦记者。以色列的暴行不能阻挡新闻记者，特别是巴勒斯坦自己的记者，向全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得到全世界人民的支持。
我认识很多2020年初在武汉的优秀记者，我希望大家还没有忘记他们在仓库揭开了红十字会的混乱管理，带来了一线医护的真实境遇，理清了到底是谁吹响了哨子。我希望大家现在不要说，这些记者是去武汉添乱的。
记者很多时候不是，也不应该是一个完全安全的职业，我之前一直猛烈攻击许多新闻单位，就是因为很多媒体过得太安逸了，只会转发通讯社通稿，根本对不起人民群众的税款。
在尘埃落定后的一纸通稿，永远无法比得上现场第一手现场的信息量，无法像视频画面一样安抚人心。正是因为热爱这个国家，人民群众才会关心这个国家的新闻，人们关心这个国家的新闻，才从心理上凝聚成为民族共同体，这是一个自我强化的过程。媒体不光是耳目喉舌，更是社会的神经系统。
请尊重新闻记者死在现场的权利
章北海的自然选择
Après moi, le délu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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