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70后女作家韩江凭借她的《素食者》荣获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这也是亚洲第一位女性作家获此殊荣。她的作品一夜走红,风靡世界文坛。在中国大地也迅速掀起了一个阅读韩江作品的高潮。短短几个月,她的《素食者》一版再版,仍然满足不了广大读者的阅读热情。
我是第一次阅读韩江的作品,第一个感觉是她的文笔如此生动流畅优美。《素食者》篇幅短小,内容深刻博大,意蕴含蓄,信息量大,虽曰长篇,也不过189页码。其次,感觉《素食者》的故事情节有点荒唐怪诞,莫名其妙。简单的故事直线发展,并不复杂。当然,故事纯粹是虚构的,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作者是借助这么一个荒唐怪诞的故事,表达某种象征意味,即女性在家族和社会中窘迫的生存境地(这会让很多女性感同身受)。比如妻子不穿胸罩(胸罩象征着束缚)、素食(反抗男性对肉食的渴望)、被父亲强迫吃肉并殴打后割腕(割腕象征以死抗争)。
韩江以女性独特的敏感和细腻视觉描述了女性对社会压迫的无力抗争,并尝试从男性视角来管窥男性对于这种压迫的习以为常。
2016年,《素食者》获布克国际奖,小有名气。当时的评审团主席评价:“《素食者》以一种抒情却又撕裂的风格,将柔情和恐怖微妙的融为一体。揭示出强烈反抗对女主人公和她身边所有人的冲击。这本凝练、精美而又令人不安的书将长久萦绕于人心,甚至潜入读者的梦中。”这个评价是十分中肯而正确的,我从此书读到了生命的倔强与虚无。
故事中的英惠做了一个梦,她突然不吃肉了。她把冰箱里的肉全部清理出来,扔到垃圾桶里,丈夫不理解妻子的举动,也弄不明白妻子为什么就突然不吃肉,于是他给岳父岳母打电话,给姐姐打电话,希望他们能够与自己配合,一起劝说妻子吃肉,企图改变妻子不吃肉的行为。他们有目的有计划地在英惠姐姐家安排了一次家庭聚会,在这个宴会上,英惠面对这么多家人的劝说,她仍然坚持不吃肉,这自然惹怒了她的父亲,这个大男子主义的
父亲,代表着男权社会的传统习惯势力。父亲的话具有不可抗拒的威慑力,女儿不听他的话,他就打了女儿两个耳光。更为粗野的是拿一块肉硬往女儿嘴里塞,再软弱的女儿也不堪忍受其辱,她愤然拿起水果刀割腕,以示抗议。
英惠的姐夫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三流画家。他听说小姨子臀部有一个痣。诱发了他的情丝,他突发奇想,让小姨子当自己的模特儿,并且在英惠的裸体上画花,还叫来另一个青年画家也当模特儿,在他的身上也画花,然后让他们两个赤身裸体的躺在一起,他在一旁拍照、录像。这难道就是艺术创作?这纯实瞎胡闹,恶作剧,简直是荒唐至极,无聊至极,卑鄙至极?此举令人作呕,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更令人不可容忍的是,这个伪君子的姐夫乘此又诱奸了英惠。
英惠住进了精神病院,姐姐去看望她,她倒立在水泥地板上,称自己是一棵树。小说通过姐姐的心理活动描写道:
“她回想起了英惠倒立时的样子。难道在英惠看来,那不是水泥地面,而是树林中的某一个地方?难道英惠身上真有长出了坚韧的树枝,手掌生出的嫩树根正紧握着黑土?双腿伸向空中,那双手是否在地核伸开了呢?英惠的细腰可以支撑住来自上下两边的力量吗?当阳光贯通英惠的身体,地下涌出的水逆流而上灌充她的身体时,她的胯下真的会开出花朵吗?当英惠倒立舒展身体时,她的灵魂深处真的在发生这一切吗?”
这一段生动形象细致的心理描写,为我们逼真的、活灵活现的展示了英惠变成一颗树之后的情景,简直不可思议,可谓作者的联想力,想象力是多么丰富多彩多姿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说中的人物几乎都是病态的,施暴、受虐、性侵、无视、精神错乱……场面一度恐怖、暴力、血腥。
如果只关注《素食者》的故事情节,你会觉得这本书近乎变态,不真实,没有趣味,没有深度,暴力又色情。但是,我们读一遍,再读一遍,反复阅读,深入思考,就会不难读出此书的更深层的社会意义。书中的故事和人物都有一定的隐喻象征意义,比如英惠做了一个梦,就不吃肉了,吃下去也会吐出来,是本能的排斥。母亲说:“你现在不吃肉,全世界的人就会把你吃掉。”鲁迅先生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中的狂人不是也喊出:“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肉,到底在隐喻着什么?通过英惠的遭遇我们便知,食肉代表着一种社会规则,是男权制度下的权利游戏。
“是肉,是因为我吃过太多的肉。没错,那些生命原封不动的留在我的心里。血与肉消化后流淌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残渣排泄到体外,但那些生命仍旧留在了这里。”“我想大喊,哪怕只有一次。我想冲出窗外的黑暗,如果这样做,那块东西就会从我肉体消失吗?真的可以吗?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没有人可以救我,没有人可以让我呼吸”英惠无法突破重围,内心的疾呼没人听见,她没有办法不被别人吃,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全家人逼着英惠吃肉,折磨英惠的行为,使我自然而然的想到萧红的《呼兰河传》中全家人,特别是婆婆折磨小团圆的情景,为了给小团圆“治病”,他们既跳大神,呼风唤雨,闹得四邻不安,又把小团圆拉到大瓮中,用滚烫的开水给她洗澡。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他们活活折磨死了。英惠难道不也是这样吗?那个看不见的黑手又是谁呢?
英惠要把自己变成一棵树。就像卡夫卡《变形记》中的“我”:“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也许,生命,真的是一场梦,是一场巨大的虚空。“树”也是一个隐喻:英惠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棵树,拒绝成为人类中的一员,相信可以开出花来。“树”在这里隐喻为一种觉醒,一个全新的开始,不同于其他人的生活。
姐夫在英惠裸体上画花,何尝不也是一种隐喻?用英惠的话说:“身上有了这些画,我就不再做梦了,如果以后掉了色,希望你能再帮我画上去。”花的存在是英惠自我存在的证明,只有在这些植物中,她才有安全感,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样的对抗,真很倔强。她要活成一棵树,活成一束光。这是他的信仰。
总而言之,杀死英惠的,难道仅仅是她不遵守社会秩序不吃肉吗?不吃肉难道有罪吗?杀死她的,是父权社会,是他的家人,是她的亲姐姐。
英惠的反抗表面看来失败了,她的反抗似乎毫无价值和意义。她的反抗虽然是微弱的、无声无息的,但是是震撼我们心灵的,是伟大而有力的反抗,它至少是警钟长鸣,在这个重重压迫女性的男权社会里,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线希望和光明。
肖明虎,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人,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20多年来,已经在全国各地报刊上发表散文随笔、教学论文500多篇,近百万字。出版专著《与中学生谈作文》《文章从哪里来》《高考作文智能训练》。主编初、高中教辅用书10余本,参编宝鸡市创新教育教改实验教材3套。与人合编《全国学生中考优秀作文年选》《全国学生高考优秀作文年选》(2000—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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