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欠他一束花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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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17 22:03
上海
看过以前的语文老师写过一篇文章,印象很深。他写的是自己的一个学生,很好的一个学生,十来岁,穷人家的孩子,手上有块黑色的胎记,别人都叫他“黑手”。有一次,学校里有人丢了东西,有人说是他拿的。也没什么证据,只是大家都知道他穷,觉得他有偷东西的动机,也就风言风语。这孩子性子很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喝农药自杀了。直到文章的最后,老师说他一直记得这件事,也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晏卿”。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记得这个名字。就像读《红楼梦》,老记得“刑岫烟”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好像这样古典的名字,已然让人看到了他们的宿命。
晏卿,多像古书里一个君子的名字。我猜想着,能取出这样名字的家长,或许也是那个年代落魄的读书人吧。这个孩子如此刚烈,想必对人世间的污浊,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吧。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时不时会想起晏卿。他的模样,神情,渐渐在脑海里清晰,好像我见过这个孩子。我总想起有个孩子,手上有块黑色的胎记,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捍卫那一点可能只有他自己在意的尊严,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生命可贵,或许站在某种成人的角度,应该感慨一句,“真是个傻孩子”。可我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因为一个人孩子的傻。他或许不是傻,只是过早体会到社会的歧视与不公。这些情绪在他年少的心里,转化为巨大的愤怒和失望,最后难以纾解,压迫他走向自毁。
老师写这篇文章,我想他也是有一种情绪难以纾解。他是一个温良恭俭,对这个世界略带一点失望的老师。他或许会想,假如当时他能及时给那个孩子一点帮助,一点力量,一点宽慰,或许,结局就会不一样。可是,一切没有假设。最后只能用无力的文字,祭奠一个无力的生命。作为他的学生,我也只能像接一个接力棒,再来这么一轮。这些年,我越来越感觉到这个社会的油腻。更多的人沾染油腻,参与各种教人乐观,学习乐观。其实真正的乐观不用教,能教的都是假冒伪劣的乐观,无非是换一个巧妙的说法,来包装苟且而已。
这个社会,真正需要教的,不是乐观,而是悲哀。一个学不会悲哀的社会,没有人会在意晏卿,明天会出现更多晏卿。一个学不会悲哀的人,永远不配做晏卿的家长,师长,同学。
晏卿已逝。成年人的失望,已然是五颜六色。而一个孩子的失望,颜色仍是洁白。
冲着这份洁白,这个世界欠晏卿一束花。那无人问津的墓碑前,它理应有一朵洁白的花。我知道,对于这种亏欠,鲜有人会承认。我想将来终有一天,我会替这个油腻的世界,把这束花还给他。还给所有该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