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伴

文摘   2024-09-26 22:14   吉林  

     我的临床大娘今天下午出院了,临走时我们彼此都有点恋恋不舍。

     大娘78岁,因胃出血入院诊治,陪护她的是她结婚59年的老伴。他家大爷也是78岁,大娘说他们是初中同学,两个人在青春年少时相遇相识,在风华正茂的年代奉父母之命拜堂入洞房。近60年的婚姻里,两个人在吵吵闹闹风风雨雨中迎来儿孙满堂,但是晚年的生活依然保持着独立的风格,“靠谁不如靠自己,身体好就自己做饭吃,身体不好那就没招了”,大爷爽朗的说着,我会心的笑着。

    大娘身材微胖,是那种带着福气面相的老奶奶,她或许是因为生病而经常莫名发脾气,也或许是多年的生活习惯养成了“恃宠而骄”的性格,但不论她说什么骂什么大爷都憨憨地笑着,至少我是未曾听闻他辩驳过一句话。譬如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大爷按照大娘的指示出去买豆腐脑,可是他并不熟悉医院周边环境,不知道怎么搞得越走越远还没买到大娘心心念念的豆腐脑,没办法只能买回来了小米粥、鸡蛋羹等术后饮食,殊不知这明明是爱的举措却换来了大娘不依不饶的“委屈”,“这玩意儿我天天吃,都要吃吐了”、“你长没长心,小卖店就有卖的啊!”“早知你这样,30年前就该跟你离”等等吧,反正就是她老人家的这顿言语输出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但也明晃晃地昭示着什么叫做“有恃无恐”。

     大爷大娘的家就在我高中校园的西墙外,所以我们之间相对多了些话语。入院以来我心情略显郁闷,甚至有些焦躁,虽然我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们“火眼金睛”还是看穿了我心中的五味杂陈,他们会像知心姐姐一样的跟我讲生活经历,讲人生故事,讲家乡变化,还讲婚姻的经营之道。

    “有什么之道,还不是大爷让着你?”我打趣地说道。

     “诶,这你就说对了!他就让着我,这就足够了!”大娘得意中洋溢着幸福无比傲娇的说道,乐得嘴角把皱纹都聚集到了眼角脸颊。

     

     大娘腿脚不是很灵便,每一次下床都要大爷搀扶,每一次洗手、吐痰等个人需要时大爷都会乐颠颠地忙来忙去,从不抱怨,也没有其他不满的行为。我说大爷你可真是好脾气,就是护工也做不到你这样的逆来顺受啊!闻听我的话,病房里哄堂大笑,大爷却不以为然,他说丫头啊我和你大娘可不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我俩现在是相依为命就得互相照应啊!但凡有一个走了,你觉得另一个还能活多久呢?我恍然大悟,继续调侃道原来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共同体”啊!

      大爷大娘一生育有两个儿子,最小的那位都比我大很多岁,他们“不打自招”地介绍说大的在北京做力工,小的在浙江工地“呲电焊”。“别看电焊不咋滴,那玩意儿可挣钱呢?我老儿子带十多个徒弟,一天一千五六呢,就是他妈的媳妇厉害,是分毛不给啊!”大爷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都是自豪,眼神却分外伤感。这就是天下父母!一面为孩子的“出息”而骄傲,一面又要为“老无所依”而难过。看着离开时大娘抱着装满生活物品的洗脸盆开心到飞的幸福模样,我的眼睛湿润了,但目送着大爷佝偻着身子推着轮椅蹒跚离去,我的心情又莫名地陷入了沉思。他们的故事温暖到让我感动,他们艰难求生的遭遇又让我万分怜惜,真不知道这样的老年生活是恩爱一生,还是别无选择的抱团取暖?

       我羡慕“少时夫妻老来伴”,我却不能接受“老来伴”是解决晚年孤独的唯一良药。这样的我,看似矛盾,实则无比矛盾。

     接到大爷大娘安全到家的消息时,我正躺在床位上呆呆望天。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经的我就是坐在这样的位置,在那个疫情肆虐的时候第一次吃到了由外卖员送来的生日饺子,那时的我年少轻狂,不懂人生风雨无常,如今又一次躺在这里,我却以成熟者的姿态安静到无能为力。

      款步到休息大厅,又一次站在窗前望着曾经望到熟悉的城市夜景,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淡然到面无表情。人在中年,如铁在炉火中。打铁还需自身硬,要想生活过得去,就要承受苍天的戏弄,就要勇于面对“大厦将倾”的恐惧,就要有“力挽狂澜”与命运抗争的壮志豪情,而一切的一切,只因这一生我来过,且值得。

     走廊里有人议论说“那个老头伺候老太太的好像出院了,要不早就推出来了”“人哪真不能单着,少时夫妻老来伴,儿女指不上还有老伴呢?”听着耳边飘来的话语,我在心里窃笑,明知道晚年不会幸福为嘛还要活到老呢?既然有活到老的野心,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老来伴,老来伴,都健康或者有一个健康才有可能是“伴”,否则两个穷困潦倒或者瘫痪卧床的老年人,最大的“伴”对彼此而言不过是“陪着等死”而已。所以,强身健体努力挣钱才是硬道理,那样即使双双重病缠身,也可以用金钱买来尊严与关爱,否则真的就可能有老无伴……

     

红梅净雪
红梅花儿开,净雪化凡尘。我从乡土而来,为您讲述不一样的红尘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