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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老底子情
陈永生
我是1949年出生的,1954年上的幼儿园,两年,1956年入小学。
入小学前所接受的教育,应该就是所谓的“学前教育”吧。我的学前教育主要来自三个方面,即幼儿园、邻居时同生、我爷爷。
幼儿园,记得我们小时候都叫“幼稚园”,名称有点不同,可能与时代有关。
1、位置
那时,我家住在斜徐路1254弄(后改为肇嘉浜路193弄),在打浦桥与大木桥之间,所以,我就近上的幼园就在打浦桥,因为那时的幼儿园不像现在这么普及。
幼儿园的具体位置在徐家汇路与建国中路之间的瑞金二路上,泰康路的斜对面,整幢建筑坐西朝东。(见附图1)
附图1
2、格局
这是个带院子的法式建筑,古朴、气派,因为这一地区以前是法租界。
另外,这一带又是打浦桥商业区,店铺栉比鳞次、交通车水马龙,很是热闹。(见附图2)
附图2
(关于这一地区的详细情况,参见拙作《打浦桥》,载2021年12月29日《上海老底子》)
幼儿园一进门,是个天井,北方人叫院子。南、北、西三面都是房屋,呈“U”字型,好像都是三层楼,显得高大。
其实,在当时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幼儿园的,不久后便发现,它是一个小学里的一部分。因为我曾去过南面的楼上,看到过教室,还有就是老师办公室里的鸟类标本,这说明至少是个小学。
我们的幼儿园就在这幢整体建筑北面的底层,两、三间大屋,即一进院子的右侧。(见附图3)
附图3
3、名称
那时还小,不知道这个幼儿园叫什么名字,长大后才知道它当时是附属于这个小学的,小学叫“中正小学”。
沧海桑田,多少年后这个小学沒了,好像整幢建筑都成了幼儿园,门口挂的牌子是“上海市卢湾区瑞金二路幼儿园”,简称“瑞二幼儿园”。
4、老师
一般来说,幼儿园的老师都是女的,我们幼儿园亦然。
我们的老师姓“严”还是姓“阎”,不知道,反正是这个发音。然而,当时我觉得她姓“年”,因为对我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这个发音唯有“年”有印象,因为年年要“过年”。再说,“年”与“严”“阎”这三个字在上海话中是同一个音,都念nian,既然这样,那就权作“年老师”吧。
我至今还记得年老师的模样:高高的个子,长腿,微胖,短发,脸面饱满,眼睛明亮,皮肤白晳,那时大概也只有三十几岁吧。
她笑容可掬,和蔼可亲,从不严肃冷脸,更不用说训斥孩子了。
5、生活
幼儿园里有些什么玩具?做些什么游戏?我早已记不得了,毕竟那时年纪太小。当然,少不了“排排坐,吃果果”,至于唱歌、涂蜡笔之类的也肯定是有的。
不过,吃些什么,倒有点儿印象。是啊,孩子嘴馋,又是长身体之际,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应该说对吃是最感兴趣的,于是便成了记忆最深的。
每天,家里吃了早饭去幼儿园,到10点左右,有点心,一般是两块饼干,外加一小杯水或牛奶。午饭通常是米饭、面食,都是一点儿,也时而喝粥,一般是莱粥、糖粥居多,有时也喝汤就面包。下午3点左右也有一次点心,也是饼干之类的。
在喝的汤中,有一种汤记忆深刻,这是一种里面有牛肉丁、薏米(大西米)、芹菜丁、胡萝卜丁等的汤,汤水略有点混浊,味道很特别,这是在老百姓家里所看不到的。
离开幼儿园后,长大成人,就再也沒喝到过这种汤。不过,四十年后,在加拿大的餐厅里却又见到了它,与幼时喝的味道完全一样,顿感亲切。这时我才明白,当年为什么中国家庭沒有这种汤,因为是西餐,一种正宗的外国汤。查了一下,英文名为Brunswicksoup,属清汤类(相对浓汤而言)。
幼儿园每天都有午睡,是席地而卧,因为地上铺的是老式的木地板,很干净。
小被子是家里带去的,隔段时间的周末就带回家来洗洗,而后再拿去幼儿园。
6、小朋友
幼儿园里的那些小朋友早就记不得了,因为那时的确是太小了。唯有一个,还有点印象,原因是我与他曾在外面一起玩过,至于姓名,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家是开布店的,就在瑞金二路上。由于双方家长在每天接送小孩时相识,所以,放学后我家人也带我去他家布店里与他玩过几次。
有来无往非礼也,有一天下午,我的家人来接我时,在征得他家长同意的情况下,顺便也将他接到我家来玩玩。
从繁华的打浦桥商业区,一下子来到浜南的棚户区,他感到新奇。
记得那天我们还一同去了我家西侧的坟场玩耍,那里,地上有野草、小花、石塚,空中有蝴蝶、蜻蜓、小鸟,还有三座三层楼高的宝塔。眼前的这些,对他这个一直生活在闹市的孩子来说,觉得挺有趣的,因为都是第一见到。
直到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我的家人才送他回布店,当然,我也跟着一起去转了一圈。返回时,繁华的打浦桥商业区已华灯初放、万家灯火了。
那时我才五、六岁,来回幼儿园都要有人接送,接送我的,除了家人外,还有邻居,就是隔壁的时同生。
时同生在他家是最小的一个,上面有哥哥、姐姐。因为他父母年纪较大,所以就看作与我爷爷、外婆同辈。于是,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都管我妈妈叫大姐,这样,我就该叫他舅舅了。其实,他也只比我大六岁,人小辈份大,这是常有的事。
时同生当时在建国中路、思南路附近的一所小学里念书,已是高年级了。每天上学都要经过我们幼儿园的门口,这样,我的接送便主要由他承担了,日长时久,我家人反而倒不多了。
时同生如今已八十岁了,我们一直有往来。他记忆很好,还能记得当年我幼儿园的格局与年老师的模样,还有就是每天放学他来接我时小朋友们所唱的那首临别歌:
“老师啊,再见吧!小朋友们,再见吧!爸爸妈妈等着我们早点回家。
老师啊,再见吧!小朋友们,再见吧!明天再来一同学习一起玩耍。”
多么真切、多么朴素的儿歌啊!尽管我早已忘却,但经时同生这么一提,我一下子觉得恍如昨日,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是啊,一晃,近七十年的时光象流水一样地过去了,我再也回不到那个年代,再也回不到那种生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从家到幼儿园的这段路较长,要走二十分钟。在那两年里的来回路上,时同生讲了许多故事给我听,还告诉我很多的人与事。
当然,除了每天的接送,还有平时与他的接触,可谓形影不离,用上海话来说,我是他的“跟屁虫”。因为我们两家是“贴隔壁”,再说,与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我至今还记得:他在阴雨连绵的傍晚讲的“黑皮棺材”,鬼故事,令人毛骨悚然。还有他躺在床上仰天唱的歌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蓝蓝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歌声婉转悠扬。
虽然他只不过比我大六岁,然而,在孩童阶段,这六年是相差不起的(上海人叫“推扳勿起”)。那时,他要比我懂得许许多多,在我眼里,他已是个大人了。
通过他,我矇矇眬眬地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有了一些最浅近的印象,也渐渐知道一些最简单的常识与道理。可以说,时同生是我童年时代的启蒙者,是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个老师,一个不是老师的老师。
中国人往往将“认字”作为“读书”的开端,即现今所谓的开始接受正规的教育。
我何时开始认字?现在想来,其实并不是我进小学以后的事,而是在幼儿园阶段。当然,教我的不是幼儿园的年老师,也不是邻居时同生,而是另一个人,我爷爷。
我爷爷叫陈芝芳,是个中等个儿的老人,瘦瘦的,白白淨淨,峻峭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时也只不过五十几岁吧。
爷爷平时总是穿着一件长衫,直到冬天才改为一件棉长袍。他的这种穿着,在1254弄这个短衣短袖的劳工群中,显得不太合众。再加上他文质彬彬、举止斯文,轻声慢语、温良恭俭,所以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当然,在那个时代,他只是个时运晦暗、无能为力的社会底层的普通知识分子。
爷爷幼时读过书,年轻时当过私塾老师,还懂会计,曾给人家当过“账房先生”。
另外,爷爷写得一手好字,当然是毛笔的。在我的记忆里,每逢过年,他总是给邻居们写门联、红帖等。平时还为他人捉刀代笔,代写一些家书之类的信件。
总之,我爷爷在当时的斜徐路1254弄这种底层劳工大众中,也算是一个凤毛麟角的有文化的人。
正是他有文化,所以在我四、五岁的时候,便开始教我识字。
那时家里穷,要省钱,“家教”时写字不买纸,而是将香烟壳拆开,摊平,再将其剪成一个个的小方块。其中“双斧”牌香烟壳居多,可能与这个牌子的香烟便宜有关吧,才一角四分一包,容易找到,我还记得烟壳是黄颜色的。
爷爷将其剪成几个一寸见方的纸块,用其反面的空白,写上所要教的字,一块一字,称为“字方子”。当然,“字方子”上的字都是用毛笔写的,工整、秀气。
无疑,这些字都是最基本、最启蒙的,如:大小多少、上下来去、天地日月、东南西北、春夏秋冬、方圆长短、水火木土、手足耳目、花草树木、鸡鸭狗猫,等等。
每天从幼儿园回来,爷爷便教我认字,除了念,还用最浅近的话语给我解释每个字的意思,他很耐心、很和蔼。
遗憾的是爷爷教我认字只有一、两年的时间,因为他在1955年就突然生病去世了。
修改于2024年9月上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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