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旅非洲:裸在河边,上千只飞鸟从空中飞过,狼和野猪在黑夜尖叫!

旅行   2024-10-30 01:05   冈比亚  


无论你在哪,要记着我是在空旷的大自然里写的这篇文章,这篇文不能帮助你了解什么大知识,也不能帮你迅速得到什么真理,它只是记录了一些飞禽走兽的叫声,和生活中的一些小事。


先静下来,想想四周的人都变成了树,想想墙壁和地板都变成了反光的溪水,你能听见水鸟扇动翅膀的声音,也能清晰的能捕捉到最后停止抖动的那片羽毛......



1、别吵吵了

狼和野猪来了!


住宿并不舒适,离河太近,半夜醒来觉得呼吸进去的潮气团在了嗓子眼,那潮气不是顺河来的,而是从床和墙的裂缝里爬出来的,顺着鼻腔,蹑手蹑脚的爬进了嗓子眼儿,聚在那儿,形成了两朵绿色的扁桃体。我起床去找昨晚还剩一口的树莓果汁,平时我才不会在黑夜喝果汁,但现在拼命的灌下去,想草草用树莓汁冲走嗓子眼儿的霉味儿。建初有鼻炎,早上起来说鼻子不舒服。本来交了两晚钱,让建初去要回了一晚。房子主人有点不好意思,问我们是不是没睡好,我们说没有。他围着我们转悠,发现行李绑带上的卡扣坏了,拿去给我们修好了。他就是不好意思。


每座房子都有自己的性格。大部分长在野外的房子都不像城市里的房子用同样的建筑材料,产生同样的化学味道,野外的房子大多

就地取材,野蛮生长,当然也就不会那么舒适。越和自然不搭边的房子越舒适。


离开这栋房子去哪呢?我俩倒不赶路,也不规划什么贯穿景点的路线,就是没有目的的走走停停,但每天得提前找好一处停的地方。


昨晚的味道还梗在喉咙里,既然买了鱼竿,不如找个邻水的地方钓鱼吧,我可不想再住进这样奇怪的洞洞里。


这天就是先前更新的跟建初吵架的那一天……


后来我们在一处邻水的地方搭了帐篷,建初去钓鱼,假饵挂在了海底的礁石上没回来;改用浮漂钓鱼,线抛出去,浮漂飞了。我游泳过去捡回来。第二次他依旧没系紧,线抛出去,浮漂又飞了。不同的是这次我在鱼钩上挂了蚯蚓,好不容易被鱼咬了饵,上钩的鱼却拖着鱼钩和浮漂不见了。还是在我游一半的时候那个浮漂突然消失的。为了这条可怜的鱼我站在水里骂建初虐待生命。


虽然还有一个鱼钩,但他不准备再钓鱼,骑车去镇子买回来虾和牛肉,虾七块钱一斤,牛肉25一斤。建初的心情也不好,胡乱把它们做了,给我吃。


呸,一口一口都是沙子。


水那么贵,谁舍得洗啊,他说。


我拿着那盆粘稠的牛肉和虾,觉得它们像是用来造房子的建筑材料,通通扬进了大海。


你浪费,建初大吼。


你这么做才浪费,我更大声的吼。


他还嚷。


我说你再嚷我就把帐篷撕烂!


他立刻把嘴闭上了。


外面都是蚊子,他也不想进来拱火,就围着帐篷跑。我坐在帐篷里,看今夜的蚊子吃上了旋转小火锅。


建初是个情绪稳定的人,没过一会儿就忘了被扔掉的虾和牛肉。可我还在生气,因为又被弄坏的摩托、烧烂的包和物品,以及丢了鱼钩的鱼竿,还有像建筑材料的虾和牛肉……


你看这里也有好多星星,他为了求和突然说。但似乎忘了我之前说的,你再说话我就把帐篷撕烂!


我用手扯住能看见他的那面纱网,扯不动,就斜着牙一獠,欻,建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把头从撕烂的破洞里钻出来,还故意把脖子伸老长,左右摇晃着肩膀,仰起头看星星。


建初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估摸才想起我之前说的话,故意避开我的视线,无语的仰起头,站那儿笑。


这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


是狗叫吗?我问建初。


谁家狗没事儿学狼叫?建初说。


回荡的狼嚎里夹杂着村里的狗叫。我们之前在毛里塔尼亚的鸟类保护区就听到过一次狼嚎,这是第二次。明明是从很远处传来的,但建初趁机钻回了帐篷。破了的纱网外面还有一层防雨布,我拉上了拉链,少了一个透气的窗户,很闷。


狼嚎响了一会儿,狼没有在一起,声音至少从两个方向传过来,一边离我们更近一些。


我俩只是静静地听。


可能因为离得远,并不觉得恐惧,只觉得身子睡在地上,头顶的天已被狼嚎穿透,天不存在了,笼罩我们的是无限遥远的宇宙。地球像这狼嚎一样,只是漂浮,只是抵达,然后消散。我们都只是在没有边际的空间里漂浮,抵达,然后消散。


远处的水声漫上来,恍惚间连地面都不存在了。


旁边有野猪,建初把我的心思喊回来。


野猪?之前我们跟野猪打过交道,他们发出的呼噜呼噜声是低音的,在夜晚确实很好分辨,因为大多数动物发出的声音都是尖锐、高昂、明亮的。


但这些家伙离我们并没有太近,没有人能在漆黑里看到漆黑的野猪,发现它们得靠鼻子。野猪身上有一股动物园才有的粪便味道,当你嗅出那股味道,说明它们已经在你附近了。野猪在白天是躲着人的,但夜幕降临后,它们就失去了概念,会随意在人的领地溜达。


可能因为身边有个人,一点也不害怕,渐渐就睡着了。



2、钓鱼看鸟

像火车一样的鸟


昨晚九点多就睡了,早上五点四十,河对面的清真寺刚一念经我就醒了。醒了就推建初。他说昨晚上光听我磨牙,两点才睡着,还要再睡会儿。


我就躺在不同虫子的鸣叫声中看书,看了一会儿又睡着了。七点多,太阳露了个头,我又被阳光晃醒了。接着推建初。


建初一下子坐起来,盯着前方,小声跟我说:“你看那里有只鸟。”


我把脑袋从昨天撕烂的洞里探出去,是一只小石珩:“昨天你说的夜莺,其实是它的叫声。”


小石珩是中大型水鸟,常在夜晚活动,黄昏时会发出pi-pi-pi-pi-pi-pi这种连续又明亮的叫声,模样也很好辨认,眼睛像戴了个黑框眼镜,腿上长了个大骨节。



头顶上又一阵驴叫。


最高的树上站了一只西非红嘴犀鸟,它每学一次驴叫,都会扑腾翅膀和腰腹,前后摇晃那棵树。


我们一出来,这些鸟就都跑远了,只剩下呆呆的斑鱼狗。斑鱼狗是一种捕鱼的翠鸟,飞起来黑白相间很花哨,从脖颈纹路能分出雌雄:雌鸟一道杆,雄鸟两道杆。它不怕人,好像很喜欢观察人类,总飞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半天也不走。时不时有同伴从天上飞过,还会悬停在上空跟它打招呼,像人一样,见面问个您好吗,您吃了吗。翠鸟大多是一夫一妻制,常看见空中两只鸟跟下面的单身狗打招呼:嗨,你看我俩,你看我俩。下面的鸟骂:滚你妈的。


我俩就一边煮面一边看鸟。


昨天吵架的事情已经忘干净了,都是些屁大点的鸟事。


建初还想钓鱼,从小树林里滚出两个破轮胎,滚得时候抓了点小虫子塞进瓶子里,到河边脱得只剩下条内裤,抱着瓶子,把轮胎推去了河中间的木桩子。我们露营的地方之前应该是个码头,后来许是河水漫上来,浮桥烂尽,就没人来了。这是我们在塞内加尔发现的绝佳露营地,四周是铺满贝壳的浅滩,两天了,除了河面漂过的船,过路的人都没。


建初坐在河水中间钓鱼,鱼饵用尽,仍无所获。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一只鹈鹕,它只露个脑袋在外面,像长长的蛇头。看看建初,就钻进河里,竟几十秒不见踪影,突又从另一边冒出头来。抓到鱼了,好像故意似的,昂着脖子往嘴里吞半天才顺下去。这分明是故意的,挑衅,嘲笑你,我冲建初喊。



这是我进西非第一次换上比基尼,躺在水里,入海口的河水,是咸的。水底全是淤泥,虽没那么清澈,但仍能看见许多小鱼。每每往前游,都会看见鱼从水中跃出来,可能是急转弯,也可能是热的?总之你能看见那片皆若空游无所依的鱼群,却终是一条也钓不上来。多像碌碌无为又孜孜不倦的一生啊。


我想游过去给他添乱,没想到踹到了折在水下的木桩,一阵刺痛,水流湍急,不蹬腿就往更多的木桩那边漂,没办法,仍着痛踹了两下水,从木桩里游出来。一边往回游一边骂建初,你不知道这底下都是断木吗?建初说,我也受伤了啊。你受伤了不告诉我一下?他假装听不见,接着在那里钓鱼。


我一瘸一拐的回去,倒了碘酒在伤口,就坐在太阳底下晒脚。伤口被阳光舔舐,像旱季的小溪,向边缘让步,变得干涸。


我脱光了衣服,暴露在阳光之下。


建初终于感到挫败,他游回来和我一起晒太阳,身上的水晒干了,就开始穿衣服,穿裤子。你去哪,我问他。我去买鱼饵!他恨恨的说。建初果然属驴,仍不死心。


一去就一个多小时。


回来先扔给我一瓶酒和一袋当地的炸三角做下酒菜,咬了一口,居然是鱼肉虾仁馅。


多少钱?


六块!


那你怎么就买了一瓶酒?


别提了,我去了另一个方向,桥下面有俩警察,我去的时候没抓我,看我从酒吧提着酒出来把我抓了。


不能外带酒吗?


说我没戴头盔,又要罚我一百二十块,我以为小地方没有警察,大意了!


你给了?


没有,当时买完酒,身上没钱了,也没手机,沟通不了,最后我给了他一瓶酒,他让我走了。


多少钱一瓶酒?


十五块。


我想也没亏什么,就算了,毕竟我有一瓶酒,没的是他的。建初就是这样的人,绝不长记性。清澈啊,比这满是淤泥的水还要清澈。


看他还提着一个包,我问是什么,他打开,是一包鱼。之前看当地人在河边,就把这么大的鱼切成块串在鱼钩上作饵。


作什么饵,这是吃的!建初一脸决绝,就提着鱼去岸边修理了。我还买了碳,我们晚上吃烤鱼!他又兴奋起来。我不管他,吃着炸三角,喝着小啤酒。


你快看天上!快看!突然他大叫。


我把脑袋斜出帐篷,是一队大鸟排成人字形向北边飞,它们飞到被帐篷挡住的位置时,我顺势向另一边斜出身子:天啊!我也大叫起来,何等壮观,不止有一队,半边天空满是迁徙的大鸟!它们一会儿飞成人字形,一会儿又分散成网,并不急着飞走,而是在空中不断的萦绕。近百只大鸟的舞蹈,那种震撼就像看到一棵大树上全部的叶子一下子飞去了天上,被谁施了魔法,不断的兜兜转转。我想起有次十月去甘肃裕固的皇城“夏日塔拉”,也赶上候鸟迁徙,但它们在晚上飞过城市,只听见像暴雨一般洒下来的叫声,没看到鸟。


已到傍晚,这些鸟应该在找歇脚的地方了。它们跟我们一样,没有固定的家,每天都要适应和寻找新的环境。黄昏时的鸟叫是热烈的,它们在交流一天的八卦故事,也在喊栖息在四周的鸟们,我们今夜就聚在这里睡个好觉。鸟儿叽叽喳喳的歌声组成了它们的信息网。


建初开始烤鱼,一只海鸥在他脑顶盘旋,吓得他赶紧把鱼放进饭盒里盖起来,那只海鸥也明事理,看见这动作,知道偷不成,就飞走了。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色的飞鸟,它们就从水与天的交界处,与水天平行,排成一条长队,翅膀抖动的声音像火车一样,噗嗤噗嗤,噗嗤噗嗤,与水面的涟漪交织一体。我们看了很久,它们飞了很久,终于看见了队尾。


你看最后的那只飞得多慢啊,多像我,建初说。


3、渔民来了

啤酒变成了螃蟹


第二天一早,被一阵摩托车声吵醒,很警觉的坐起来,来了几个当地人,去到距离我们近百米的一处棚子,有两个人滑着船去到建初昨天放轮胎的木桩子那儿钓鱼。后来又来了几个人,都是来钓鱼的。


我和建初煮了个面,就看着他们钓鱼。


你去问问上没上鱼,我指给建初离我们最近的那个人。建初跑过去说了两句话就跑回来,没有,他给我看了网兜,一条也没有。


他们不可能钓上来鱼,我昨天钓了一天都没有。


我好奇,穿好衣服去了棚子,他们不仅钓鱼,还拉渔网,确实没上来几条鱼,掀开锅盖给我看,这六七个大老爷们儿,鱼都不够分的,我急忙告辞了。


你平时都不让我去招惹当地人,建初问我为什么过去搭理他们。


在大太阳底下抓鱼的都是好人,阳光告诉我的,我敷衍建初。


其实我只是馋鱼啊。


那几个人看我俩很友好,也可能是那边实在没鱼,划着船,拎着网,到了我俩这边,逐一从我们的帐篷前经过。他们都是憨厚老实的人,不会打招呼,又硬着头皮打招呼,好似逼着内向的人当众跳舞。


只有一个人平视前方走了过去,他就扛着自己的鱼竿,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这倒让等着打招呼的我俩显得尴尬。


你去帮他们一起拉网吧,我怂恿建初。


建初就跑过去帮忙,结果网上来的都是小螃蟹。他们就把四条鱼和螃蟹扔给了建初。是那个白衣服扔给他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不善言辞,心却是热的。在路上要提防的是那些善于打招呼的人,反正我是害怕热情的。


他们就撒了这一网,又提着东西往回走,经过我们时喊我们去吃饭,我婉拒了,毕竟锅里只有那么几条鱼。


建初生火炸鱼,我让他找出茶叶送给他们,建初找出来一桶,说我们也不怎么喝,都送过去吧,我说好。


他们很开心的收下,说感谢,茶叶桶让到了白衣服的手里,他拿起来看了看,放在一旁。


螃蟹和鱼都很好吃。


他们果然不是渔民,吃完饭后有人是开着车走的。


他们确实不是渔民,来玩的,应该是一起长大的当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的?


其中有个人是昨天拦我要钱的警察。


啊?哪个?


把鱼送我的那个。


穿白衣服的?


对。


原来他不打招呼是出于羞愧?我大笑起来,建初居然憋了这么久才告诉我。人总在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们就在这河边待了三天,充电宝的电量也只够支持三天:看无用的书,写无用的字,建初弹无用的琴。人生于我俩而言,没有另一个需要扮演的角色,跟那些飞鸟一样,只是自己。有人觉得这很可笑。但无论你有再大的身份,如果让你和挚爱一起,在一上一下时谁会在乎人生的意义,不是吗?我的人生已完全陷入进这样的一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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