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万万诲人不倦的身影几乎一样,他们都是我们青春的摆渡人,陈老师就是一位于我有恩的“摆渡人”。
几天前,陈老师走了,同学群里一片哀悼和叹息。我的心像是灌了铅,异常沉重,思绪也不由得飞到了40多年前。
1970年代后期,是我读初中的时光。当时我就读的初中,其实是我们当地一所有木板楼的小学附设的初中班,时称小学“戴帽子”中学,教我们课的老师全都“赤脚”。刚上初中那会,半天上课,半天劳动成了我们在校学习的常态。
1978年,随着国家高考时间的调整,我们在初中二年级多待了半年。那年春季,教我们语文的换了一位新来的老师。他30岁模样,个高,清瘦,头发稍微卷曲,额头敞亮,一双眼睛似乎时刻都在说话,整洁的中山装左侧衣袋上始终插着一支钢笔。新来的老师姓陈,名昌旺,听说他是镇上人,吃商品粮,以前是一名油漆匠。
陈老师教我们语文和政治。大概过了个把月,同学们私下议论:陈老师是个很有文化的人,上课就是不一样。记得他给我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我一下子被迷住了。他不仅嗓音清亮,字迹挺秀,而且教语文让我们觉得不枯燥。一篇普通的课文讲授,他融入了不少相关的人文和历史,娓娓道来,生动有趣。
那时候,我们害怕写作文。记得一次他带我们上山给茶园拔完草后,布置了一道以《茶园除草》为题的作文。当看到我们个个面露难色时,他耐心给予启发:作文就是讲真话,写真事,茶园除草你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然后就将这些有条理的写下来,但不能干巴“记账”,比如说茶园景色美,为什么美,要写具体点等等。随后,陈老师还带头动笔写这篇作文,并念给我们听。打那以后,每次写作文,陈老师都跟着“下水”。老师们说,陈老师爱好文学,经常有散文在《安庆报》发表。
也许是受到陈老师的文气熏染,我对语文的兴趣渐浓,每次语文课堂答题,我都第一个举手;学校黑板报,常有我写的“豆腐块”。我爱听广播,爱学普通话,课堂上集体朗读课文,陈老师总让我领读。得益于陈老师的“宠爱”,1978年冬天,我有幸和班长一起到区里参加了全县初中生语文竞赛,虽然没能拿到奖,但我终生难忘,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乘坐客车,第一次走出大山,参与挑战。
后来才知道,陈老师对我的“宠爱”还因为我特殊的家境。我幼年丧父,母亲体弱多病,是奶奶将我们姐弟三人养大。由于家里挣得的工分少,分得的口粮难以糊口,生产队里常有人在奶奶耳边“吹风”,让我停学回家放牛挣工分。一家人犹豫之际,陈老师来到我家,和奶奶谈心,并说如果不让我读书太可惜了。一席话让奶奶不停地抹眼泪。
临近中考的那一学年,陈老师任班主任,我当上了班上的学习委员,由此我更加领会到了陈老师的良苦用心。当时他给我们讲数学家陈景润的事迹,勉励我们发扬刻苦攻关的精神,迎战中考。那年月,考取中专意味着能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为此同学们大多暗暗较劲,我自然也不含糊。昏暗的煤油灯下,我常常看书做题到下半夜。可能是熬夜的缘故,一次上课时,我竟然睡着了。当时陈老师走到跟前,示意我的同桌方同学不要弄醒我,并与同学们说,“攻关”辛苦了,让他睡会吧。事后我听说了,愧疚了好一阵子。幸好我没有辜负陈老师的一片苦心,中考我如愿过关,考取了一所师范学校。在我接到录取通知书后,陈老师还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好几块钱,为我上学送了“红包”。
陈老师的月工资仅有27元,据说他当时的身份是顶编代课教师,老母亲、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全靠他一人养活。镇上户口的人没有田地,一切都得花钱买。为了养家糊口,每逢假期,陈老师都重操旧业,干起油漆活。他爱读书看报,还爱抽烟,经常叫我替他去买香烟,有时钱不够,只得买几根“江淮”过过瘾。那时大队部商店为方便社员,香烟可以拆包零售。
几年后,陈老师考上了国家教师,随后调往镇上的中学任教。半百之年,陈老师与一些曾经教过的学生成为了同事,有的还当上了他的领导,他说这是他的荣耀和福气。
陈老师的家在皖河边上,那流淌不息的皖河水带走了如烟岁月,也带走了陈老师如诗般的年华。
退休后不久,陈老师和老伴离开皖河边上的古镇,随儿子一家定居武汉。年逾花甲,本该乐享天伦,岂料病魔缠身。难以想象,以其瘦弱的身躯,是如何与死神抗争了10多年?
师恩浩荡,教泽流芳。我们并非生来就拥有特定的人格与理想,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追随什么样的人。感谢那些如陈老师一样坚守着道德、个性与勇气的老师。
天国之途,恩师走好!
作者简介:何新年,男,怀宁人,曾任小学教师、电视主持人、记者、编辑等职,现供职于怀宁县融媒体中心。喜爱阅读,偶有练笔,散文曾刊发于省市报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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