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抱抱你(九十二)

文摘   2024-09-10 12:49   吉林  

       贺贝贝注定是一个充满了喜剧色彩的悲剧性人物,事实证明她用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强而有力地把这一角色刻画演绎得众口交谪惨不忍睹。说她情商不足,却从青春期开始就成为众人(尤其是男人)瞩目的存在;说她智商堪忧,却能在一次次选拔与淘汰中立于不败之地;说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似乎侮辱了她的良苦用心,但辩不清好坏分不出眉眼高低着实是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软实力。就像此刻,她坐在奥迪车里边疯狂地按着喇叭边不停地数落道:“二姐,都怨你!非得回去换衣服!你看看这回好了吧?殡仪馆的车都要走啦!是不是要送那个死了的老时头去炼人炉啊?你不是说你家有个亲戚在这里吗?快问问什么情况!真是奇了怪了,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我可说好了,现在这种顶牛的状况下我是不可能退让的。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付出了那么多才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难不成还要被一个死人给逼着倒车么?要知道那样按照迷信说法我就可能一切都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都白费,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你想哪里去了?”老宋婆子强做笑脸地讨好道,“贝贝你别想那么多,老辈人留下的‘鬼不挡道’的说法都是老封建,党员干部谁信那个东西啊!就连我们普通老百姓都不信,你说你这样都当官的人了咋还能执迷不悟呢?所以咱们还是返回去,给他们让路吧!死者为大,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说得好听!可你懂什么?二姐,听我的,快给你家的亲戚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贺贝贝急切切地说道,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不骗你们,我的心和手都突突地让我感到发慌,我好像中了魔一样的闹心,我有种预感我倒车让路就会给自己带到一个万劫不复的霉运深渊!所以,快问问到底啥情况吧!”

      宋文涛实在受不了贺贝贝和母亲的优柔寡断墨迹烦乱,所以不等她们的对话结束就索性打开车门,扑通一下跪在了灵车前,紧接着就是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这样的迷之操作让现场的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村支书张海猜到了答案,他走上前试图要扶起宋文涛,却不想宋文涛二话不说又是狠狠地磕了三个头。用力之大把被踩踏变硬的雪地都撞裂,看着他满头凌乱的雪块和满眼的泪水,张海忍不住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但咱们这一地带我这个年纪的人都会记得一件事,就是大约三十年前曾经有两个小孩子在咱们村西头的二龙山水库泄洪道里玩耍,结果不小心溺水,恰好放学回来的时建军看到了,他一边吩咐其他同学回去喊大人,一边毫不犹豫地跑下泄洪道……只是当大人们闻训赶过来的时候,看到溺水的小孩子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可是却不见了那个拼了命把他们推到岸边的人……后来找到时建军时,他不仅没了呼吸,身体也被泡得变了形……那个被救的孩子就有宋文涛!另一个被救的小孩是四组的陆老六家的老嘎达陆险峰,他18岁那年就主动去当了兵,在九八年的那场抗洪抢险中为了救人而不幸牺牲,陆老六也在那之后搬离了咱们太平川……我这话说的有点多,但这是事实。时间太久,年轻人不知道,但过来人不会忘记——那个勇敢救人的少年时建军,是咱们老书记的三儿子,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他英勇献身的那一年,才13岁,还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

       听罢张海的“情况简介”,众人大多已经泣不成声。“时老爷子,我来晚了,其实我昨天就想要来看看您最后一眼的!其实我真的很想送您一程的……”宋文涛边哭着边说道,“张书记其实有些事我都知道的,只是碍于情面装作不知道而已!我爹被车撞死后,我和我妈都把责任归咎到我媳妇身上,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对她有过好脸色,基本上很少说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家庭冷暴力吧!我爹是九月中旬出的事,到第二年的四月份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可是我和我妈还是不原谅她不搭理她,我妈甚至用恶毒的话语咒骂她。而她也是从来不做声,可是突然间有一天我看到她两眼泪汪汪地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但啥也没有说就扛着耙子出了门,按理说她应该是到大地里搂碎柴禾,毕竟要打垄种地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对劲,所以偷偷跟在后头,于是我看到了老书记跳进湖水里拼命救我媳妇的那一幕!当时你也在场,要不我就会跑过来帮忙的!那时老书记都已经80来岁了,可我就是因为面子的虚荣而硬生生的没有出来帮忙,眼睁睁地看着他老人家在水里挣扎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我心底的恩一直都在,却又一直都没有报答!我感觉我畜生不如,是老支书和他的儿子救了我们两口子啊!”宋文涛说着说着就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大把一大把地流,把他衣服的两个袖口都蹭得油光锃亮,这一份深情无比真诚,发自肺腑,绝不是贺贝贝所谓的“表演”。

       刘志刚静静地站在人群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宋文涛,也是第一次感知到了有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一往情深是多么的别扭。都离婚了,还一口一个“我媳妇”,还张嘴就说“我们两口子”,是谁给他的勇气?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言语啊!但话又说回来,只有情到深处才能深到不知情,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忘记了掩饰最真实的情感。想到这里,刘志刚忽然间捕捉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他就像一只雄性猎豹一样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坐在那里哀嚎着的宋文涛,他明白宋文涛的哭声与泪水中更多的是对现实的无奈与无助!想到这里,他转身走出人群,拿出了手机,想要跟殷茵说点什么,却发现手机未读短信有她的留言:志刚,如果可以,请你到老宋家你住过的那间房子的灶坑洞里,设法帮我把我存放在那里的东西带回来。那是我对家对过去仅存的回忆,无论如何都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心中的那个人倾诉的时候,往往他的一个微笑、一个言语,甚至于一个眼神、一声咳嗽都能治愈你内心所有的哀伤,那一瞬间给你的力量就仿佛缺氧的鱼儿又回到了水里,那么的富有生机与活力。这,就是爱的神奇。

     可是人生如戏,很多时候我们真的无法找到人生这部大剧书写的窍门,哪怕是穷尽所有也是连个提纲的撰写思路都探索不到,更甭说未卜先知剧情的发展,毕竟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太多,而能够打破常理的不是勇士,就是套路。人生没有彩排,所以每一幕都精彩,不论是勇士,还是套路,总之贺贝贝的表演的确是很“压轴”很到位:“就这么大的门,你们拉着的是一个死人,难不成非得要我退回去给他让路吗?常言道‘死人当给活人让路’,我这车已经过了大门的三分之二,你们往后退一米我就能过去,然后你们再走,不行吗?”

      “不行!”张海霸气地回答道,“我说英城市教育局的贺贝贝大领导,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如果你是来吊问送一程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下车走进来!如果你是来闹事砸场子的,那我太平川绝不是你弹溜溜扇纸片的地方!不信你问问今天在场的这些人答应不答应!”

       张海几句话说得贺贝贝脸红耳赤,她坐在车里尴尬至极,坦白的讲她自己也感知到了刚刚的言行举止有失风范,却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下丢了面子,就在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缓解窘状的时候,老宋婆子发现救星一样地站在车旁举手高喊:“他小姨夫,我们在这里呢!你快过来啊……”


红梅净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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