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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从残疾里，取出一个轻舞飞扬的自己

文摘   2024-05-01 21:26   贵州  



亲爱的朋友们：
      我带着自己的第四部诗集《后山开花》，回来了。
      距离上一部诗集的出版，已经过去八年。
      这八年，不管在情感上，还是在生活中，经历了很多，我接住了赞美，也承受了争议。体验了很多，打开自己，去到更大的天地，做了从前不敢想的一些新尝试，比如，远赴大英图书馆举办诗歌朗诵会，排演以我的诗歌改编的诗歌舞蹈剧场作品……
      但，我最珍视的，仍是自己能纯粹地以一个诗人、一个写作者的身份，在纸上与你们相见。


        决  心


我额头的沟壑已如此深

但，还不够

我的万吨月色已经沉入海底

但，还不够

在你之前，我已经写下千篇情书

——这些，哪够？


我已经收拾好了，那些需要安慰的岁月

我也收拾好了我身体里的老虎

我从黄昏出发

那些花香那些雨水那些孩子的哭泣

我将一一掸落


亲爱的，如果你站在拐角的那盏灯下

如果你等的是年轻的我

我就以左手抚摸你脸颊

如果你等的是年暮的我

我就以我的残疾

摩挲你热忱而孤独的一生

        她在四月跳舞

她在四月跳舞，白色的影子甩到汉江上

飞溅的水花落满蓝裙子

她在树影下看她

她从磨眼里取出一个支离破碎的自己

她从残疾里

取出一个轻舞飞扬的自己

她在黑夜跳舞，红色的影子甩到他面前

她从困顿里

给他取出一个不停旅转的自己

最好的时候在九月，她的影子回到自己

像阴影

回到月光里

        纸做的村庄


被夕光拉弯的黄昏，被黄昏摁低的人群

被村庄拉进的风，被风摁到地上的草木

被疾病收走的母亲

装着母亲冷下去的墓碑

它们锋利，纸背一样割着活着的人


被拆除的祖屋，被移走的神像

被新建的房子，被拖进房子的旧人

被玩来玩去的我的虚名

母亲的墓碑旁边没有我的墓地

纸币折叠，徒生缝隙


而秋风依旧吹拂着千亩良田

水稻、棉花、高粱、芝麻……

这些养活了人的庄稼啊

不管养活的是平民还是显贵


不管养活的是繁华还是荒芜

你给我村庄，不给我庙堂

你给我亲人，不给我幸福

你给我雨水，不给我河流

你给我的又苦又薄

风一吹就散

        兰州的雪
你背来茶叶，我必将牵马相迎

你持刀来劫，我已放下吊桥，城墙煮酒

谁也挡不了我要这一败涂地，死无葬身地

谁也挡不了我舍这一城繁华，做你袍下影

——前尘如云烟，聚散在这中山桥的上空

如今，我借来的这一生，风流过了，颓废过了

波澜壮阔过了，斜风细雨也过了

而你，依旧是我以为的能够把倒影落在我墓碑的人

我寻你。击水三千，掘土三尺

此刻，我在中山桥上，下雪了

落在中山桥上的雪和落在白塔寺上的雪不一样

和落在湖北的雪不一样，和落在汉江的雪不一样

落在我头发上的雪和落在我眼睛里的不一样

落进我骨头缝的雪却和落在大地上所有的雪

是一样的

此刻，我是雪中的三千片，至少有一片

落在你屋脊

此刻，我是三千片雪花间的一个缝隙

只有你进得来

此刻，我是茫茫的白中的一横黑

你怎么看，也看不见

此刻，我是铺天盖地的破碎

而明天，我是不留痕迹骄傲的愈合




刊名题字：顾 久


顾问：顾 久  郑心楠

法律顾问：孙中伟


主编：李厚安

副主编：刘 波  杨 武


投稿邮箱：

jswxzz@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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