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青砖老井
故乡在华北平原的东北部,属海河流域。
打记事时起,记忆中缺过吃缺过穿,甚至缺过烧,可从来就没有缺过清凌凌的井水喝。喝上一口故乡的井水,真会从嘴甜到心。因此,故乡的水井成为全村全街人赖以生存的命脉。水井井台也由此成为人们碰头、打招呼的场所。阳光灿烂的春夏,井台边井台外围还会成为姑娘、媳妇们洗衣、洗褥单,唠嗑拉家常的戏台。炎炎夏日,喝上一口清冽、冰凉的井水就是乡亲们的享受。
那时,我们村的东西南北方向各有一两口水井,井口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方有的圆,都是用老式的大青砖垒砌,井深有两丈多,每口井的年龄都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都是祖祖辈辈生命的依赖啊。
虽说旱也好涝也罢,我们从没缺过清冽的水喝,可是怎样把水从深深的水井里打上来,却考验着每一户人家。大人们忙着在生产队干活挣公分,提水、挑水成为我们这些未成年农家儿女首先要学会、要掌握的最基本的生活技能。特别对那些孤寡老人,提水挑水是严重的挑战。好在农村多年来养成的敬老传统,也总有本家、邻居相帮,冬夏早早地会有人帮孤寡老人把水缸挑满。
我家在村子东北角,平常提水、挑水是在村北街西的水井,那口水井紧靠水塘边,村里人说的大水坑。水井里的水会随着春夏秋冬,旱涝季节的不同,变化着深浅。遇到夏天大雨,水塘满满的,井水一下子快涨到了井口,差不多用水舀子就能舀到水,不过暴涨的井水会很快退下去。井水和水塘的水系息息相通,厚厚的黄土层,上百年的大青砖井壁起到了很好的过滤作用。遇到天旱的季节,井水收缩到了最底部,向井下望去,只会看到幽幽浅浅的一汪清水,却是怎么也不会干涸,老人们说这水井是和泉眼相通的。平常一根扁担就能够到水面,这时就够不到了。早有有心人做好了加长的杆子,放到井台让大家共用,一头是木柄一头是铁钩子,打水时和扁担相连,长出近一米的距离,刚好能够到水面。打水靠的是熟练和技巧,把水桶从井下提上来又靠的是力气。在深深的水井提水,先是站到井沿,猫腰,用长长的扁担把水桶沿井壁放下去。眼睛瞅井底,扁担带水桶往井壁边靠一靠,水桶在水面晃一晃,瞅准,利用水桶晃动的巧劲,把水桶口向水面一抖,一按,水桶里进了一半的水,直起腰身,利用水桶里水的重量,提起水桶,提起放下,反复几次,看到水桶满了,赶紧上提。左右手连续倒手,一把一把生生地往上提,水桶露出井口,再用胳膊一拐,提到井台合适位置,再去打第二桶水,两桶水都满了,于是扁担挑在肩上,迈开大步,颤颤悠悠地担回家。
把满满一担水担回家,既靠熟练程度,技巧,力气,又和自家扁担的材质,柔韧度密切相连。那时二哥已分家另过,二哥家那副扁担柔韧度特别好,使用的年头久啦,扁担光滑铮亮,担上一担水,大步走起来,水桶、扁担会随着步伐颤颤悠悠的晃动,显得特别协调又省劲。我宁愿多给他挑一担水,也要用他的这副扁担担水。而父亲找人做的那副新扁担,材质硬挺柔韧性差,担一次水咯的肩膀疼还特别累人。
提水,挑水,成了我们年幼的农家子女早早就掌握的最基本的生活技能。我们同龄的十几岁的男孩女孩,成为给家里挑水的主力。难的是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刚刚学着提水,挑水,常常是水桶放到井下去,三晃两晃水没满,再晃晃,水桶脱了钩,眼瞅着水桶晃晃悠悠沉了井底,于是只好跑回家找来长绳子,栓上铁钩捞水桶。每当我们空手往回跑,好多大人都会友善的笑笑,他们知道肯定又是水桶掉井里了,捞水桶就成为我们这些农家小字辈生活的第一课,也是小伙伴交流的重点。捞水桶更是一门技术活,有时水桶已经沉入井底,有时水桶进去少半桶水漂在井面,就得用钩子反复试探直到勾住水桶梢梁子,再赶紧用扁担钩子勾住,才算大功告成,继续往上提。捞水桶过程说着简单,实际折磨人的技巧和耐性。省劲的办法是,距离不远的表哥家有一块超大吸铁石,栓上绳子放到井底,三下五除二就能把水桶吸到水面,很快提上来继续担水回家。这过程一般家的大人不过问也不管,怎么掉下去的你自己想办法捞上来,也由此锻炼了每一个农家孩子的自觉能动性。
最难的还是在冬天里挑水,本来天就冷,水井水面深,大家提水时不注意,有时你在井台洒点水,他在井台洒点水,井台常常结冰,滑滑的,稍不注意就会滑倒。好在我们街边的青砖井口不算大,没出过什么危险。记忆深刻的村东那口井,井口是方的,有一米见方,大青石井台,看着井口就让人提心吊胆,恐惧、害怕,小时候只到那个井台去过一两次。相比我们在圆形井台提水、担水,可就幸运的多了。
如今,自来水管接到了各家各户,这些有着上百年历史的青砖水井早已经退出了我们的生活,退出了历史舞台,大多不见了踪影,多数埋在了村民的宅基地地下,少数还在的,人们也用水泥盖子封住了井口,到青砖老井挑水终于成为历史。
村边的青砖老井啊,曾经承载着我们多少欢乐、幸福、美好的记忆!
张国英,河北大城正村人,60后,文学爱好者,朗诵爱好者,体育评论发烧友。1982年底走上社会,为生计常年往来于新疆、甘肃等地,偶有小文散见于报纸、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