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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昆仑,雪域之巅,一辆某型坦克驰骋在雪海云天。正在训练场边进行政治工作检查调研的我,即便已经转岗成为一名机关干事,但还是被其紧紧地锁住了目光,一股热血涌上头,本能地朝着那个“铁家伙儿”奔去,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我的坦克连,回到了我在铁甲洪流的世界中绽放青春芳华的荣耀时刻……作家柳青在《创业史》中写道:“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凭的是信仰;能走多远,靠的是初心。2013年,全国征兵时间首次由冬季调整到夏秋季,这为大学生应征入伍带来了新机遇。同年5月,我所就读的西南民族大学被教育部评为“全国毕业生就业典型经验高校”,就业似乎不再是逢谈色变的“老虎”。
我第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置身成都这座充满现代气息的历史名城蕴藏的无限机遇,一边是儿时埋下的从军梦想。对我而言,到边疆参军保卫家乡,去基层军营磨炼血性,是一种更为难得的人生体验。最终,我选择了后者,提前一年修满学分,以毕业大学生身份到新疆部队服役。任职培训上军校那年,迎来了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的历史机遇,毕业分配选项也更多更广。夜色深沉,我辗转难眠,是留在繁华的内地还是回到偏远的边疆?去保障单位还是作战部队?喀喇昆仑的风雪夜、边防官兵的“高原红”、演训场上的硝烟味……一幕幕像过电影一般浮现在我的眼前,答案逐渐变得清晰。对一名军人来说,苦地方,远地方,也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我主动申请再次奔赴边疆,来到驻守天山深处的装甲部队。2018年6月,得知坦克五连政治指导员岗位空缺,已经在通信连排长岗位上取得装甲车驾驶三级证书、军事体育“特三”等级的我,鼓起勇气向团里毛遂自荐。
“她个人能力很全面,当主官虽符合规定,但我们的质疑担心也不少。”当时的张教导员认为,坦克连都是男兵,技术性又强,全师还没有女干部当坦克连主官的先例。一名哈萨克族女同志过去,如何带兵打仗?面对质疑,我决心用行动打破质疑,闯出一条别人没走过的路。最终,在各级领导的支持下,幸运的我赶上了军队“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好时代,走上了主战连队主官的重要岗位。但“首个坦克连女指导员”这个名号,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压力——根在坦克连扎得越深,本领恐慌感就越强。“没有技术就没有装甲兵。”对于坦克兵来说,技术是基础,谁的技术过硬,谁就占据了绝对主动权。虽说当通信连排长时已经搞定了十几吨重的装甲通信指挥车,但当我真正面对三十多吨重的坦克时,一开始难免有些力不从心。第一次跟车训练,当坦克在戈壁滩上奔跑起来后,车内满是尘土、油烟和噪声,我就像是一粒被放进脏果盒里的葡萄干,在坦克里左摇右晃、上碰下撞,直犯恶心。坦克奔跑时的冲击力,不同于游乐园的过山车、海盗船和大摆锤,而是会带来一种让你死死抱住车长窗口盖的恐惧。我刚来的时候就听说,曾有一名坦克驾驶员在紧急停车时,头直接撞在潜望镜上,眼镜的鼻托扎进了肉里;一位坦克炮手由于剧烈的颠簸,一头碰在了火炮后座上,留下缝合6针的伤疤;还有一位坦克车长在操作电台时,直接被甩下了座椅,身上多处磕伤……坦克训练环境恶劣,除了反复强烈刺激让生理适应外,没有其他捷径可走,唯一能做的,只有一圈一圈地跟车。我每次都会在裤兜里装几个塑料袋,即使晕车呕吐,也绝不中途叫停。我的身体属于疤痕体质,跟一趟车下来,大腿和胳膊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
车炮场日,常用柴油清洗部分坦克零件,从戴着橡胶手套到徒手清洗,再到用嘴对着滤清器滤芯吹干残留柴油。很快,柴油味成为我独特的“香水味”。全团开展实战化训练,要求驾驶员必须闭窗降座驾驶,通过潜望镜来判断路况。当我第一次考核过限制路时,总共6个杆,无一幸免,全被我的坦克压扁了。沮丧的情绪萦绕在我心头,但我知道,眼泪不是武器,软弱的人只会承受更多的痛苦。于是,在七八月份的高温训练场上,我蜷缩在狭小的驾驶舱里,忍受着长时间的高温环境和铁屑灰尘,通过不断调整身体的位置提高观察路况的能力。从找不到启动按钮到以满分成绩完成限制路驾驶课目,我的手掌布满了老茧;坦克通信要求在运动中操作电台并排除简易故障,从记不清换频频率到基础通信综合练习课目成绩优秀,我佩戴的工作帽“镀”了一圈白色的汗渍……
2018年9月的一天,一场大雨过后,天空湛蓝澄澈。面对8公里长的复杂跑道、20多个障碍交错列阵和长100多米、倾斜角20多度的山坡,我长呼一口气,按下了坦克启动按钮。坦克顿时发出一声怒吼,像极了即将冲进角斗场的猛士。那个山坡是8公里坦克障碍跑道的最后一道险关,被官兵称作“英雄坡”。“爬上英雄坡,才算英雄汉!”但由于“英雄坡”坡面湿滑,我的坦克出现熄火后溜征兆。一旦处置不当,可能引发发动机“倒爆”,对装备造成无法逆转的重创。于是我果断重启电动机油泵,待油压恢复正常后,立即半坡起步,继续向上爬行。加速!加速!当冲出“英雄坡”时,坦克由于巨大惯性飞离地面。我当即使出“摔车换挡”技巧,在坦克拍向地面的一瞬间,挂上高速挡,快速冲向终点……终于,我成功考取了坦克驾驶和通信三级证书,不仅实现了个人的突破,成为全师第一个坦克女驾驶员,更激发起全连的练兵动力。2019年,军区组织拉动考核,连队在十余天的全程考核中,既要考核战时政治工作,又要在陌生地域完成坦克战斗射击,40余人的队伍,没有一人有丝毫的胆怯畏惧,都奔着第一勇敢冲锋。我们的射手在考核时大胆采取倒车的方式完成了对关键目标的射击。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最终取得了坦克战斗射击100%毁伤全目标和战时政治工作的“双第一”战绩。2019 年底,连队组建了首个女子坦克车组。4名平均年龄不到22岁的女孩,走上岗位,进入战位。在4个月后的战斗射击考核中,她们打出了4发4中的全优成绩。随着电台里的报靶声响起,她们不仅击毁了战场上的标靶,更打破了官兵头脑中的惯性思维。当4名女兵身披“优秀射手”绶带站在官兵面前时,再次证明了更多的女军人有实力走上主战位。这些年,在跨越天山、鏖战库尔勒、练兵比武场、卫戍世界第三极等重大任务中,我连成绩优异,表现突出,连续两年被评为“军事训练一级连”。作为一名指挥员,我为我的连队骄傲。在男女比例不均的作战部队,我需要面对的很多挑战其实来源于生活。来连队报到的第一天,7月的驻训场像被点燃了一般,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站在队列前,内心的兴奋完全盖过了紧张。“我把大家当亲兄弟看,你们可不能把我当表姐看,咱们以后一定会齐心协力,把五连建设得更好!”大家为我的到来激动地鼓起掌来。连队为我新搭的班用帐篷干净整洁,一应俱全,但它却离我的兵很远。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我没忙着整理个人物资,而是静静地蜷缩在椅子里,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环视这顶距离连队 30 米开外的帐篷,我感觉自己不像大家的姊妹,更像是个走亲戚串门的“客人”。思来想去,我拿起铁锹,拆除了这顶帐篷,把原本落单的帐篷移到连队官兵当中。但我明白,搬移帐篷容易,真正跨越官兵内心与我的距离并不简单。作为连队的第一任女主官,许多事要一步一步地来。“考虑到少数民族的饮食习惯,小马,不然你去民族二连就餐吧。”饭桌上,教导员貌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停住了筷子。饭堂顿时安静得出奇,仿佛全营官兵都在等待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坚定地回答道:“我是指导员,咋能去别的连队就餐,要是饭都吃不到一起,怎么能把心交到一块儿。”说完,我就大口扒起了米饭,四周官兵的目光也从疑虑变成了赞许……日上三竿,长长的军车梯队飞驰在蜿蜒的公路上。运输车驾驶室如同烤箱,闷热干燥,让人嗓子直冒烟。我慢慢掏出水壶,缓缓拧开壶盖,但只是简单地用水滋润一下干裂的嘴唇,就又拧紧了壶盖,没有多喝。我也想痛快地豪饮一番,可上厕所实在太麻烦——虽然连队为我准备了便携式单兵野战厕所,但在光秃秃的戈壁滩扎一顶绿厕所,惹眼又令人感到尴尬。“指导员,不好意思,厕所搭慢了。”车队刚刚接续驶入公路,对讲机里就传来了连队战士愧疚的声音。我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拽起对讲机说:“不用管我,你们抓紧时间‘放水’。”当对讲机接连响起一声声嘹亮的“收到,明白”时,我感到比喝下冰镇的饮料还爽快。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刻意迎合和迁就只会更加疏远,坦诚相待反而能拉近心的距离。都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半个月不洗头,但成为军人的我却觉得此事稀松平常。因为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拉动考核时,水是非常珍贵的资源,不舍得轻易使用。“指导员,刚接到通知,要你半小时后去基指开会。”我闻声爬出坦克,边摘下坦克工作帽,边交代战士们保养坦克发动机一定要仔细。望着我那一缕缕湿漉漉、油乎乎的头发,张班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我:“指导员,时间来得及,你还是收拾收拾再去吧。”我大剌剌地说:“不用,就这样吧。”说完,我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帐篷走去,准备穿戴好装具去开会。但当我从帐篷中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连队七八个战士正在我门口,他们有的掏水壶,有的找暖瓶,七拼八凑兑了半盆水。看着那半盆水,我愣住片刻后,笑着脱下了装具。当温热的水缓缓浸没发梢,我在训练场上都没红过的眼眶,此刻突然有些湿润……我的思绪从坦克连回到眼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站在“铁家伙儿”身旁。正在坦克前排成一队迎接我的是另一个坦克连4名新培养的坦克女兵。目睹了她们驾驭“陆战之王”的精彩表现,我由衷地竖起大拇指为她们点赞。逐梦的女军人
恍惚间,我感到自己一路奔跑的这段旅程,仿佛是新时代女军人在强军路上的一场接力赛。这些年,我一直在基层连队磨砺,在强军时代大潮中茁壮成长。
然而,还有更多的优秀女兵被大项任务征召,在火热军旅中追寻青春价值。有越来越多的女战士离开后勤、通信等保障岗位,去挑战战斗岗位,成为女坦克兵、女导弹手、女汽车驾驶员。也有越来越多的女干部陆续走上战斗岗位。这些实例都说明伟大时代已为我们女军人搭建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也是我们基层部队女军人对新时代的最好回应。当个人成长的轨迹与变革的时代轨迹重合,我很欣慰自己从未想过放弃,在青春岁月里,我一直以一个奋斗者的姿态奔跑着。那些受过的伤、流过的血、挥洒下的无数汗水、刻骨铭心的挫折与成长,那些钢铁的颜色,终将成为我军旅青春中最美的勋章。在5300米海拔的高原训练场,我放下竖起的大拇指,严肃地正了正头上的棉帽,向这4名坦克女兵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随后,我转身离开,继续完成好今天的调查研究工作。未来,我会在新的军旅坐标上,奋力奔跑,永不停歇……
马和帕丽,新疆军区某师机关干部,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曾被评为陆军第二届“四有”新时代革命军人标兵,被中央宣传部、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联合授予“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称号,被表彰为“全军优秀党务工作者”和“全国巾帼建功标兵”。
原文刊载于《陆军文艺》2022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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