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学春先生:小纪镇纪东村人,个体工商户,爱好文学。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十四岁的我宁愿头发长得像女孩子一样,都可以扎两根小辫子了,也不情愿到村头陈老头开的“春风理发店”去理发。陈老头原姓吴,是外村来纪东村做上门女婿后改姓陈了,排行第三,所以村里人都叫他“老三小”。那个年代,他全家老小都靠他一个人做剃头匠赚的钱养活。每次来剃头,我都和弟弟一起。“平儿,你先上去剪,快去!”我拉扯着弟弟坐上剪发椅子。老三小拿出围巾,围在弟弟的脖子上,然后拿出老旧的剃头剪子,开始给弟弟剪头发。那是手动的剃头剪子。——现在理发店都是电动的,和过去的剃头剪不一样,外表看更像是一把小型的割草机。老三小手上忙活着。剃头剪子从弟弟头皮上推过,剪出平整的发根,叫平顶头。弟弟的脸上时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老三小的剃头剪子太过老旧,时不时会卡到弟弟的头发,搞得他难受极了。好在老三小手上的功夫还还算麻利,不一会儿,就给弟弟剪好了小平头。最后一步是老三小拿出刮毛刀,在破旧墙壁上挂着的一块黑皮革上来回划磨几下,然后给弟弟的发脚慢慢刮干净细毛,这头发就算是剪好了。“剪好了,下一个……”老三小一边从弟弟脖子上取下围巾,一边拍打着弟弟脖子上残留的头发,不快不慢地说着话。“春儿,到你了!”还没等老三小把话说完,下面就有人催着我坐上去。“陈老伯,你能不能剪轻一点?”我坐在剪头椅子上,眼里带着一丝惧怕和可怜问道。每次剃头我都会被剪子扯到好几次发根,所以对剃头从心理上也有些抗拒。老三小脸上呵呵笑着:“别怕也别乱动,不疼不疼的……”“哎哟哎哟……”我不断发出哎呦的叫痛声,每被扯到一次发根,都忍不住憋嘴皱眉头,那是真的痛。旁边等待理发的人也忍不住提醒老三小:“你的剪子该磨一磨了。”“今早刚磨过了……”老三小停下手中的剪子,不断地给大家解释。有些人只能露出无奈的神情。“行吧行吧,你赶紧剪,春儿你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我只能憋着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在一旁剃好头发的弟弟,好像不懂被扯到头发根带来的疼痛,看到我的表情,问我是不是真的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疼痛。表婶怀里五岁的小儿子虎儿,看到我这样抗拒剪头发,也跟着心生惧怕,结果还没开始剃头,就在表婶怀里哇哇大哭大闹起来。“哇哇哇,妈妈我不剃头了,不剃头了……”表婶郁闷了,连忙安慰:“虎儿不哭,夏天到了,剃了头凉快一点。”虎儿开始在表婶怀里挣扎,像条倔强的虫子:“我不要剃头,我不要凉快,我不要……”老三小满脸乐呵呵的,对此他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剃过很多小孩的头发,很多小孩都不愿意剃,甚至要家长强摁着才能剃。“等会你摁着,摁着他就好!”老三小招呼着表婶把虎儿抱到椅子上。虎儿刚挨到椅子边,还没有坐下,竟然一溜烟溜出去了,像泥鳅那样,往老三小店门口的小棚里跑去,表婶抓都抓不住。我们有些不解,不就是一间低矮的小棚子?又不是龙潭虎穴,小孩子跑进去能有什么危险?原来,小棚里炭炉正烧着水。这水是老三小替人家洗头刮胡子用的。水开了,热气腾腾。虎儿冲进小棚里,小手不小心碰着了水壶表面,烫得哇哇大哭。“快快快,快把孩子抱出来!”老三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折腾了好一会儿,虎儿闹着要回家。老三小只好说:等有空上门替孩子剃头了。如今我每半个月都要剃头一次。坐在理发店的转椅上,剪刀在发丝间穿梭,发出清脆的咔嚓咔嚓声。现在剃头就是一种享受。有时候不免回想起小时候在老三小剃头的光景,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