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影像如何成为档案?

文化   2024-11-10 21:35   北京  

本文转自:家庭影像FamilyLens
家庭影像公开讲座,学者赵姝婷从家庭影像如何成为档案出发带来她的分享。她拥有巴黎政治大学和复旦大学媒体、传播与创意产业双硕士学位,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本科学位,目前正在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从事关于中国家庭照片和家庭录像的人类学研究,同时在北京银矿的巴黎工作室做驻地人类学者。
 学者赵姝婷
大学刚入学时,她就读于国际政治学专业,却很难将热情投入进那些宏大的问题中。将目光转向更微小、更真实、更鲜活的事物后,因为北京银矿,她与家庭影像研究结缘,一直将这个兴趣持续到博士阶段。
今年九月,她回到国内开始一个为期半年的田野调查,将目光聚焦在中国改革开放后至数码摄影时代前的家庭照片和家庭录像(1980—2010),想要回到家庭相册、家庭录像和他们的讲述者本身,重新挖掘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时代记忆的关联。
我今天的分享不是方法论的讲述,而是视角的分享,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去探索更多元的视角去思考家庭和家庭影像。首先我想问大家,什么是家庭影像?
可能浮现在我们脑海的就是全家福、家庭一起出游的照片、各种聚餐和生日宴会的照片……我想问的是,证件照算家庭照片吗?可能大家会有所迟疑,但在后面墙上顾雪导演的家庭相册里,我们就能发现很多证件照。
 《时间之间》,顾雪作品,2024年,60年间妈妈不同时期的证件照,由此窥见一生的切片,及时代背景下人的着装、发型等。

这样一种更多服务于行政要求诞生、用于确认生物学特征的、带有社会控制和社会管理目的的照片,一开始并不服务于家庭,那为什么它也会被我们纳入家庭相册之中呢?这或许能够说明,家庭影像的概念是流动的,可能一开始并不属于这个范畴的东西,慢慢也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一般有两种方式定义家庭影像:
根据主题:描述家庭关系或者家庭的影像。
根据使用影像的社会关系:所有在家庭中保存和观看的与家庭关系或家庭有关的影像。
第一种就是比较狭隘,但是很清晰,就是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那类照片;第二种更为宽泛,更为包容。我在做研究时会更倾向于使用这个定义,因为各种不显示家庭关系的和家庭成员的照片,它仍然可以在我们的家庭中具有意义。比如拆迁前老房子的照片、家里买的第一台汽车的照片、家里曾经养过的宠物的照片、来家里做客的朋友的照片……都是我们家庭存在和生活过的痕迹。
但有一类照片我不会纳入家庭影像的范围,就是“serious amateurs”,这指严肃的业余爱好者拍摄的影像,比如一些家里的长辈喜欢摄影,经常扛着长枪短炮去公园拍花拍鸟,这些照片更多服务于审美和艺术的领域。

1、信息维度
我们在观看家庭影像时,第一重维度我称它为信息维度,解读这层信息的门槛比较低,一般只要求我们有一定的现代社会的生活经验或知识储备,有时候最基础的信息甚至跟国别、民族和文化都没有关系。

下面这张是我在北京银矿档案库随机挑选的非常普通的照片,它跟我没有任何联系。但大家都可以知道,这是三个儿童的肖像,他们背后黑黑方方的盒子是电视机。作为在中国社会成长起来的人,我们可以辨认,这是一个中国家庭的照片,后面那个像瓷器一样的小茶几上的插画可能是来自于某个古典名著,那个青花瓷样式的圆柱体应该是一个笔筒。
 《北京银矿》照片
如果你对植物或者木雕有研究,你可能还会知道盆栽的种类,茶几上的艺术品是什么流派。但如果我们来自于一个远离中国文化的西方欧美社会,我们可能就解读不出来这些信息。如果我们远离文明社会,我们可能还会疑惑这个黑色的方盒子是什么。
但在信息维度,不管信息多么高深或浅显,都只跟我们过往的生活经验、我们的文化和知识储备有关,并不要求我们跟照片本身有什么实际的联系。
2、个人记忆维度
第二重维度是个人记忆维度,这需要一定的关系门槛。比如这个小女孩是小时候的我,或者我是拍这张照片的人,或者我是认识他们的人,那么我或多或少就可以解读出这张照片大概在什么情况下拍摄,他们是什么关系。
在这重维度上,信息会变得鲜活起来——我们能解读到画面上没有的信息。第一个维度的信息是非黑即白的,表明了客观事实,但个人记忆维度的信息,只有我们接触到这个关系才能得到。
虽然鲜活,但是它的影响范围也是有限的。即使这个小女孩今天在现场,跟我们讲述当时的情景,对于我们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意义,所以这层信息是对跟这个照片有关系的人有意义,对这个小家庭和对他们感兴趣的人有关系。
3、集体记忆维度
第三个维度是集体记忆、社会记忆和时代记忆的维度,这要求我们跳出亲密叙事的范围,进入一个更广阔的层面。关于这些的讨论可能会延伸到时代风尚、权力关系和流行文化这样的议题。比如这个小女孩跟我说,她旁边的小男孩是她的表弟,他很调皮很可爱,但这跟我没关系。但如果她说,她的表弟当时很喜欢看一个很流行的动画片,痴迷到所有吃穿用的东西都要带上里面的卡通人物。如果我跟他生活在一个年代,我可能就会想到我是不是也喜欢看这个动画片,我可能也喜欢看,或者我觉得在我们家那一片好像也还好。这时候我就对这个信息作出了确认、补充、延伸或否定。
 活动现场

所以在这个层面,这张照片就会跟在这个家庭关系外的人产生互动。它会刺激到我们一些对时代,过去生活共有的记忆,这些个人记忆它汇聚在一起,就会形成一个集体记忆和时代记忆。它并不是凭空突然出现或有人规定好的,更多的是个人记忆汇集起来,不断地补充、修正、反驳和确认,在这些互动中形成的记忆。所以,第三个维度跟第二个维度紧密关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回到家庭影像的讲述者本身。
我这次的研究,也并不是为了收集家庭影像,多收一张少收一张照片不太能影响我对过去三十年中国家庭影像整体的印象,因为在北京银矿档案库我已经看了将近100万张照片。我的田野调查更多的想转回个人记忆的维度,跟讲述者一起观看家庭影像,听他们分享背后的故事,集体记忆和时代记忆是我收集到数据后自己去处理的工作。
不接触到讲述者本身的话,如果我们去看一个我们文化之外的照片,就会发现我们的信息只停留在第一个维度。这是我一个芬兰朋友发给我的照片。
 一张来自芬兰的照片

我看到这张照片时,没有认出来她在不在里面,只能看出这是一个很明显西方白人家庭的照片,四个小孩坐在餐桌旁,可能那天是其中一个小孩的七岁生日,因为桌上有一个点燃了7支蜡烛的生日蛋糕,再多一点的信息无非是衣着、家具和背后的百叶窗和窗帘。
我朋友告诉我,之所以给我看这张照片,是因为这个橙色的窗帘是70年代芬兰家庭的国民窗帘。这一下子让我想到北京银矿里的一些照片,中国似乎也有一款蓝底熊猫竹子印花的国民窗帘。所以如果仅凭我自己,如果我要研究芬兰家庭照片,通过大量的资料和文献的检索,我可能也能知道那是一款国民窗帘,但其实这是我朋友作为一个普通的芬兰人就能够知道的事实。这就是为什么要回到具体的讲述者本身,而不是自己看图说话。
1、记忆保存视角
普通人把目光投向家庭影像,更多的是想为自己的小家庭或者大家族留存一下家庭记忆。我记得FamilyLens在之前做过一次工作坊,教大家如何成体系地把家庭影像归档、存档、做数字化的编码等等,我在这里就不再分享技术层面的做法。有两个我觉得很重要的点。首先是一定要数字化,即使我们今天把家庭里的底片、相册和录像带都保存得很好,也很爱惜它们,但是发生在家庭影像的意外太多了。
我今天带来了四本相册,两本是一个1987年左右出生的北京姑娘分享给我的,记录了她从小到中学时期的成长;另外两本是一个采访对象从潘家园旧货市场收来的,也记录了另一个女孩从出生到中学这段时间的经历。如果我们只是翻看这四本相册,会觉得这是两个非常典型的北京家庭独生女的成长轨迹。她们都备受宠爱,跟着爸妈去动物园、戴上红领巾、参加学校的舞蹈比赛、过生日……拍摄照片的时刻都是高度相似的。
 赵姝婷分享相册
但是前两本我可以找到讲述者,后两本却不知道她是谁。我在想,真的会有人刻意地丢掉自己的家庭照片吗?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潘家园?即使是出国搬家,带走两本相册应该不是难事,我们无法预料这些情况,可能有一些意外发生。所以即使我们拥有物质本身,其实并不代表我们能永恒拥有它。收这两本相册的采访对象告诉我,人在活着的时候如此重视自己,身边的人也很爱你,但在你身后的世界,你完全不知道大家如何对待你的东西。
数字化之后,我们还有可能会得到比现有的家庭影像更全的影像,这是什么意思呢?北京银矿收都是底片,一张上面有36张原始的照片,但我们自己家以前洗照片,一般只会洗其中拍的比较好的几张。所以如果重新对底片做数字化的话,可能会得到我们以前从来都没有看过的影像。并且,当我们洗好照片放在相册时,这个顺序是人为的,我们大概只能按照事件发生的顺序推测时间,但拿到一卷胶卷去看的话,就能发现他们大概隔了多久用完一卷。可能有的家庭条件不错,一个生日就可以用掉一卷两卷,有的家庭可能过了两三年才用完一卷,记录了一个人两三次的生日。从中也可以看出拍摄人的视角,这意味着对他们来说,什么样的家庭时刻是值得被拍摄的,这可能是回到原始的档案本身进行数字化能够得到的意外惊喜。
其次,在处理家庭影像时尽可能地做文字信息的补充。我们的记忆往往是不可靠的,我就经常不认识我家的照片里的人是我还是我表妹。或许这个补充还能造福后来的研究者。比如下面这张照片。
 《北京银矿》照片
如果我让大家猜的话,可能只能知道它是一个环境不太好的臭水沟的样子,但其实这是2000年从北京的一家麦当劳窗户拍出去的照片。
今年夏天,我在一个芬兰家庭做人类学研究时,发现了一本这家男主人前岳父岳母家的家庭相册,它像编年史一样的被排列整理,按照年份归档。我拿出一本2000年的相册,看到一些跟北京有关的内容。
因为诺基亚是芬兰品牌,那时会有一些在诺基亚工作的芬兰人来北京出差,他们会把旅途中的照片也放进相册里。这张照片就在其中,旁边用芬兰语写着“麦当劳窗外气味真的是受够了”。有了这层文字信息的补充,这个照片就更加有趣,仿佛那个气味我也可以想象了。即使不是为了学术研究或艺术创作,对于我们自己的家庭和家人,从记忆保存的角度去进行存档还是非常有意义的。
 芬兰一家人的《家庭相册》
同样是这个芬兰朋友,今年和她爸爸一起去看望90岁的姑姑,姑姑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还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很难与他们进行沟通。但是当她爸爸拿着一本自己写的芬兰乡下的回忆录中的照片,问姑姑是否记得他们,姑姑居然可以慢慢地说出完整的句子。
所以,观看相册本身也是一个疗愈的过程,我们不妨把它当成一个沟通的媒介,从这里入手去跟长辈或者已经疏远的家庭成员建立沟通。
2、学术研究视角
家庭影像作为社会科学研究对象的视角,更多是从我自身的研究经历出发。对比各种各样的影像创作来说,家庭影像是数量最大、范围最广的文化消费,但在学术研究中却是一个非常不受重视的分支。对于美学、艺术史和摄影史领域,这种业余影像其实是被排除在外的,因为他们无聊平庸又大量,没有任何的审美和技巧可言。可能仅存的意义,就是对于社会历史学家或人类学家有追溯过往的意义。
一方面是不受研究重视,另一方面,家庭影像本身是很难接近的。每个人家里都有家庭影像,它是随处可见、无处不在,但不是唾手可得的。
如果我是一个社会学者,调查你对996工作节奏的看法,或者你对三胎政策的看法,你会觉得很正常,也会愿意配合这样一个研究。但如果我是一个人类学家,在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问你可以去你家里看家庭相册吗,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个人很没有边界感。这也是为什么当学者们把目光投向家庭影像时,他们其实不容易真正接触到这类材料,因为这些材料处于一个私密的圈层。
 《北京银矿》照片
得益于北京银矿这个项目,在我不去询问大家许可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观看到80多万张影像。在本科和研究生阶段,我更多是在文化研究视角下做家庭影像研究。现在回看的话,我只停留在第一个维度和第三个维度,把家庭照片视为一种文化符号,因为有了数量的堆积,你能够从这些文化符号中看到共同的趋势,所以研究才得以进行。我现在博士做的人类学研究,最重要的是要回到个人记忆层面,我要跟大家聊天、观看家庭照片,知道背后的故事,研究才能具体鲜活起来。
3、艺术创作视角
第三个是艺术创作视角。影像本身是很天然的做电影和纪录片的素材,在艺术书和艺术展览的制作上也备受青睐。在纪录片拍摄方面,顾雪导演的工作坊比我更加详细和专业。我今天想问大家的一个问题是,家庭影像的艺术创作以一定要是视觉化的吗?
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法国诺贝尔文学奖作家安妮·埃尔诺的文学作品《悠悠岁月》。这本书每一个章节的开头都是由对一张照片的描述或者是一段影像的描述开始的,她的笔法和描述的角度很细腻,但我们仍然不知道那些照片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对照片的想象来自于自己的脑补。用这样的方式,安妮·埃尔诺后续又可以谈到非常集体性的,社会性的议题。
 《悠悠岁月》,安妮·埃尔诺著,吴岳添译,2021年再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这本书的跨度有60年,每一代人都可以在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时代记忆。她开创了一种无人称的自传体写作方式,没有写“我”,更多用“我们”和第三人称。描述影像但不呈现影像本身以及她使用人称的方式,让作者私人的故事和写作文本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即使我们读的是一本自传体小说,但是我们会跟自己结合、跟时代结合,所以这个距离拉开得很有效果。
后来有了影像版的《悠悠岁月》,就是电影《超8岁月》。整部电影的素材都用的是自己家从1972-1981的家庭影像,呈现方式延续了书本的创作方式。比如她讲到当时需要政治投票,作为一个左翼知识分子家庭,他们自然而然要投给密特朗,但是这段画面是她两个儿子滑雪的照片。我们知道,滑雪在西方社会是一个非常中产阶级的符号和象征,这个画面与旁白实际上是跳脱的,不管她讲到左翼思潮如何流行,你总会回到她中产阶级本身的影像去思考。
所以,家庭影像要不要视觉化呈现、如何视觉化呈现,取决于大家想讲的故事或想实现的目标,这取决于大家想讲怎样的故事。可以从这个角度去思考,我是想让大家更多的关注集体的社会的层面,还是进入我的亲密叙事。
 《超8岁月》片花,安妮·埃尔诺,2022年,点击查看介绍
回到艺术书,北京银矿有很多好的例子。常见的方向就是从影像本身出发,找到并从中抽取它的特点,或者你想讨论的角度和议题。比如《双喜》这本书是关于中国婚礼上的香烟的思考,《银矿相册》是当时各种各样的现象和时代风尚相连的,比如双胞胎现象、美女与冰箱等。
我们也可以跳脱出影像本身跟其他的材料对话,比如跟其他影像进行对话,这是芬兰朋友家的那张北京麦当劳窗外的臭水沟照片带给我的启发,因为我们想到麦当劳的照片,大概都是一种橙色的、明亮的、欢快的氛围,可能是人坐在麦当劳里,或者跟麦当劳叔叔合照。如果我们尽力去寻找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凑成这样的照片之间的对话,这是一种建构,也是一种解构。
 《银矿相册》摄影书
我们也可以让影像和文字展开对话,比如北京银矿的另一个摄影书作品《On This Day》,这是北京银矿与世界上最大的历史事件检索数据库On This Day进行的对话的一个产物。
逻辑很简单,苏文从北京银矿里挑选一些带有橙色日期标志的照片,再回到On This Day这个档案库去检索这天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时候两者之间可能完全无关,比如这是1998年1月28日,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坐在餐桌前吃饭的照片,当天的历史事件是米开朗琪罗的一件作品卖出了高价。
 《北京银矿》照片
有些时候也可能产生关联,比如这是2001年9月12日的时候拍摄的电视上面的一个瞬间,很明显是911恐怖袭击事件,可能由于时差的原因,他们是在12号看到这个新闻,把它拍了下来,那这天的历史事件与照片是相匹配的。
 《北京银矿》照片

这种尝试很有趣,至于如何解读,我觉得是你创作出来后大家怎么看。这是一种建构的方式。你想让它跟什么发生联系,现在就可以做这样一个游戏,把自己的日常照片随机抽取出来,跟当天的微博热搜或者随机一个国外新闻并置在一起,做一个剪贴簿。这其实是一个思考生活的角度,能让你回到自身,也能让你感受到跟世界的关联。
Q:一位老人得了癌症即将去世,晚辈准备把他的老相册和物件都烧掉,如何才能提高大家对于家庭影像的重视?
赵姝婷如果我们要求他的子女去重视他的影像,其实希望很渺茫,我们不能去强迫他人重视我们也重视的东西。我们把视角转向家庭影像这样微小的事情之后,对周边、对他人、对自我、对远方都会产生一种共情,但这是个缓慢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我今天告诉你这是有意义的,你明天就立刻开始存档家庭影像。
我的分享会更多是视角的、态度的分享,而不是方法和技巧的教授。我研究家庭影像这么久,也没有开始整理自己家的,但我发现我对自己家人的态度会变得更加包容和柔和,这也是一个变化。当我听到你说这样的事情,我也有想去抢救性记录的冲动,这也是做这个研究带给我的思维和态度。如果我有时间和精力,我愿意去一趟。

Q:如何将家庭影像数字化?
赵姝婷我没有从技术方面出发,一方面是考虑到FamilyLens已经做过相关的分享,另一方面是我不想给大家太多的压力,告诉你现在开始要给家庭照片编号、建立文件夹、归档、用编年史的方式记录。一下子给大家很多压力的话,可能会知难而退。但如果只是给大家一个苗头的话,可能会慢慢做起来。
Q:我正在做家庭影像的相关研究,如何在家庭影像里找到社会议题性?
赵姝婷这个问题非常现实,在学术研究中,我们不可能只写一本家族的故事,就成为一本博士论文。我说田野(调查)回到个人记忆层面,更多是数据采集的问题,不是说就停留在个人记忆,最终一定是汇集到集体记忆和时代记忆。聚焦到哪些社会议题并不是我的选择,是家庭影像自己的选择。家庭影像拍摄了什么没有拍摄什么,缺席和存在本身也是一种研究。
有一些议题可能是自然而然浮现的,比如里面的性别问题和权力对等问题。西方的家庭影像在五六十年代就已经非常普及,当时的流行趋势是柯达女郎,也就是说家庭主妇是拍照的人,但在中国的家庭影像中,摄像机常常在男人的手中。从中我们或许可以聊背后潜在的性别和结构。
 活动现场观众


这些东西是你要去搜集回看后才可以得出,最后走到多深,可能是与我自己的兴趣点相关。比如中国家庭影像中很突出的独生子女政策,我们可能从报道或数据中已经看到了这个政策对人口的控制和对一代人的影响如何,但是真正作为独生子女的这一代,我们的感受如何呢?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每个人的记忆都不尽相同。我觉得我现在的阶段是质量大于数量,因为数量我已经在前一个阶段不断确认过了,现在就是要用鲜活的个人记忆去试探这个关于集体记忆的刻板印象。如果确实如此,我就把它写出来;如果不是这样的,我是不是还能去补充和延伸。
Q:为什么会做家庭影像研究?
赵姝婷这个问题可能跟个人特质高度关联。我开始读本科时,录进去的是国际政治专业,每天都读一些宏大的议题,唯一让我触动的是回到政治学的原点,比如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文本去研究,一跳到那些宏大的视角,我就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很少在自己不感兴趣的领域表现得很好,就想能不能转到其他专业。

 活动现场

因为我们学校没有艺术类的专业,我想能去新闻学院下的广播电视学,拍拍纪录片或许也很好,但转过去后发现,当时已经是新闻业风气渐变的时期,一切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后来偶然读到了一篇介绍北京银矿的文章,就突然觉得什么击中了我,或许我是对更加真实和鲜活的视角感兴趣。但在当时的学术框架下,我只能选择文化研究这个方向来研究北京银矿,博士阶段后就自由了很多。我带着自己的题问有没有导师对这个题感兴趣,最后注册在人类学专业下,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命运的选择,是人类学选择了我。但这整个过程其实与个人的性格和兴趣高度关联。
点击阅读原文,跳转「家庭影像如何成为档案」完整视频内容
编辑:李延 / 视频:李延
责编:大可 / 排版:Alex

更多阅读:
把摄影机指向自己丨家庭影像展春日献映
何以为家丨家庭影像馆国庆特别派对
‌北京银矿,一百万张底片上的中国家庭记忆 
家是一种情感关系丨吴高钟和他的作品《家》
家庭影像FamilyLens,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展现家庭故事

11月16号,家庭影像馆和学者赵姝婷联合发起一场家庭影像分享活动,邀请你与我们一起“向前走,回头望”。你可以带上一张或一组能够讲述你人生故事或家庭故事的老照片,或者一小段已经数字化的家庭录像,与我们分享讲述影像背后的人生起落和家庭变迁。
活动免费,欢迎关注家庭影像FamilyLens公众号后续推文。添加小助手咨询报名。



家庭影像馆丨家庭影像展丨家庭影像教育


点击关注

家庭影像FamilyLens


小红书丨B站丨微博丨视频号

家庭影像FamilyLens


推广丨合作丨转载

加微信:FamilyLens-


咨询丨进交流群

加微信:FamilyLens-


让我们在这里,一起拓展“家”的定义


 Family Lens 

Family Lens,以家庭为拍摄对象,用家庭视角来观察记录生活。在拍摄过程中与被拍摄对象产生沟通性、对话性和反思性的行为,并创作出带有制作者个人属性的自由影像。




凹凸镜DOC
ID:pjw-documentary
微博|豆瓣|知乎:@凹凸镜DOC
推广|合作|转载  加微信☞zhanglaodong
投稿| aotujingdoc@163.com
放映|影迷群  加微信☞aotujingdoc 
用影像和文字关心普通人的生活
长按或扫码关注

凹凸镜DOC
从独立纪录片出发,打捞一切非虚构故事。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