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前,我们的地图上还完全没有这个树屋坐标的存在,只有一个距离它不到两公里的野营点,原本计划在这个临河的野营点停留两天,便前往塞内加尔和几内亚的边境,那里有出名的国家公园和世遗村落,再去马里赶中非音乐节。
但一切从我好奇的孤身一人步入身后的小径时发生了改变,当时建初在河边钓鱼,我以为这条小径并不会太长,便连手机都没带就走了进去。
我们露营的地方是一片宽广的河岸空地,但再往里走只能看见茂密的树丛,树丛间有一条清晰的小径,引得人不自觉的向黑暗里探头。只往里走了几步,四周就被大树环绕,河水的声音听不到了,车声也听不到了,只剩下突然的树枝声,和脚下落叶的沙沙声。落叶像联动的机关,它们窸窸窣窣的响很远,明明脚已经走出几步了,刚刚的落叶还在背后蔓延的震动,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就在一个回过神的瞬间,突然看见树影里有白色的墙,还没反应过来,白墙居然动了起来,那瞬间我想到了白色的熊,但它探出了一个牛头,伴着铜铃声。可还是太怕了,立刻捡起一根木棍,俯身的时候还不忘朝附近的树上看一眼,非洲多蛇。第一次离非洲白牛这么近,它太大了。
小径的趣味就是这样,你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在路上的旅人往往都会奔向已知的甚至是知名的地标,根本不会走上小径。大部分旅人早没了真正的冒险精神,他们所做的只是校对攻略,甚至会嘲笑那些不仔细检索攻略的旅行者是无知的人。
在这里遇到了两棵结果的大树,踮起脚尖去抓果子,没了对环境的恐惧。这种果子长得像猕猴桃,但里面是白的,成熟后也没有汁水,啃起来像面面的芋头,带带着热带水果的特殊香气。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树,没有检索到名字。
再往前走居然豁然开朗,是片长着红色植物的空地,但只有五六米,前面又是深入林地的小径。
我又往里走了几步,听见了几声怪叫,可能是狗也可能是猴子,总之我又硬着头皮再走了几步后,决定掉头回返。
穿回去走的就是熟悉的路了,看见帐篷时正好遇见建初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他说找我半天了,结果找到一群狒狒,要带我去看狒狒。我说里面有一片红色的草地,我们可以去露营。
又过了几天,我们在是去下一个地方还是去红草地露营之间,选了骑进去看看。但意外的骑错了路,直接绕过了那片空地,出来就是沿着水边的另一处空地,空地被几棵大树围着。
我的身体总能感受到一个地方的气场,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当我们留下来搭营后,我看见了一条体型庞大的白狗垂头走过了河边枯死的树。建初说这些都源于我的想象,但我当时看清了那条狗的眼睛,意识到我们之间是熟悉的。我不能解释这些,但这个环境在庇佑我。
在这里搭营的第四五天,我们想着搭个树屋。
我和建初已经在路上一年多了,这个念头在此之前从没出现过,一切来的非常突然,像打开了一个神秘的抽屉。我们决定用七到十天建一个树屋并在这过年,这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计划。
真的很像两只飞鸟,为了爱情匆忙搭建起简陋又温馨的鸟巢,也让我觉得我们的家跟邻居斑鸠的家格外相似,它是原原本本作为居所的家,而不像城市里的水泥房子承载着许多价值和权力。
你可能去过一些朋友的家,他们的家体现出的“格调”和堆砌的物质会有一种震慑作用,你能感到家所暗含的权力力量,当我们需要用一生背负一个水泥房子起,它早已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居所。但简陋的树屋反而只是居所的作用,它不展现任何权力,在搭成的一刻起就不断给予着我们力量。
树屋像一个精神的符号,背后有非世俗的爱情,有处于这个时代却不能融入的孤独,更有一种摒弃物质生活的纯粹: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亦不改其乐。
这让我开始思考荒野树屋和水泥房子之间的异同。
我和建初都认为这次为时一个月的荒野露营以及期间对树屋的打造是在实现我们儿时的梦想:有个大人找不到的秘密基地,有个下不着地、上不着天像鸟巢似的家。
我们的树屋也吸引来很多黑人小孩,怎么轰也轰不走的时候建初说:你看他们多眼馋啊,小孩子还不能在树上完成这样的工作,所以这成了小孩子的梦想,但当他们长成大人足以建造一个树屋时,好像又完全忘了这个念头,或是觉得建在树屋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成了不值得做的事,还不如在树下乘凉。
但事实上,每个在评论区回复梦幻的人,他们可能住在足够精装的大房子里,却始终在想象可以找到一棵属于自己的树,亲手搭建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独一无二的小树屋。
水泥房子和荒野树屋,在这一刻成为了意味两种生活或精神选择的符号:水泥房子是小时候对公主和王子的宫殿生活的向往,通向的是豪华的物质世界;而荒野树屋是对丛林中原始住所的向往,通向的是隐蔽的精神世界。
也可以说是在环境愈发社会化、科技化、世俗化的背后,我们显露的是人性,可体内的动物性仍旧发出阵阵低吼:人性朝向水泥房子,动物性朝向荒野树屋。
这是人体内很有趣的两股力量诱发出的两种向往,如同隐世和出世。
因此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做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我不想它被锁住,它应该像亭子那样,独立于自然,又与自然一体。
当然让很多人疑问的是,废了这么大力气做的树屋,过完年离开不会不舍吗?
人们可能觉得产权是牢固的,而这个马上就要离开永远不会有主人的小木屋几乎等同于一个虚无的空间,但往往有些时候,最牢固的是幻境,幻境才是个人意志的体现,反而是最现实的。我们亲手构思和建造了它,让它和我们生命的一段轨迹联系在一起,成为了我们生命、爱情和灵魂的见证,是我们的精神空间。这个本来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坐标从此会成为我们回忆的一个中心,也会承载更多人的回忆和快乐。
我觉得在树屋上很容易思考,想起小说《树上的男爵》,每个你创造出的东西一定具像化着你的样子,所以我边想边写的有了这篇文。
愿你也记得小时的梦想和快乐。
原创2300字,除夕前夜,更文不易,喜欢记得赞赏,谢谢,向你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