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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蒙交界的小壕兔乡,或许是中国最神奇的地方。
除了故乡,我没有想到会和千里之外的一个乡村如此紧密相连。自2018年以来,我们因陕蒙交界小壕兔的水污染(重金属污染)、土壤污染、新冠退烧药农村救助等事件反复交织在一起,多次回到小壕兔,最近的一次重返(2024年8月),是因为煤矸石污染事件。
这六年来,我们遇见了触目惊心的伤痛与荒谬,也遇见了感人至深的共振和互助。网友、村民、NGO和媒体的紧密联动,推动了小壕兔全乡的饮用水安全得到了基本的保障,但中石化早些年打天然气井产生的几百处毒泥浆池,依然分布在小壕兔没有挖走。大壕兔村住在气井附近得了癌症的村民依然申诉无门。
这六年来,我们遭遇的荒谬包括派煤矿员工偷偷跟踪(我们偷拍下来了)、派中间人想贿赂我们20万(我们也偷拍下来了)、死亡威胁(有录音),八九辆来历不明的车贴身跟踪我们的车在小壕兔的乡间小路一路狂飙(这场景宛如电影)……
回到煤矸石污染事件。记得2018年,有村民向我提供煤矸石铺路信息,当时一方面我们的工作重心是水污染事件,另外我查了下全国多地用煤矸石铺路基好像也是正常的处理方式。没想到,到了2023年,小壕兔曝出6100万煤矸石污染大案,更引出三大央企一大国企的涉嫌违法违规事件……
风电巨头
陕蒙交界煤矸石路污染事件
遍布全国各地的巨型风力发电机,成为我们这一代人印象深远的大地符号。
如何运输巨型风力发电机组?在陕蒙交界的小壕兔乡,答案显而易见,用内蒙三大煤矿(门克庆煤矿、母杜柴登煤矿、巴彦高勒煤矿)急需处理的“固废”煤矸石铺路,把原来起伏的丘岭变成坦途。
2017年,三大企央一大国企,在小壕兔开启属于他们雄心勃勃的星辰大海。
要发电,先修路。2019年,一车又一车的煤矸石,源源不断地铺设于小壕兔这个半沙漠地带。
陕投集团、中广核、国家能源集团、中国华电,先后来到586平方公里的陕蒙交界的小壕兔乡,一马平川的半沙漠小土豪兔,成了中国风电巨头鏖战之地。
风力发电是国家大力发展的清洁能源,问题是,如果清洁能源巨头犯下污染,岂不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自2019年开始,中广核、陕投集团、国家能源集团、中国华电先后用大量煤矸石路遍布小壕兔全乡,这些煤矸石路成了一道大地上的黑色伤疤。
2023年,内蒙乌审旗公安局把另一个铺煤矸石路的民营企业多名司机以及负责人抓捕,分别关押1-3个多月,责罚/没收总金额超过6100万。
这起全国首例煤矸石大案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其涉及的煤矸石路,大概占整个小土豪兔乡煤矸石路的1/10。还有9/10的煤矸石路相关的背后公司并未受到处罚,至今逍遥法外。如果煤矸石路有污染,如何清理整个小土豪兔乡的污染?蹊跷的是,尽管内蒙没收6100多万,也并未拿一分钱出来治理陕西的污染。
2024年夏天,小土豪兔全乡的煤矸石路上,惊现无数个“拆”字,呼吁相关责任方,一起清理巨量污染物……
村民最基本的诉求是:要水泥路,不要煤矸石路!
2024年8月拍摄
8月15小壕兔煤矸石路污染曝光后
一夜之间,40多个干部下乡,动员各村村民给500多平方公里的小壕兔乡裸露的所有煤矸石盖上沙子,这真是一个热火朝天、尘土飞扬、史无前例的工程。
风电煤矸石路A,2024年8月盖沙子之前
2024年8月18日,给垃圾盖上了沙子
风电煤矸石路B,2024年8月盖沙子之前
2024年8月18日,给垃圾盖上了沙子
8月18日小壕兔乡各村正紧急压沙子掩盖煤矸石
8月15日,当我们把小壕兔的煤矸石路污染问题开始摆上了桌面,并邀请记者调查后。小壕兔整个乡就超级繁忙起来……据可靠信源,这两天,先是市里开会,然后乡里开会,会后浩浩荡荡40多个乡干部就下乡到各村:动员全乡村民打扫卫生啊,搬运非常明显的煤矸石堆、建筑垃圾,给屋前屋后暴露的煤矸石路铺上沙土盖住啦,给某座庙旁边的场地赶紧整一整啦,把居然还在拉煤矸石的大货车赶紧堵回去……干部们真的太忙了!我猜,雷锋如果在场,估计也会诚恳表示:你们辛苦了!
短短两天时间,要动员全乡村民给500多平方公里的小壕兔所有煤矸石“压上沙子”,这真是一个热火朝天、史无前例的工程!我都担心,如果,目前有兴趣跟进的记者朋友隔两天到现场,是不是全乡的煤矸石路会一夜之间给挖走;或者一夜之间摇身一变,变成了村民都期待的水泥路!
小壕兔乡某村
2019~2022,央企国企铺带头铺煤矸石路,晴空万里相安无事?2022~2023,民企铺煤矸石路,阴雨连绵11人坐牢,罚没“非法所得”2300万后取保候审,直接冻结公司3800多万资金。
1、三家央企一家国企,2019年至2022年期间,开始用原始煤矸石在半沙漠地带的小壕兔乡大量铺路,用来运输巨型风力发电机组。它们是陕西能源投资集团、中国广东核电集团、国家能源集团、中国华电集团。初步统计,其煤矸石路占全乡20-30%之多。
2、2022年7月开始,卓睿树源公司从内蒙拉煤矸石到陕西小壕兔乡铺路(内蒙用煤矸石铺路更多)。2023年4月,内蒙乌审旗公安抓捕11人坐牢1个多月到3个多月不等,其中8名司机被没收共800万,内蒙古卓睿树源环保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人罗斌武、慕树源被没收“违法所得”共1500万,公司3800万被冻结。
3、当地兽医表示,有部分羊因舔食煤矸石导致腹泻而死。
4、因铺煤矸石路被内蒙公安关押了一个多月的老吴,开车途经央企中广核煤矸石路说,“这要是我铺的路,早就判死刑了。”
陕西污染,钱进内蒙。老百姓合理怀疑这是典型的趋利执法。
1、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何内蒙罚收共6100万,不用来治理陕西的污染?
2、按陕西榆林2019年环保局一份文件显示,批复了某乡用煤矸石铺设路基,但需要进一步在煤矸石路基上进行硬化。硬化的意思,即铺设水泥路或柏油路。
3、小壕兔全乡境内煤矸石总长大约100多公里,按每公里铺水泥路的成本60万计算,把全乡煤矸石路全部铺设成水泥路大约6000万。把罚没的6100万用来治理修复,也刚好差不多。
4、辟谣:据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称,内蒙乌审旗公安局原计划用这笔罚没的钱,装修一栋新盖的大楼。——请广大群众,擦亮眼睛,注意辨别真相与谣言。
陕蒙交界,一个环保英雄如何牵涉进6100万污染大案?
老吴是2018年陕蒙交界水污染大案的吹哨者,是小壕兔全乡4000多人票选出来的环保英雄。2018年被跨省抓捕5天,无罪释放后全乡一百多人自发迎接。陕蒙交界水污染大案最终引起中央环保部介入,涉事央企国企停产整顿以及相关人员被处置、推动政府给全乡各村打深水井,保障了全乡一万多人基本的饮用水安全。2023年,老吴因铺设煤矸石路导致的“污染罪”被捕,关押一个多月,交纳“非法所得”40万后“取保候审”,走出牢房。
1、多年来,铺煤矸石是政府默许的行为。自2018年开始,小壕兔全乡开始陆续铺设煤矿石路,用以替代原来铺设的颠簸不平的泥土路。所有煤矸石来自内蒙三家煤矿。据大致估计,至2023年,全乡95%的路基皆为煤矸石路(最近几年政府在部分煤矸石路基的基础上,把全乡的部分道路,铺设成了水泥路)。
2、一些老百姓主动要求用加工过的三一料煤矸石铺路(村民不要大块的煤矸石),修补之前破烂不平的煤矸路,以及用煤矸石铺设院子。2022年老吴拉煤矸石后,很多村民主动联系老吴,请求老吴帮忙拉运加工后的煤矸石来铺设自家附近的路段或修补原来破烂的煤矸石道路。老吴本人也拉了几十车煤矸石铺自己家门口的路。
3、央企与民企铺的煤矸石路的区别:A、中广核、国家能源集团、中国华电和陕投集团铺的煤矸石,采用大小不一,煤矿直接出来的煤矸石;老吴运输是经过初步加工、大小相对均匀的煤矸石(这种煤矸石他们称之为“一三料”)。B、中广核等企业铺设的煤矸石路没有铺设沙土,风一吹,直接产生煤矸石扬尘污染;老吴铺设煤矸石后,在上面再铺设了一层沙土,阻止煤矸石扬尘。C、中广核煤矸石路,是在起伏的沙丘地带铺设,经过的沟多,需要大量的煤矸石填沟,有的沟高达四五米。老吴是在原来破烂不平的煤矸路上铺设三一料煤矸石,相对量小,一般厚度为10-20公分。D、中广核煤矸石路边随意堆砌多余的煤矸石,初步计算全乡有上百堆露天煤矸石(有的特别巨大)。老吴运输的煤矸石,基本没有乱堆放的。E、中广核煤矸石路边,常见随意倾倒的建筑垃圾。老吴铺设的煤矸石路基本没有。
4、刑罚不公:2018年,地方政府协调史不扣村用煤矸石铺路;2019年开始,陕投集团、中广核、中国华电等央企国企用煤矸石在小壕兔乡铺路,造成触目惊心的污染,没有受到任何惩罚。2022年,老吴和其他7名司机拉煤矸石铺路。2023年,老吴等8名司机以及聘请他们运输的公司负责人3人,共11人被捕,罚没“非法收入”共2300万,冻结公司3800多万资金,共6100多万。
5、刑罚过重:与此同时,全国多地对煤矿的惩罚大多仅仅几十万:2023年7月,陕西榆林市常乐堡煤矿因“生活污水处理站加药装置不正常运行”的环境违法行为,被榆林市生态环境局处10万元罚款。2023年6月,山西阳城阳泰屯城以逃避监管方式排放1701吨废水,被晋城市生态环境局共计罚款50万元。2023年6月,山西汾西太岳煤业因废水直排,被吕梁市生态环境局处63万元罚款。2023年6月,陕西彬长矿业因违反《水污染防治法》,被当地环境局处罚62万元……
6、老吴实名喊冤:
我叫吴彦荣,身份证号612701197801224832,我的地址是陕西省榆林市榆阳区小壕兔乡掌高兔村7组,电话号码14727823388,
我实名投诉,从2018年至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乌审旗图克镇三家煤矿运往小壕兔乡上千万吨的煤矸石,修乡村道路、田间道路、还有风电项目道路,经过什么方式拉运,又是何种手续允许拉运?
从2018年至今内蒙古图克镇两家煤矿的矿井水引流到陕西省榆阳区小壕兔乡,矿井水引流成河,在村庄的附近有部分村民的农田、林场、树木被淹,树木死亡不计其数,矿井水是否有污染?
乌审旗图克镇三家煤矿的煤矸石拉运修路以及矿井水引流乌审旗政府和当地政府以及相关单位是否知情?当地加工煤矸石的企业和拉运单位又是经过什么途径拉运到小壕兔乡的?
我本人也是一名环保志愿者,在2022年因拉运煤矸石补修小壕兔乡的煤矸石道路,被乌审旗公安局核实本人拉运煤矸石违法修路,犯了污染环境罪,现在还在取保期间,案件至今没有结果。本人请求乌审旗公安局查处自2018年至今所有从内蒙三家煤矿拉运煤矿石到小壕兔铺路的公司,以表公正。
本人因拉运煤矸石被乌审旗公安局处罚,导致欠下巨额外债,处罚金40万元,欠加油站20多万元,司机工资8万多元,信用社贷款50多万元,共计欠款120多万元,现在面临债主法院起诉,现有两家已起诉,近日要开庭。
以下证据表明本人并未犯罪:
本人是一名大车司机,以拉运谋生,只是挣合理的运费,没有取得暴利。
我是经过“卓睿树源环保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罗斌武双方协商拉运的破碎煤矸石,经负责人介绍他们的煤矸石是经过三四道程序筛选的煤矸石,允许修路,负责人罗斌武说,破碎煤矸石修路要有指定地点、村委会证明,才能拉运,经双方协商,50-60公里的里程给予20元的运费,我是负责煤矸石拉运维修道路,并不知情煤矸石有污染。
2018年至今小壕兔乡利用煤矸石修路上千万吨,并没有污染迹象,且还有政府出的环保手续,允许村民用煤矸石修路,因此我拉运煤矸石修路基是在政府的允许范围内以及符合相关政府规定。
政府和相关企业合作利用煤矸石修路、风电项目道路维修,现以全部煤矸石外露,部分路段有7-8米厚的煤矸石,本人只不过维修的是之前部分不平整的煤矸石道路,且维修道路使用的破碎煤矸石并未全部裸露在外,未造成环境污染。
2018年至今小壕兔乡政府、村委会和内蒙古乌审旗相关单位的相关文件规定拉运煤矸石修路没有污染,2023年乌审旗公安局认定我拉运煤矸石修路污染环境,况且本人拉运的煤矸石修路在陕西,未给内蒙古乌审旗环境造成污染,乌审旗公安局的处罚不在其管理范围内,应当由陕西省榆林市榆阳区相关单位进行污染管理整治。
以上的举证材料详细的表达了,本人拉运煤矸石修路并未违法犯罪。
请求乌审旗公安局对我的处罚尽快撤回,以及乌审旗当地政府近期给与回复。因为本人债务缠身无法回家,几家债主已起诉,近期几日法院都要开庭,望当地政府公安部门尽快处理此项案件。
后附以上举证材料中提到的关于拉运煤矸石合法的相关材料、其他企业2018年至今拉运煤矸石的视频影像和坐标、煤矿矿井水造成的污染以及破坏的地点。
吴彦荣,2024年8月
村民希望全乡煤矸石路全部硬化,从煤矸石路变成水泥路。
初步走访显示,村民希望煤矸石路全部硬化,变成水泥路。第一,全面避免纯煤矸石路的扬尘、地下水污染等问题(根据陕西榆林2019年一份文件显示,用煤矸石当路基后需要再在上面硬化,硬化的意思即在其基础上铺成水泥路或柏油路)。第二,铺设水泥路,减少对牲畜的伤害,更方便村民通行,还大大减少交通事故。第三,一次罚没就6100多万,全乡硬化煤矸石路也不过6000万。这罚没的钱用来做什么?不然,陕西污染,内蒙收钱,这逻辑怎么都不通。起码把惩罚污染的钱,用来治污,才能服民意,才能做到为老百姓服务。
我们顺便学习了一下环境保护法,污染者担责是基本原则。根据这个原则,产生大量煤矸石的大型央企国企地方牛企,都需要对自己产生的煤矸石负法律责任。所以这些从内蒙来到陕西的煤矸石,第一责任人本该是央企国企地方牛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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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情
前不久接到一个污染受害者的求助。Ta无数次上访(无果),被长期监视,被反复关押,亲人被构陷……普通人如果遭遇这一切或许早已不得不放弃。但这一切并没有吓倒Ta……
我想,接下来前往调查,并尽可能做一些事情。
如果你想赞助这次调查和艺术项目执行,无论多少都非常感谢。。。
(交通食宿和艺术项目执行大概总共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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