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个一个月以前的新闻，8月14日，江西安远14岁少女参加训练营疑遭性侵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孩子暑假期间参加了军事训练营，7月11日至15日，先后3次遭遇教官侵犯，王某让女儿吃避孕药。7月17日前后，她先后尝试逃出训练营寻求报警，但被教官等人追回，还曾向生活老师讲述遭遇，寻求帮助，但无果。最终，被害人于8月5日下午从6楼跳楼，当晚晚9时10分，宣布死亡。
说来只有几十个字，但一个女孩子被多次侵犯，直到最后选择去死，这其中的痛苦他人是很难知道的，然而，这也只是诸多案例里的其中一个不幸受害者而已。
各种训练营、网戒学校一直是大家经久不衰，长期会请我谈谈的命题，几乎每年寒暑假都能整出来一大堆恶性事件。
随便一翻。就在九月初，此前有家长发文称，14岁的女儿小玲（化名）在河南中牟柯贞素质教育学校训练期间，遭遇教官体罚，并且被迫脱衣爬行。9月4日中牟县委宣传部发布，经查，河南柯贞拓展服务有限责任公司靳某利用教官身份猥亵学员。目前，吴某、靳某已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河南柯贞拓展服务有限责任公司已关停，正在依法取缔。
21世纪步入第二个十年了，新闻上这些学校仍然是一抓一大把，可以说如果哪年没有这些学校登上新闻，倒是有点奇怪。强奸犯罪更是屡见不鲜，去年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北京青年报旗下媒体曾经揭露，还是在刚才提到的河南中牟，15岁女生在雅圣思素质教育基地遭到了教官的“强奸”。具体内容大家可以看北京青年报的深度报道。
此案于2023年7月11日在中牟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庭审中公诉方认为李某某作为培训机构教官，以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提请对被告人李某某处以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我们先不说这些训练中心的存在正确与否，但在职务监护的情况下，对未成年强行发生性关系，如果能定强奸，显然五六年实刑是跑不了的、然而公诉机关大概率是因为证据不足，只能定了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刑期诉求两年半。这种情况任何一个有最基本是非观念的人，听了都会愤怒的。
中牟的这家青少年培训基地向外打的招牌是，主要面向10-20岁有烟瘾、酒瘾、早恋、自卑自闭、厌学逃课、离家出走、暴力倾向、心理人格异常、打架斗殴、与父母沟通困难、亲情冷漠、奢侈消费的青少年。这也是绝大多数所谓网戒中心治疗机构的共同卖点，帮助家长管教在家长眼里不合格的青少年。
这些学校要么是打着传统国学的旗号，比如豫章书院，用传统文化来给自己贴金，要么打着军事化管理的招牌来吸引家长，利用人民军队的神圣性来给自己招揽生意。这两种包装都能快速地钻到保守主义家长的心眼里，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安定感。但实际上这些训练营既和国学没有关系，也和人民军队的集体组织原则、科学训练方法一点不沾边。
我们开头所提到的江西安远14岁少女参加训练营被性侵的案子，犯罪嫌疑人王某在社交平台上的自拍视频永远都是一副穿着部队配发体能训练服的样子，主打一个老兵不老。
但不避讳地说，这家公司创办于2018年，王某这个所谓的老兵入伍的时间，大概率是在10来年前，可以跟大家坦诚地讲，当年不像现在大学生兵员充足，当年服役人员来源错综复杂。有很多人根本不是自愿当兵，而恰恰是和现在这些对送来矫正治疗的孩子们一样，是被家长认为有网瘾，烟瘾酒瘾，不好好上学混社会，才被家长强行送到军队里的。其中还不乏托关系走后门的。并且十八大之前的部队风气也不是很好，打兵骂兵是常态，这样的环境里出来的所谓老兵，失去了部队纪律的约束，自己在封闭半封闭的情况下执掌着一大群未成年人的生杀大权，德不配位之下，人性的阴暗面被放大，就会批量产出强奸犯。男孩子还能跟教官玩命，女孩子面对暴力侵害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随着豫章书院垮台，这两年社会也不再相信所谓的国学能够矫正年轻人，但这种需求并不会消失，而是转向了迷信军事化管理。但真正的军事化管理，显然并不是靠内部暴力镇压才维持住组织纪律的。而是有一整套科学的生活安排。军队有双休日，有休息和娱乐活动，每天训练时间基本安排在八小时之内，可以这么说，不要说参加人民军队了，就是当人民军队的战俘，都未必有这些集中营的待遇差。
这次安远的强奸案，受害人求助生活老师，无人理睬，但她并没有放弃自救，而是试图逃跑，后来又被抓了回来。这种惨无人道的犯罪事实反而说明，这种训练营非常清楚自己服务的对象是谁，他们只需要对家长负责，以管教的名义把孩子关起来就能拿到钱。至于孩子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并不是家长关心的主要问题，甚至可以说这个女孩子之所以能被送到这儿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家长认为，孩子平时不听自己的话。如果能用棍棒教育打出一点服从性，或者用虐待的方式让孩子对网戒学校产生恐惧，进而愿意听家长的话，那就是理想中的教育结果了。事实上，这些家长也只有在孩子遭到了侵犯，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是走向自杀之后才会反悔。
全国连续多年重复发生类似的事件，中牟县连续两年发生此类案件，连地方都不愿意深度介入管理。还有源源不断的家长把孩子丢进魔窟，可见这种所谓的培训学校在全国都有着根深蒂固的需求，这正是传统农业社会的家庭结构留下的遗产。
在尚处于农业社会的传统保守家庭看来，虐待家庭成员并不能算虐待，而是家庭内部管理的一种方式。只要孩子没有按照自己的想象成长，自己不仅有权用棍棒教育，还可以连带把这份权力传给别人。这些网戒学校正是家长权力失控状态下的劣质社会化抚养，是家长强行向私立机构委托暴力管教权利之后的必然产物，甚至在众多地区形成了法不责众的态势。
我国法律规定法院可剥夺父母监护权的七种情形
，其中第一条就是性侵害、出卖、遗弃、虐待、暴力伤害未成年人，严重损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父母自己出手和花钱雇人来侵害未成年人，本质上是一样的，应当一视同仁。
我建议国家尽快落实法院规定，快速清理一批这种学校，并用严打的方式快速剥夺一批家长的抚养权，告诉全社会的家长，孩子并不是谁生下来就注定要跟谁一辈子的。在生育率高速下降的今天，任何一个孩子都是未来中国的宝贵希望，他们应当享有更合理的成长环境，建学校再贵也比建监狱更经济。
我就不再重复社会化抚养那套观点了。网戒学校会快速产出强奸犯只是一个问题，社会化抚养只是一个解决办法。现在的问题是，中国用几十年走过了发达国家几百年的历史，也必然在几十年内快速积累起其他国家在几百年内所积累起的，前所未有的矛盾。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我们需要一套更高效的社会治理方案，需要更激进地打破旧的秩序残余来保卫我们的现代化生活。不然，保守社会会剧烈地反扑，不惜撕碎一切法律铸造的底线来制造恶性犯罪。
9月27日凌晨，中牟县中遭体罚虐待致昏迷的14岁少女小王的父亲告诉记者，女儿已不幸去世。
罪犯已经被抓起来了，但这还不够，我们更应该该问一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罪犯。
章北海的自然选择
Après moi, le délu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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