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年灯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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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7 22:49
上海
如果是聊读书，老丁是为数不多能听我说下去的。也只有老丁，电话还会问一问，最近读了什么书啊。去年和老丁打电话，本来在说别的事，说到后面，不知道怎么又忍不住聊读书去了。其实我们已经很少联系，彼此的状态并不是太清楚。那段时间，他从最早的工作离职，有了一份新工作，大概是关于超市货品的销售。他跟我讲，这没做多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看不惯那里的管理人员。他们掌握了一点小权力，总是对着更下层的员工呼来喝去，在语言上对人拳打脚踢。而那些被呼来喝去的他的同事，多半是到了退休年龄的阿姨。她们大多物质条件并不好，既没有退休金，也扛着生活的重担，到超市里打临工。她们大概是我和老丁父母的年龄，在一些胆怯而慌乱情况下被人指着鼻子骂娘。可在老丁看来，她们善良，努力，她们很多时候承受那些粗暴的喝斥，并非是因为她们真的做错了什么。而仅仅是因为她们是另一些看人下菜的人眼里的软柿子，如此而已。老丁很气愤，离职的时候，他说，他给那些阿姨们写了一封信。他在电话里念我听。具体的，我已经忘了。大意是，生活有时候很糟糕，但有时候并不是你们错了。你们很好，希望你们不要伤心，有美好的生活。那些阿姨，可能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更没想到，一个和她们只是有过短暂工作接触的小伙子，会专门给她们写一封信，这样安慰她们。我能感受到，她们很感动。其实那天我也很感动。我的生活里，还有这样一个怀着赤子之心的朋友，给我聊起这些别人不会跟我聊起的故事。那个电话打的很长，我刻意绕了很大一圈路回去，蹲在深夜的路边，不知道怎么嘴瓢，和他聊起了小说和电影里两扇门的故事。我又想起好几年前，我去敦煌，他说，来我家。那时也聊读书。傍晚的时候，他说，走，我带你去看夕阳。现在回头看，人生的体验，去哪里看夕阳并没有什么让人铭记的，重要的是和谁一起。敦煌的夕阳，美不美，也只在于看夕阳的人。有时候我还会想起老丁的那个故事。我把它讲出来，是想大概它也可以温暖到一些失落的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更精彩的故事，它们很震撼，甚至发现我的身边。但是我知道，它们不是给失落者的故事。不是的。好像说的很大，不是的，萤火之光也是光。其实萤火之光，在点亮之前，甚至点亮着之时，它也不知道自己能照亮些什么，只是觉得总可以照亮些什么。之前有个老同学，以前没有联系过。后来联系了几次，她说，其实有段时间，她一直看我的文章。那段时间，她心情特别糟糕，接近抑郁。她看我这个老同学偶尔写一点东西，她好像得到一些安慰。其实以前我写这些，更多是完成自己的表达欲，总要释放自己矫情的这些碎碎念，释放一个文艺青年改不了的牢骚，以及像云一样飘忽的真说愁与假说愁。我写出来，起码我自己满足一些。随着年龄，其实这部分表达欲，我已经削减了很多，不至于有什么心情，总忍不住敲成文字。但是我还是想着偶尔写，因为我想着，或许还有一个读者，哪怕一个，因为这些文字，得到些许安慰。就像老丁的那个故事，那封信，很微小，但因为它的存在，这个世界多那么一点点萤火之光。在一些莫名的归于平静的夜晚，仍有个可以想起的故事。
