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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已如江水东逝,这一年,科技革新与文明冲突交织,突破与动荡并存。人工智能如流星划空,既照亮了人类的创造力,也投下了伦理的阴影;气候变迁的烈焰烧灼着大地,洪水侵蚀着海岸,提醒我们生命的脆弱与责任的深重。
亨利·华兹华斯·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1807-1882)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重读美国诗人朗费罗的《生命颂》(也译为《人生礼赞》),如一盏古灯,在风雨飘摇中照亮前路,为焦灼的灵魂注入坚定的力量。
《生命颂》这首抒情诗由9个小节组成,尾韵采用的是隔行交互押韵形式,即ABAB。
Tell me not, in mournful numbers,
Life is but an empty dream!
For the soul is dead that slumbers,
And things are not what they seem.
该诗的开头出人意表地用了命令式动词“Tell”,诗人巧妙地将句子顺序颠倒,既突出主旨,又形成很高的音韵效果。第一句奠定了整首诗的正面基调。诗人要求人们不要用哀伤的诗句告诉他生命是一个空洞而毫无意义的梦。在悲观主义者眼里,歌曲是忧郁的,诗歌是悲伤的,人生目标是无法实现的,这正是朗费罗认为不可取之处。诗人认为,生活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阴暗或毫无价值,生命比我们想象的更具潜力。
Life is real! Lifeis earnest!
And the grave is not its goal;
Dust thou art, to dust returnest,
Was not spoken of the soul.
第二节从“人生是实在的!”开始,“生活是认真的”直接点明了诗人对生活的积极态度。坟墓并不是生命的终极目标;生命并不以死亡告终。即使在我们去世后,我们的灵魂仍然存留于世。
Not enjoyment, and not sorrow,
Is our destined end or way;
But to act, that each to-morrow
Find us farther than to-day.
第三节说的是理想的生活方式。诗人认为,享受和悲伤都不应成为我们的终极目标或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努力工作,不要浪费每一天,这样我们才能每天有所进步,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Art is long, and Time is fleeting,
And our hearts, though stout and brave,
Still, like muffled drums, are beating
Funeral marches to the grave.
第四节体现了朗费罗对人生责任的深刻思考。他以“艺海无涯,光阴易逝”揭示生命的短暂与任务的宏大,鼓励人们擂响战鼓、勇猛向前,即便前方注定是坟墓。他的精神可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强调在有限的生命中通过行动赋予人生意义。庄子说:“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从字面看,庄子似乎主张顺应自然,避免徒劳追求,实际上庄子倡导的是“不为外物所役”的超然态度。他的“逍遥”并非逃避或随遇而安,而是一种彻底的觉醒与真知。
In the world’s broad field of battle,
In the bivouac of Life,
Be not like dumb, driven cattle!
Be a hero in the strife!
诗人把这个世界比作战场,敦促我们成为这场人生战斗中的英雄,勇敢迎战,矢志不渝,而不是像被命运驱赶的牛那样任人宰割。我们也许决定不了人生的起伏,却能决定自己的态度。当你强大时,困境就变小了。苏东坡就是我们的榜样——“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Trust no Future, howe’er pleasant!
Let the dead Past bury its dead!
Act,— act in the living Present!
Heart within, and God o’erhead!
第六节一反耳熟能详的“从过去中学习” “活在现在” “对未来充满希望”一类的至理名言,诗人让我们不要相信未来,无论多么令人愉快,因为我们常常被未来的快乐梦想所迷惑,忘记在现在该做什么。他告诉我们忘记过去,因为过去已不复存在,不该再困扰我们,至关重要的是在现在采取行动。“活在当下”是禅的要意之一,其重点是专注,将驰骋于外的心念收拢回来,专注于当下所做的事。
Lives of great men all remind us
We can make our lives sublime,
And, departing, leave behind us
Footprints on the sands of time;
第七节说,伟人的生活提醒我们,我们可以使我们的生活变得崇高,成为不朽。朗费罗形象地将这种不朽比作时间的沙滩上留下的足迹。换句话说,我们不会永远活在人世,但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工作,在无限的时间流逝中留下我们的印记。
第七节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整首诗中被人引用最多的。我们身边有无数的例子,拒绝被生活击败。
Footprints, that perhaps another,
Sailing o’er life’s solemn main,
A forlorn and shipwrecked brother,
Seeing, shall take heart again.
在倒数第二节中,诗人继续保持同样的主题,即留下勇猛向前的“足迹”以激励那些沮丧的人,比如,那个在海上航行的绝望的遇难船员。
Let us, then, be up and doing,
With a heart for any fate;
Still achieving, still pursuing,
Learn to labor and to wait.
最后四行中,诗人朗费罗敦促我们立即起来工作,不要患得患失,“学会劳动,等待”所有值得等待的事情,生与死将继续进行。这也是诗人在整首诗中传达的信息:我们不应该把无价的时刻放在空闲而无所事事的地方,学在勤中得。
《生命颂》写于19世纪,却穿越了时间的风尘,纵然波涛汹涌,我们仍可坚信,勤劳与忍耐终将开出希望之花;纵然前路漫漫,只要心中有光,脚下的路便不致迷失。
这是一首很好的励志诗篇,古语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有“咬定青山不放松”,才能根植大地,获得更多的养分。诗人以乐观的态度看待生活。对他而言,生活充满了各种可能性,我们可以充分利用我们的时间去努力工作,来实现更高的目标。
新年里重新读它,未尝不可以把它当作新年愿望,让它激励我们重拾勇气,面对困难与挑战。毕竟,人生是真实的,生活是认真的!
曾有人讽喻,诗人无非是写了几句聪明话的人,对此我不以为然,如果人生在世,都能说出一两句聪明美丽的话,说明他的内心应该是阳光的,倘尚能为几句诗而激动,岂非庆幸之事?
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是美国19世纪的著名诗人,也是我喜欢的美国作家之一,上大学期间第一次读到他的诗集《夜吟》,就喜欢上这位浪漫主义诗人。朗费罗的诗歌以日常生活为题材,内容亲切纯真,笔触细腻隽永、温文尔雅。
较之同时期其他诗人的一些晦涩难懂的诗句,朗费罗的语言浅显易懂,这点对早年的我很重要。我本科虽是英文出身,英语毕竟不是自己的母语。后来系统阅读《诺顿美国文学选集》,介绍朗费罗的章节里有这么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如果他最大的过错,是他使诗歌成为看起来人人都可以写的东西的话,他最大的优点则是使诗歌成了看起来值得去读、值得去写的东西。”(“If his worst fault is that he made poetry seem so easy to write that anyone could do it, his greatest virtue is that he made poetry seem worth reading and worth writing.”)
作者的藏书
《生命颂》当属朗费罗的抒情诗中最脍炙人口的一首,充满奋发精神和乐观情绪,也是最早被介绍到中国的英诗之一,时值19世纪下半叶。钱钟书散文集中有一篇专门谈朗费罗《生命颂》的中文翻译,认为这是汉译的第一首英文诗。《管锥编》又载:“晚清西学东渐,译外国诗歌者浸多,马君武、苏曼殊且以是名其家,余所睹记,似当数同治初年董恂译‘欧罗巴人长友诗’为最早。”
有趣的是,朗费罗的名字被意译成“长友”,挺别致。“欧罗巴人”这一说法,源自晚清中国对西方(尤其是欧洲)文化的认知和称谓。那时,西方的文化、科学、技术等知识逐渐传入中国,许多中国学者用“欧罗巴”来指代欧洲及其文化,而将西方的诗人、作家等统称为“欧罗巴人”。
早年的中国人视英语为“泰西官话”,这见识很聪明,因为直到现在英语仍大概可以通行欧美,优于其他西语。若说西文诗,有学者论证,意大利耶稣会士艾儒略(Giulio Aleni)在1637年(崇祯十年)翻译的《圣梦歌》,才是第一首被译成汉语的西文诗。
作为美国诗人,朗费罗不仅在欧洲和美国家喻户晓、享有美誉,他的诗作也受到晚清中国士大夫的研究与欣赏。朗费罗的诗对中国后来的新诗发展也起到过“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作用,吴宓、穆旦、吴兴华、刘半农、郭沫若等都受到过他的影响。
朗费罗的散文随笔《谈话录》(Table-Talk)里有这么一段话,我特别欣赏:“倘若我们能够洞悉敌人的隐秘过往,便会发现,每个人的生命中皆有足以令人释怀的忧伤与苦难。”(If we could read the secret history of our enemies, we should find in each man's life sorrow and suffering enough to disarm all hostility.)
我想,这番话的深情与哲思应源自朗费罗一生历经的悲欢离合:他的两任妻子先后早逝,尤其是第二任妻子弗朗西斯在意外火灾中不幸罹难,这场难以承受的创痛让他对生命的脆弱与命运的无常有了更深刻的领悟。而在美国内战时期,他的长子执意参军并负伤,更令他直面战争的残酷与人性的悲剧。
这样的生命历程,使朗费罗对苦难怀有一种悲悯的理解,并以此为基石,构建了他宽容而博大的思想世界。朗费罗如一位睿智的哲人,启迪我们以平和之心待人接物,以仁爱之光洞悉世界。
附《生命颂》中译本
《生命颂》有不少中文版本,我下面采用的是著名翻译家杨德豫先生的译本,我个人感觉,杨德豫先生的译本文字贴切,更为准确地传达了朗费罗融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为一体的诗风。
- END -
转自 | 精神贵族(2025-01-07)
作者 | 吴嘉 图片 | 作者提供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贾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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