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时空、跨越文化的“高龄少女” ｜ 《女人世界》点映招募中

《女人世界》是由杨圆圆执导，郭柯宇监制，余金巧、方美仙、史蒂芬·金、杨圆圆主演的首部华裔风情舞女郎纪录电影，于2024年9月24日在平遥国际电影展首映，于2024年11月5日在中国艺联专线上映。

该片讲述了七旬至九旬的华裔女性舞者，从美国旧金⼭的唐⼈街，到古巴哈瓦那的街头，最终抵达中国，她们用舞步串联起一段段跨越国界和时代的故事。

凹凸镜DOC将在11月16日（周六）19点，北京朝阳区常营沃美影城进行《女人世界》的放映，并邀请导演杨圆圆、制片人徐筱出席映后交流活动。观众将获得人手官方A3海报，现场还有精美明信片礼物抽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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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唐人街的“高龄少女”：生命最后一刻，也要尽情舞蹈

作者：杜潜‍‍

编辑：沙丘、张先声

影片开头出场的是一位身着中式华服的“导游”，她精致的妆容和流利的英文让人仿佛进入了赛博世界。对于2024年的观众来说，“沉浸式”体验已不陌生。然而，当我们以为导演要用这种交互科技带我们“穿越”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时，“都板街舞团”的奶奶们闪亮登场。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早已远去的华人往事，还是跨越近一个世纪仍然鲜活、美丽的女性舞者传奇。

跨越东西方的女性先锋

一些不了解美籍华裔历史文化的观众第一次见柯比（余金巧）的装扮时可能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她穿的是什么东西？头顶粤剧戏曲的头冠，身着类似旗袍似的立领，露腿、低胸的西式裙摆，还有那花蝴蝶式样的衣袖……不错，这就是柯比自己发明的“东西”（oriental occidental）。亦东亦西，多元并蓄。

柯比和史蒂芬狭小的爱巢里摆满了各式各样、色彩绚丽的演出服。这儿简直就是一个风情舞服装博物馆！从四十年代初登舞台一直到摄影机对准的此刻，柯比一直在亲手设计、制作每套演出服。从柯比的伴侣史蒂芬整理的成堆的照片中，不但能看到中国古典服装与西式现代礼服的碰撞，还有拉美、日式……更奇妙的是，柯比穿着融合这些元素的礼服，摆着婀娜的舞姿，并不让人感到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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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唐人街风情舞鼎盛时期的台柱子，柯比就是华裔女性舞者闯荡美国的见证者。

上世纪四十年代，即将远渡重洋的水手和乘坐灰狗巴士的游客来到旧金山唐人街，必会来打卡“风情舞”。“风情舞”不是纯粹的中国舞，而是杂糅了中国、日本、东南亚、拉美等白人眼中“异域风情”的大杂烩。当时还没有“亚裔”（Asian）和“华语圈”（Sinophone）的概念，单单一个“东方”（Oriental）便概括了所有欧美主流文化之外的他者。东方的“风情舞”既满足了他们对异域文化的猎奇，同时也加深了一些刻板印象。然而，柯比、辛西娅和其他曾经在唐人街表演过“风情舞”的华裔女性认为，这是华裔历史文化的一份遗产，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历史。

在《排华法案》（1882-1943）的阴影之下，这些在表演领域处于一线活跃状态的华裔女性，仍创造了一条独特的历史脉络。

第一位美籍华裔女导演黄女娣在拍摄她的首部电影《关武帝》之前，也曾作为风情秀表演团成员在美国巡回表演。她不但成为了舞团里耀眼的明星，而且在巡演中开阔了眼界，为后来的电影创作积累了人脉和素材。

那时，她们是少有的能够在舞台上向西方人展现东方文化的艺术家。在美国这个移民文化丰富的国家，她们尽可能根据自己对于不同文化的理解，创作出包容、多元的舞蹈风格。

柯比及其舞团姐妹们始终坚守并认同自己的中国文化根源与身份，并在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的夹缝之间创造出了一种跨越东西方的“东西”，既让有偏见的西方人眼前一亮，也让我们看到了中国文化的更多可能性与多样性。

女性艺术家与女性电影人

柯比在唐人街的紫禁城舞厅表演时最出名的形象是“龙女”，而电影银幕上“龙女”的开创者是黄柳霜。黄柳霜在世时，虽已是好莱坞最著名的华裔女性，但始终摆脱不了偏见的桎梏。她是好莱坞的黄金配角，然而即便是中国题材的电影，主角大多也是由白人扮演。在她成为明星，竭力争取在《大地》中担纲女主角之际，却因国民政府认为她之前饰演的“龙女”角色有损国家形象，导致米高梅公司决定放弃她，此后，她的事业便逐渐走向衰落。

近一个世纪以后，当人们重新研究黄柳霜的艺术形象时，发现她在跨国就业和流动中，致力于“自我塑造”，“重新构想了种族、性别和现代性的主流观念”。[ Shirley Jennifer Lim, Anna May Wong: Performing the Modern.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 2019. P.3.]正是一代又一代不同文化背景的女性主义学者和艺术家的不懈探索和发掘，让那些湮没于主流历史的女性先锋们重新展现于世。而柯比作为唐人街风情舞的“龙女”，同样将这一“负面”的形象转变为自己的正面招牌，她甚至自己在唐人街开了一家“龙女舞厅”！

*黄柳霜，美籍华裔著名演员。出生于美国洛杉矶，祖籍广东台山，她从小喜欢影剧，1919年仅12岁的黄柳霜就在美国好莱坞登上银幕。1924年她在美国大明星范朋克主演的《巴格达窃贼》中扮演蒙古女孩而出名，1932年她返好莱坞加入派拉蒙公司主演了《龙女》一片，在国内声誉大振。1942年黄柳霜拍摄了《轰炸缅甸》和《重庆来的夫人》后息影。1961年病逝。

导演杨圆圆今年9月在香港弗劳尔斯举办《时间胶囊》个展时就曾提到，自己的创作灵感最初来自于魏时煜导演的纪录片《金门银光梦》（2013）中对伍锦霞的介绍。这位穿男式西装、梳油头短发的风流“霞哥”曾经拍摄过一部清一色女明星主演的电影《女人世界》（1939）。虽然影片已经遗失，但从现有的资料中可以看出，这是一部聚焦社会上不同背景的女性际遇，展现妇女生存环境的女性电影。[ 魏时煜、罗卡：《灿若锦霞：第一代跨洋影人与近代中国》（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8年），第227页。]

在杨圆圆版《女人世界》的最后，也出现了伍锦霞版《女人世界》的剧照，致敬了这位先锋女导演。都板街舞团的女性舞者们虽然与伍锦霞的《女人世界》所处的年代、背景都不一样，但是杨圆圆导演有着继续书写华裔女性故事的野心和魄力。

伍锦霞导演《女人世界》剧照

巧合的是，伍锦霞和柯比的祖籍都是广东台山。1936年，伍锦霞带着电影《心恨》（又名《铁血芳魂》）来到香港，在香港电影的第一个黄金时代成就了导演事业。而柯比在改革开放后终于来到了父母的家乡，又于2019年在杨圆圆的带领下与都板街舞团的朋友们再次来到中国。两次相隔三十年的跨洋旅程也让她感受到了中国的发展变化。

从《金门银光梦》到《女人世界》，我们看到了当代女性电影人严谨的历史考究精神与多元的创作能力。《女人世界》不但提到了源自伍锦霞的灵感，还让我们再次见到了《古巴花旦》（2018）的两位老朋友：何秋兰和黄美玉。都板街舞团的古巴之行让风情舞女郎柯比和古巴粤剧名伶，这几位美洲华裔女性艺术的“高龄少女”相遇了。虽然西化的风情舞和传统粤剧的艺术形式完全不同，但她们彼此欣赏，没有任何障碍。

*伍锦霞，1914年9月24日出生于美国旧金山。祖籍广东台山。早期华语片女导演，曾在好莱坞电影业界发展，当时被称为“好莱坞唯一华裔女导演”。其一生曾导演或制作过11部电影作品，在香港拍了5部粤语片，在美国执导了6部华语片，获得相当的赞誉。伍锦霞平时多留短发，穿一身男西装或猎装，毕生没有与异性相恋及结婚，香港影坛中人更以“霞哥”相称。1970年，伍锦霞病逝于纽约。

柯比、何秋兰已先后离世，但因为有影像，她们在舞台上的英姿得以永存。“高龄少女”们是幸运的，杨圆圆为她们的世纪会面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杨圆圆正在与时间赛跑，想要留住更多“高龄少女”的欢笑，发掘更多尘封的女性先锋。伍锦霞强大的独立精神和丰富的导演成果本应是华语电影史20世纪上半页最重要的女性电影人，但不知何故，她却被历史遗忘了。[ Law, Kar, and Frank Bren. Hong Kong cinema: A cross-cultural view. Scarecrow Press, 2004. P.91.]

王玲珍在解析伍锦霞和唐醒图这样的先锋女导演被历史遗忘的原因时提到，“她们作为跨越不同国家和文化身份的中国/华裔女性的经历被置于电影史的边缘”。[ Wang, Lingzhen, ed. Chinese women’s cinema: Transnational contexts.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1. P.20.]

以国别划分的中国电影与美国电影，都将她们置于边缘地带。都板街舞团的女性同样位于中美文化之间的边缘。还好我们有前赴后继、孜孜不倦的女性艺术家和电影人，正是她们的努力，将这些游走于边缘的华裔女性艺术先锋展现于银幕之上。

绵延不绝的“团魂”

柯比的人生故事在2020年结束了，但都板街舞团的故事还在继续。即便她们大部分都已经老去，死亡也随时会让她们离开，但是这个小众的舞团一直有新的成员加入，并且随着电影的上映，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了解并支持她们的事业。之所以能成团，是因为她们之间有着纯真不变的姐妹情谊。她们的团魂，来自对舞蹈的热爱，对创作的激情，和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她们乐于走出去领略不同风光，更享受不同观众给她们的掌声与欢呼。

电影的主角是柯比和都板街舞团的姐妹们，导演杨圆圆也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她不但出现在舞团的合影中，也是舞团姐妹们遇到问题时想要求助或者开心时想要拥抱的第一个人。

舞团巡演因她的统筹而成行。每位舞团姐妹在她的镜头前没有丝毫不适与生疏。我们见导演之所见，感导演之所感，既体验了高龄少女们的真实生活，也共情了她们的欢笑与激情。

杨圆圆导演和柯比的合影

着盛装，在世界舞台上跳欢乐的舞蹈，这群朝气蓬勃的舞者用她们的实际行动证明：岁月一直在流逝，但只要心不老，情未变，八九十岁依然是少女！从离经叛道的唐人街风情舞女郎，到都板街舞团姐妹，半个多世纪的跨文化舞蹈仍然充满创作动力。

当她们开心、自信地在世界舞台上展现优美舞姿的时候，我们也在过去与现在的时空间穿梭，领悟了东西方跨文化的艺术魅力，并暗暗下决心：以后也要像柯比一样，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也要尽情舞蹈！

《女人世界》剧照

（本文中所有照片均由杨圆圆导演提供，特此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