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及五台县见闻录 1
文摘
2024-06-02 22:05
北京
云冈石窟和大同还没写完。又来太原和忻州了。先写一点儿热乎的。
先混在去五台山景区旅行团里头。导游小姐姐非常勤奋的讲了一路。从高晓松遇文殊菩萨，讲到李连杰发愿，再讲到她生儿子，到她带的上海游客生儿子...再讲到四月的某天到五台山景区的人流有一亿人次......朋友圈里去五台山的不少，有拉（徒）练（步）的，还有好多鹅厂同学团建去求业绩的...旅行团大巴先从太原开到五台县的尊胜寺。我和一个江西小姑娘脱离大部队，和讲解老师也是当地人的韩导汇合。去到我们今天第一个目的地，佛光寺。去佛光寺的心愿，许了很多年，有一点激动。五台山在古代就很灵了。日本和尚圆仁在去长安学习的时候，就先来五台山住了个把月。可是这里真的是个山坳坳，现代人路途花上三个小时已经嫌多，古代人不知道是怎样踏出一条路，留下了一座1167岁的庙宇。又躲过了多少劫数，才留在了今天。梁思成有一段描写去佛光寺路途的风景。真的很美，“到五台县城后，我们不入台怀，折而北行，径趋南台外围。我们骑驮骡入山，在陡峻的路上，迂回着走，沿倚着岸边，崎岖危险，下面可以俯瞰田陇。田陇随山势弯转，林木错绮；近山婉婉在眼前，远处则山峦环护，形式甚是壮伟，旅途十分僻静，风景很幽丽。到了黄昏时分，我们到达豆村附近的佛光真容禅寺，瞻仰大殿，咨嗟惊喜。我们一向所抱着国内殿宇必有唐构的信念，一旦在此得到一个实证了。”我们今天走的路线大体和梁先生一致。"可惜"没得骑驴，实在体会不到“近山婉婉在眼前“的美景。从尊胜寺坐着导游的小轿车，只觉得路上尘土飞扬，时不时有解放牌儿大卡车呼啸而过。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佛光寺外面有三四个卖货摊子。这已经今天逛过的，有最多摊子的寺庙了。据说现在是人流量大，买的人少。前几年人不多，生意却比现在好些。进入佛光寺，芍药开的真好。已经马上六月了，颇有一点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思。先看金代的配殿，供的是文殊菩萨。地面上有许多黑黑的撒墨一般的痕迹，是蝙蝠屎，头上暗暗的藏了好多蝙蝠！从配殿走出来，爬个体感陡60度的台阶，佛光寺近在眼前。不像应县木塔，我并没有觉得佛光寺的建筑在第一时间，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但是一想到其穿越一千多年还在，内心似乎又涌起了很多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情绪。有一个非常世俗的感慨——建筑，可真的是职业里的显学。最先映入眼前的是整个佛光寺的木结构，是这座寺庙的灵魂。殿外斗拱的确惊人，呈现了一种复杂又有条理的美（图3），殿内的横梁如月如桥（图4）。人类的智慧从北朝留下造像美，到了唐代似乎已经开始进行了某种建模的美。而且，这种建模是开源的，影响了整个东亚和后来的辽金。到了明清，个人感觉是多了不少匠气，不复唐朝时期那种古朴真诚的样子了。殿内有许多文字痕迹。其中一处墨迹是林徽因发现的，店内大梁上写着“...佛殿主女弟子宁公遇”（图5），和佛殿前面的经幢上写的这个大殿是“大中十一年建造，女弟子宁公遇” 遥相呼应。由此大致确定了佛光寺的建造时间，唐代，公元857年。佛光寺里难得还有报纸的痕迹，是用来糊木头缝的文革时候的报纸（图6）。对于确定的时间，我总是日常怀疑，无论是千年以前梁上的纤细墨迹，以及是否真的在文革留下微微泛黄的报纸，但我实在调动不起来任何化学知识去思辨什么。但我又很想相信。因为这样，我就真的和唐朝的人一样，去过他们一千年以前用来祈祷的庙宇。如果人生的意义之一是体验的话，这便是莫大的意义。殿内佛坛的塑像以唐代为主。导游讲解说有几个胁侍菩萨露着肚子，这算是唐塑的特点。整体造型已经不是南北朝后期的“秀骨清像”之风，而是丰颊细眉。里头还有出资人宁公遇的等身像呢！说到雕像的色彩，梁林当年和现在我们看到的雕像是在民国被重新彩塑了的（图7）。1922年小野玄妙来的时候，颜色还是比较古朴的（图8）。这也说明，虽然佛光寺在学术上是在1937年才被梁林发现。但是在这千百年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这座寺庙进行着不断的交流，虽然最后的彩绘有失一些风度。日本学者村松伸对于古代建筑作用的观点我觉得挺有道理，大概的意思是，古代建筑并不应该只作为纪念物，应该在日常中发挥作用。比如赏花，转换心情。佛光寺人不少，几个大妈坦然的挤在我们和导游中间听免费讲说。还有几个老大哥说起日本，表示，“那都是从我们这儿学的！但人家保存的也很好。日本人爱叽歪，也内斗。不过也比不得咱们。”哈哈，咱们这朴素的民族自信心和自省力啊。
梁思成后来在清华创办建筑系有一个宗旨，希望有中国大地上能有很多新中式的建筑...在佛光寺，我不由得想起他这个理想。走出殿来，快中午了。往西看，远处山峦婉婉在眼前。几朵大白云投了几处阴影在山坳上，深绿浅绿看的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